小说丨刘晓平:马拉车

2019-06-28 11:11:19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刘瀚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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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车(小说)

作者丨刘晓平

每个周末,杨慈航总会去马拉车咖啡厅静座一会。他总是要上一杯咖啡,一边慢慢地品味,一边听音乐。

杨慈航品咖啡的时候,从来就有不让小姐放方糖的习惯。他喜欢泡上一杯浓浓的咖啡,无需半点调味。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品味出生活的原汁原味。当那种苦涩慢慢地消失了以后,一种享受人生的甘甜才会慢慢地从那种苦海里浮涌上来。”

他每个周末去马拉车咖啡厅的习惯似乎雷打不动。他去咖啡厅,从不带伴,总是独自一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慢慢地品,有时也套着萨克斯乐曲,脚跟轻轻地在地板上点。他觉得:萨克斯乐曲,总是那么轻缓,那么飘逸;生活的负重,一触及这颤悠悠的曲子,便失去了那份沉重;那种心灵的束缚,那种无法倾诉的压抑,只有在这种音乐的氛围中,才一下子得到放松,才无声的释放了出来。只有这样,他才感受到了生活的乐趣和人生意义。

这个浮华的尘世中,他过多的感受是家庭的困累,工作的繁复。情感的无奈,负担的沉重。他有时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想起儿时躺在妈妈怀中听歌谣,想起病了时母亲守在床边问寒问暖的那份温馨。可一旦自己奔回母亲身边时,拥有的不再是想象中儿时的情景,白发苍苍的母亲总是向他倾诉,儿女们大了,一个个像鸟一样飞离了她的那份苦楚。他的心情反而愈加沉重。

这种沉重的心情,是随着年龄的增大日益加重的。杨慈航感觉到了这种沉重,就连儿时的纸鸢,也沉重得张不开翅膀。在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为儿子做了一个风筝,在牧牛的草坪里。却怎么也飞不起儿时的那份乐趣。

朋友们都在为人生奔波,难得聚首。

茫茫人海中,他牢记的是那句古训:人心不可测。就连耳鬓厮磨的妻子,也不像谈情说爱的当时,一心扑在家庭的琐碎上,难得有几次甜蜜的倾诉。

这社会似乎都在讲究一个秘密。商业有商业的秘密,夫妻有夫妻的隐私,朋友有各自的一份心灵天地。正如冷战结束后世界各列强之间最激烈的商业间谍战,刺探最激烈,封锁便最严。

在经济社会里,欲望横流。人与人之间唯一可以保持的一份安宁,便只有各自的心灵天地。杨慈航总是想:“这或许就是人类的一种可悲。”

杨慈航尽管渴望有一个倾诉的对象,也渴望有一个依赖他,向他倾诉的人可是现实却让他只得选择一种自我的封闭和囚困!

于是,忙碌了一周以后,慈航便要来马拉车咖啡厅坐一阵。品味苦涩和倾听音乐的过程,也就是他一种心灵倾诉的过程。唯有这样,他似乎才能消除那种身心备受的劳累和压抑。即使他的妻子,也无法替代这种倾诉的过程。

他发现:妻子并不是婚前能静静地倾听他一切的未婚妻。婚后,妻子已把他据为己有的一件物品,听不进他的倾诉,也努力地想把他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就连每一次接电话,妻子也要插进半个耳朵来。

有时,他想:是不是自己有什么不对?细细地检讨自己又发现自己一切正常。他便又想:这也许是大气候这样吧!因此,他既不去打听别人的事,也不愿去关心外面的世界。精彩的世界对他失去了诱惑力。

他自己便变成了一颗茧包中的蛹!

又是一个周末。

下午上班时,杨慈航总不安心,心里一直盘算着:今天还去不去马拉车。他心里矛盾着,每周去一次马拉车,是他唯一轻松自己的办法。但是,今天再去,他又怕陷进一种与她情感纠缠的泥坑而难以自拔。

她就像一阵突如而来的风。他尽管是一座封闭的城堡,但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心情矛盾着,静静地坐着,眼望着窗外满枝待放的花苞出神……

就在上一个周末,他和本单位的韩芳在马拉车有了第一次不期而遇。

他们之间,以前很少接触。但在上周末,正当杨慈航在马拉车一边品味着咖啡,一边听着音乐,脚跟轻点着地板的时候,韩芳也来到了马拉车。

她发现了他,并且径直地毫不犹豫地来到杨慈航占据的包箱式的桌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了。

她似乎喝过一些酒,微有几分醉意。与他打过招呼后,自顾自的要了杯菊花茶,话便直入主题。

“您写的散文《寻找心灵的听众》我已看过,写得太绝了。想不到我的身边竟藏着一位这样出众的作家。”韩芳笑着说。

“什么时候?”

“前天,偶尔翻报纸时看到的。”

“有什么看法?”

“很感人。对我来说,有一种强烈的共鸣。”

他们俩人,虽在一个单位,但仅仅是认识,很少交流.平时见了面,只是点点头微笑一下而已。这种两人独处交流还是第一次。开始,彼此客气着。但韩芳想很快摆脱那种生疏感,很快进入角色。

“您的这篇文章确实有震撼人的力量。人类天生的本性是喜欢群居和热闹;但人们有时为一种个性和心灵的自由。往往又把自己与社会隔开,好比一种躲在屋子里的思想。然而,最终还需有一种与社会相融的渠道,故而修房子时不会忘了装门窗。当然,门窗只能为朋友打开,为阳光打开。生活中的您是自我封闭的,可您的心灵却在寻求倾诉。这是很自然的,可以理解的。我希望成为您可以倾诉的朋友。”韩芳大胆而热烈地表白着。杨慈航想不到她言谈起来竟这么深刻。

“谢谢理解,但您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倾诉的朋友吗?”慈航问。

“我想可能的,因为读了您的文章后我就明白,我们彼此间有一定的基础,一是我们因文章产生共鸣,二是我们彼此间都在寻找,尽管您企图把自己封闭起来”。

“不,寻找只是我的一种愿望和心态。但我选择的表现形式是封闭,在一种心态的自我封闭中寻求心灵的自由。”

“您这是一种极虚伪的心态,也不可能的。思想的囚困,更谈不上心灵的自由。您的封闭是表面的,而您心灵渴求倾诉的愿望却很强烈。这一点,您的文章已表现出来了。我想,我要做的第一步是请您做我的听众,我愿把我的心路历程坦露给您,我愿把一个女人身心分离的那种苦痛倾诉给您。”韩芳以一种掠夺的口吻说着,泪水便涌了出来,饮泣无声。

女人侵占的形式就这样独特。

她真像一阵风,拂花花香,拂草草动,拂树树不动,但枝枝叶叶摇动着。

只听韩芳喃喃地说:“十多年来,我就像您一样封闭着自己,痛苦着自己,这样我只有毁了自己。十多年来,我一直为别人活着,为父母、孩子活着。在我的心里,我还从来没有接受过他,尽管法律上我们是夫妻,但在我的心里,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形同路人。我需要一种爱,我渴望一种爱。他从来就没有安慰过我的那种心灵的渴求。”

杨慈航惊慌地环视周围,发现并没有几个人,也没人注意他们,便赶忙起身结账。他想:“她是醉了。”

待他回来,韩芳伏在桌子上已睡着了。

杨慈航是清醒的,他拉起韩芳说:“韩芳,您在哪喝酒喝多了吧?您的家往哪走,我送您回去吧。”

“不,我不要回去。我没有家,那不是我的家,至少在我的心里不是我的家,只是我栖息的地方。您陪我走走,等一会我自己走回去。”杨慈航无奈,只得陪着她走一段环城路……

想着这一幕,窗外那满枝待放的花苞便模糊了。

从内心来说,慈航只求有一种心灵的倾诉和解脱,只求有一种生活的安宁和平静。他不需要再加重一种额外的负担。但是,韩芳的那种掠夺式的侵入,却又正可以满足他的某种渴望。他既希望听到一个人彻底的倾诉,也希望有一个人倾听自己的心声,这就构成了他的一种矛盾的心理。

萨克斯音乐轻缓地划过心空,杨慈航顿觉心情舒展了,也猛然清醒了。

他不知怎么又来到了马拉车咖啡厅。他正要退出来时,猛然发现了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韩芳早已来到马拉车!

很显然,韩芳经过了一番打扮。她要了两份咖啡一盘点心,另有两条咖啡口香糖。她见杨慈航站在咖啡厅门口犹豫着,便显得有点激动地站起来打招呼。

杨慈航带着一种不安的情绪坐下来。听了一曲后,他便以急切的口吻说:“我一走进这里时,忽然想起家中有点急事,正想退出去时又看见您,我现在告辞吧!”

“我知道,您家中并无急事。据我所知,您爱人出差开会还没有回来,家中就您一人。渴求倾诉和交流,至少是您的一种心态,但您却是叶公好龙,现在龙来了,您就想躲。其实,我又不是老虎。您有一种寻找听众的愿望,我想做您的听众,可您又临阵想逃。您现在不愿跟我说,我不强求您,我只想让您耐心地听我说。上次在这,我有点失态,但我跟您说了个开头,我便想接着说下去。不求您同情和怜悯,只求您做一回听众。”韩芳说明,笑望着慈航,有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情态。

杨慈航只好点头。他不好意思让一个女人伤心,而一个女人的隐私,能这么说出来是不容易的。

“我已经跟您说过,十多年来,我从心底里还没有接受过他。”韩芳以少妇少有的大胆说 。

“那么,你们为什么结婚?又为什么不离婚呢?”

“关键就在这,这其中的原因就像一条锁链,套着使人透不过气来,我真想大吵一场就离婚了之,但是……”韩芳说着,声音已开始哽咽起来。“他总是什么事都迁就我,我怎么也吵不起来,越是这样,我心理的负担就越沉重。”她说着。

“按常规,别的女人会觉得很幸福的。可我的感受却不是这样。我有时给自己评价,自己不是个好女人,不属于那种贤妻良母式的好女人。但我自以为不坏,我忍受着痛苦,顺从着社会,顺从着他,至少保持着一种心灵的纯净。尽管我接受不了他,但我却为他生孩子。我甚至连做人的选择都放弃了,动物的交配一般都是两厢情意自我欢悦的。可我呢?不管如何不愿意,我只能接受,只要他有要求,我就得迎合他,不能有丝毫的不情愿,因为我是他法定的妻子。我不能接受他的心理和在事业的分心,总让我觉得在家庭上没有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这样,使我从道义上觉得对不住他,一种对家庭和对他的愧疚感始终缠绕着我。我从生理上去迎合他、满足他,而在心理上却强烈地拒绝他。我几近麻木了,我有一种精神与形象分离了的感觉。有两个人,曾先后满满地占着我的整个心室,尽管这两个人先后从我幻想的神塔上摔了下来,我心目中对他们那种理想的光环已彻底地消失。但我却一下子很难把对于他们的记忆彻底抹掉。出于一种对理想的东西的追求,一个形象幻灭了,另一个形象总会出现,这是我抱定的信念。我现在处在一种情感的断乳期,我期盼着、相信着,有一个形象会再度占领我心的高地。”

韩芳说得痛快,也使杨慈航在内心受到振动。女人的坚韧不拔,在许多方面往往比男人强。韩芳挚烈地望着慈航,期盼着慈航有点回响。这时,杨慈航也极想听她再说下去。

“我希望不管怎么说,不要引起您的反感。您是不是想找个干妈?如果是,那么您是否选定我?”杨慈航问。

“您怎么说都可以,但我不能说会选定您,我只能说在寻找和选择;我选择的也不是干妈,是能够把情感的断桥拉起来,重新树立起我的情感偶像。”韩芳似乎深思熟虑过。

“那么,另两个人的故事呢?为什么其形象又垮了?”

“这两个人曾一度占居我的心,一个是在我婚前,一个是在我婚后。这其中的故事,以后有可能的话,我会告诉您的。”。这时,萨克斯乐曲换成了筒箫的哀婉优伤调。

韩芳说“我听不得这曲子。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走出咖啡厅,外面便是一个喧闹的世界。人来人往。人们一个个在生活的海洋中沉浮。

一出咖啡厅,杨慈航便急急地告别往家里去了。这样一别,就有好长的时间,再也没有在马拉车见到韩芳了,单位里也没见着。他有意绕着圈子探听她的消息,才知道她请了长假,去处理家里的事去了。工作一忙,家事又多,除了周未在去马拉车咖啡厅静坐一会外,杨慈航便再也无心去想别的事。只是每当周未在咖啡厅静坐时,他便想起韩芳婚前婚后的那两人,心中便打印出一个“?”号。

这一天,杨慈航又去上班。昨夜刚下过雨,空气便有几分清新和凉爽。

杨慈航来到单位,便站在庭院的石榴树下,想多吸点新鲜空气。几只小鸟在石榴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很好听,使得慈航心情一下子变得格外高兴。几时没注意环境的变化,他脑袋仅留下石榴开花火红火红的记忆,不曾想今日一看,石榴竟裂开了嘴,成熟了。滚圆圆的石榴,一个个像张开嘴笑的娃娃脸。

慈航也笑一笑,伸了伸腰身,便进办公室去了。

一进办公室,小姚正在打扫卫生烧开水。他一见杨慈航进去,便说:“杨科长,有谁从门缝塞进一封信,是您的,我给您放在桌上。”

慈航拆开信来看,是一张便条——

慈航:

今晚无论如何去马拉车,我等您!

即日

便条没有署名,但杨慈航知道是谁。

晚上,当杨慈航赶去马拉车时,韩芳正在等他。招呼过,他正想问她。韩芳便说了:“真没想到,我还是要离婚了。前段搬家,我回娘家去了,他发现了我婚前婚后的秘密,我的所有日记已成了他的证据。他发现我一直欺骗着他,与我大吵大闹。我想我们只好离了,便请了假,去处理我们的事去了,过一段便可以去法庭拿判决书了。”

杨慈航听到这消息,出乎意料,感到吃惊,“您不是还不想离吗?怎么一下子便要离了?”慈航问。

“是的,我想离时便想到他是无辜的,还有孩子及社会的因素。因此,我一直不曾提也不曾想去离婚,我想找个倾诉的人。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想,现在只好离了。”韩芳说过,只淡淡地一笑。

“您还想听我婚前婚后那两个人的故事么?我现在可以告诉您了。”韩芳说。

“如果您以为可以的话,不妨说说,我愿做一个听众。”慈航故作轻描淡写状。

“婚前一个是我高中的老师。那时,我可以说情窦初开。他的年轻,他的丰富知识,构成了我心中的偶像。……”韩芳略有沉思,便接着说下去。

他的每一堂口若悬河的讲课,只能说引起了我的崇拜感。他真正打动我的心并占据我的心则是听他的琴声和他在故事会上讲故事以后。他的小提琴拉得很好,每一天下午放学后,他总跑到学校后山上的杨柳下自拉自唱。我不知他拉的什么曲子,听来柔婉动听,像小溪流一样汩汩淌过来,直淌过我的心田,淌过我的梦境。而他在故事会上讲的两则故事,则使他的形象进一步神奇地占据我的心,以至酿成了我人生的一次悲剧。他讲的故事,一则讲的是《神灯》,我说不出具体内容了,大意是说一个从灯花里跳出的姑娘,是怎样帮助一个穷书生的。那一种美好的情感很感人的。另一则是一部英国名著中的故事,说一个丑陋的姑娘痴爱着英俊的王子,并为王子默默地做着一切牺牲,后来竟变得奇美,被王子娶为王妃。后来我才知道,他讲的两则故事,完全是为故事会添趣而随意说的,但却鬼使神差地起到了他占据一个少女之心的效果,以致我默默地为他做一些自以为值得的牺牲,甚至让他整个地占有过我。直到事发,我被规劝退学,他被开除留用,我们都无怨无悔。

也许上天有意捉弄我。当我生生死死在远离他的家中依恋着他的时候,却传来他在一次游泳中因救助一位落水的孩子而死了。事实像五雷轰顶一般袭击了我,却又为他的人生划上了圆满的句号。就这样,尽管他不能从我的记忆中消失,可死神已彻底地把他从我的心中夺走。

两年后,我参加了工作。再后来,家里忙着为我找对象,我当时却忙着自考。我现在的丈夫,是我童年的伙伴,他不知道我出走的内幕,一直紧紧地追着我。我当时就想,如果接受父母托人介绍的人,还不如接受他,他终究是童年的伙伴。当我宣布这个决定时,家里一片反对声,但我却坚持下来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是彻底地失败了。不管怎样,他总是走不进我的心中来。

人的感情就是怪。有的人一辈子走不进一个人的心,有的人却在一瞬间占据一个人的心。因此,我一直肯定:世界上一见钟情的事是有的。

我婚后接受的另一个他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那是我一次在河边散步的偶然相遇。那一天,我在河边踱步徘徊,他总是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在我身后跟着,使我感到气愤。我突然转身迎着他走去并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总跟着我。他结结巴巴地说,他隔河看到我独自徘徊在河边,以为我有什么想不开,故赶过来跟着我。他的回答使我转怒为笑,原来他想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壮举。就这样,我们开始接触,他富有责任心的形象占据我的心。再后来,我发现他不但卑劣地占有了我,而且卑劣地占有着许多个他人。他一次又一次地以很卑鄙的手段伤害我,从而使他在我心目中那种理想的形象彻底地垮了,以致我的一种精神追求也垮了。现实生活的种种折磨和理想精神追求的幻灭,使我对人生不抱希望,我甚至许多次想到以死了之。但我舍弃不了孩子,没娘的孩子是一种不可想象的悲剧。

这时,我读过的一本书成为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我记不起书名了,书中的主人翁在备受人生折磨,各种理想的幻灭之后,在生活的沉重压迫下,她想到死。于是,她向大海走去。海水淹到了她的腹部,淹到了胸部,淹到了脖子……似乎一切可以在一瞬间将会消失掉。这时,一个老者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孩子,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勇敢地活下去吧!”她便活下来了,我也活下来了。人得寻找生存下去的力量和理由。有时,人可以不怕死,但却怕活,活着是需要有比死更大的勇气。韩芳一口气说完,意没有伤感。

杨慈航却感动了,一种闪光的东西在眼眶中涌动,但他是理智的。

灯光幽暗着,萨克斯管乐曲响起《梁祝》的弦律,整个咖啡厅便在一种理想的闪光中颤动着、感伤着、振奋着……

好长一段时间了,杨慈航没再去马拉车咖啡厅,时间就那么静静地过来了。这一段,杨慈航老想着韩芳悲剧性的人生。他想不出个头绪,他谈不出有几份同情,也谈不上能给她一个什么评价,他想得最多的是她的悲剧性的根源在哪里?

有一天,韩芳来到了杨慈航的办公室。小姚不在,就他

们两人。

韩芳便有点急躁地问他:“这一段怎么不去马拉车了?什么时候我可以再听听您的诉说?” ’

“这一段来,我一直在想:心灵最好的听众是谁?我得出一个结论:最好的听众是自己!”杨慈航这么说,出乎韩芳的想象。

“有一个女人,临死前曾找到我,要我帮她保存18本日记,并帮她发出两封寻人启事的信。她说,日记待以后交给她要寻的人,若寻不到人,日记便送我作创作素材。我曾经听她丈夫说过,她有点精神病,因而我没当回事。五天以后,我便听到她自杀的死信。我一直为此内疚和后悔,我的心灵已是何等麻木。”

稍停,杨慈航接着说:“我想了这么一段时间,我再没有必要去马拉车。我买回了一套音响,无奈的时候便听,一切便在听音乐的过程中得到了倾诉。我还有一个发现:妻子居然也很有兴趣和我一块听音乐。近来,我还在看一套(四季禅)的丛书,很有启发。对人生和生活的最高境界的理解,就好比佛的最高境界拈花微笑。”

“什么是拈花微笑?”韩芳不解地问。

杨慈航笑一笑,说:“有一次,释迦牟尼佛在印度灵鹫山的一次盛大法会上,当着百万人听众,拈起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传示大家,但却一言不发。看到佛这种异于平常的举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佛的意思是什么。但其中也有一个人领会了佛的意思,他就是佛的大弟子迦叶尊者。他看到佛拈花示众时,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会心的微笑。这时,佛终于发言了。佛对大众说:注意!我有正法眼藏(涵容全部佛教真理和最高智慧的宝臧)、涅槃妙心(使生命和精神彻底自由,并且不生不灭的神妙之心)、实相无相(与佛同在的,最真实和永恒的,不能用任何具体形象表达的佛的法身)的微妙法门(妙得不能再妙的,教育众生的法门)。而这一切,又不是能用思维、语言、文字所能掌握和表达的,所以成了我多年传法之外的另一种传授。今天,我把这个法门传授给了迦叶尊者。然后,佛又郑重地对迦叶尊者说:“今天我把这个秘密交付给你,你应当守护这一伟大真理,把它一代一代传下去,以至永远。后来,这便成为最高的佛教真理。”韩芳听了,笑了笑,又摇摇头。

杨慈航接着说:“其实,我以为生活中人人都是佛,关键是人能不能认识自己。你曾问过我为什么不离婚,我也一直不能回答自己。现在,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心灵其实重在一种感应,而这种感应相对人,人永远都是一个主体。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划圆的时候,总要有个起点,从起点开始,能不能划成一个圆,关键是有没有一个固定的圆心。圆心确定了,把握一个始终的半径,那么,不管你从哪个方向划去,圆最后总是会成的。我对家的最终理解也是如此。现在,我认为这种理解是对的。”

说完,谁也不再说。办公室静悄悄的,两个人似两樽对视的雕塑。

杨慈航最终打破沉默:“选择倾诉抑或封闭,只是两种不同的喧泄形式。但我从此不再去马拉车。”

韩芳听了,只是一种释然的表情。她站起来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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