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衡山的才女们
文丨甘建华
[2019年3月7日晚上，甘建华在南岳松麓书堂做《大衡山的才女们》讲座。 文兰/摄影]
一
夜色阑珊，晚风习习，松麓街上的彩灯闪闪烁烁。人们或三三两两散步，或跳起了欢快的广场舞，或在各家店中询价购物，或围着火红的炭炉夜话往事，又一个南岳平安夜降临了。
松麓街是南岳第一个文旅项目，早期的策划曾经找过我，松麓书堂我也来过多次，去年与朱正光兄共同为之推敲文宣：“在这里，读懂南岳。”这是南岳第一家上规模、有格调的书吧，琴韵悠扬，墨香风雅，名家讲座，文化交流，还有新诗旧词的即兴朗诵，可真是一处令人神往的地方啊!悦读天下有趣书，品尝南岳云雾茶，人生不就是一本书、一杯茶，外加三五知己，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么?
记忆里这是第二次在南岳讲学，多年前也是区委宣传部邀我讲南岳文化。现在回过头来细想，那时我对南岳文化知道的并不多，不过是一个新闻工作者有限的所闻所见，并没有一个学者应有的独立思考与严谨治学。当我不再为生计而奔波，更不会为五斗米折腰，静下心来阅读南岳的人文历史与常识地理，我能如众人所愿谈出个一二三么?说实话，面对巍巍南岳，茫茫云海，悠悠岁月，匆匆人流，我的心里似乎并没有多少底气呢!
不论是在外地人的印象之中，还是本地人的意识深处，南岳区和衡山、衡东两个县，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整体。南岳为中华五岳之一，战国时期《甘石星经》记载，因其位于星座二十八宿的“轸星之翼”，“度应玑衡”，“铨德钧物”，意思就是犹如衡器，可以称量天地，故又名衡山。西晋惠帝永熙元年(290年)始置衡山县，民国吕式斌《今县释名》书中说：“西北衡山，是为南岳，山如车盖及衡轭之形，故名。”
“南岳衡山”之说已有两千多年的悠久历史，但现在越来越陷入一个旅游目的地的代称。“大衡山”之说虽然只有几十年，但近年网上喧嚣之声亦不可不闻。然而要成立一个所谓“衡山市”，想来只是网友的一厢情愿，现实生活中肯定行不通。南岳区1960年初自衡山县析置，1966年又析衡山县湘江以东行政区域设置衡东县。地方与地方之间最明显的区别，便是百姓口音与日常饮食文化。大衡山人的语言虽然有前山话和后山话之分，但是风俗习惯相近，都有比较强烈的族类认同心理。而外人如我则莫明其妙，就连我家晴好居书斋，也是将南岳、衡山、衡东三地的史志置于一个书橱。
原本拟以《南岳衡山的才女们》为题开讲，经过再三斟酌，还是着眼于既往的历史地理，关注大衡山3000平方公里的乡土。如果单纯从现今南岳区不到200平方公里的面积来谈，无形中会限制我们的视野和讲述的宽广度。事实上，衡阳历代才女大都得南岳衡山的灵气，出于大衡山这个神奇的地理风水圈。大衡山的才女非其他地方的才女可比，不但近现代以来惊艳国中，有的甚至驰名世界文坛艺苑，从而让衡岳湘水大放异彩。
[1951年，陈衡哲(前)、陈衡萃(后)姊妹与夫婿任鸿隽(左)、余上沅(右)留影，任、余二人在中国近代史上也非常有名。 资料图片]
二
所谓才女，就是有文学艺术才华女子的简称。今夜在南岳衡山脚下，在闻琴知雅的松麓书堂，谈起从古到今大衡山地区的才女，我更多感慨于民国名媛陈衡哲在《早年自传》中所说：“我的祖先是中国五岳之一的湖南衡山地区的农夫。现在一般人认为中国农民都是文盲，但湖南的农民不尽如此，他们中的不少人还相当聪明，我的祖先就属于那种所谓的耕读世家。”中国知识女性的现代命运，就是从这个衡山才女开始的，她名字中的“衡”也是为了纪念桑梓之地。就连大名鼎鼎的女作家丁玲，1982年10月18日游览南岳，在母校岳云中学座谈时，还特别提到陈衡哲及其四妹陈衡萃(小说家)对自己走上文学道路的影响。
进入中国现代史、文学史、妇女史和《湖南省志》《湖南女杰传略》的陈衡哲(1890-1976)，是杨绛所说“才子佳人兼在一身”的人物。她是中国第一批留美十个女学生之一，现代史上居第一位的女教授，新文学运动第一个女作家。胡适先生曾经说过：“当大家还在讨论白话文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在战斗了，这个人就是陈衡哲。”民国六年(1917年)，陈衡哲在《留美学生季报》第1期发表白话文开山小说《一日》，比鲁迅先生首发于1918年5月15日4卷5号《新青年》月刊的《狂人日记》还要早一年。她当年就读的美国名校瓦萨女子大学校长承诺，只要是她的直系后人，无论男女均可免费免试进入该校，后来的情况果真如此。
中国传统文化之族谱，向来只载男丁不载女性，但相对开化的湖南地区，民国年间有了破例。我所知道的几个大衡山才女，便都进入了各自的家乘，族人均以她们为荣耀。衡山鹤桥(今衡东县城关镇鹤桥村陈家大屋)陈氏家族，湖南现代史上首屈一指的文化家族，曾有“五凤齐飞”“陈家三骏”“陈氏六杰”之说，因此被誉为文化巨族。据说，陈衡哲高祖母开创了“每个生于或嫁入陈家的女子，或出于天性，或由于环境，都在文学艺术方面有或多或少造诣”的家族传统，所以，陈门女将风云晚近，开创了许多个中国第一，成为世人特别关注的一个文化现象。
陈衡哲伯祖母张梦龙(?-1870)，是清朝咸同年间知名女诗人，《柏心室诗草》四卷著录于《历代妇女著作考》《湖南文学史》《湖湘文化名人衡阳辞典》等典籍。陈衡哲姑妈陈幼媛创办了民国首家女报《女子参政报》。陈衡哲母亲庄曜孚(1871-1938)，是以恽南田画派没骨花卉名世的画家。陈衡哲五妹陈鹂是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六妹陈受是南开大学数学系教授。陈衡哲姊妹各自嫁了一个好老公，这一点对于她们的人生非常重要。陈衡哲的堂姐陈撷芬(1883-1923)，上海爱国女校第一批学生，中国报业史上第一位女主笔，上海最早的妇女刊物《女报》(后更名《女学报》)就是她创办的。陈衡哲另一个堂姐陈云凤(1870-1946)，著名革命烈士夏明翰的母亲，诗词文章流传甚广。她为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贡献了四个儿女，毛泽东、何叔衡都曾赞叹：“夏明翰有一个好妈妈!”陈云凤的弟弟陈少梅是被誉为“现代唐伯虎”和“五百年来第一人”的大画家，其妻冯忠莲(1918-2001)，中国美协最早的女会员，也是一个古代名画临摹大师级人物。我们现在看到的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还有唐代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长沙马王堆一号墓西汉帛画等作品，都是她临摹完成的国家级重要文物。
[电影《一代女魂唐群英》海报]
三
南岳后山新桥人唐群英(1871-1937)，其族人依其排行尊称“唐八公公”，在座各位知道这位老姑奶奶的可能比较多。十几天前，在英国伦敦举行的北欧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上，华语影片《一代女魂唐群英》女主角田海蓉，一举摘得最佳女演员奖。此片另外获得最佳导演奖、最佳服装奖、最佳发型和化妆奖三项提名，可惜没有最佳摄影奖提名或获奖。这是一部地地道道的“衡阳造”电影，或者说是“南岳衡山造”电影，片中许多场景就是在大衡山拍摄的，海内外观众从中见识了“唯有南岳独如飞”的秀美风光。去年金秋11月初参加首映式后，我是国内最先撰写影评者，《开满鲜花的山道》见于《中国电影报》和省市两级党报副刊头条，它的获奖证明我的眼光没有看错。
唐群英生于一个将军之家，家庭条件自然很好，父亲唐星照礼聘塾师在家为儿女子侄授课。14岁的时候，她吟出了这样的诗句：“清流依垅曲，绿树接丹崖。邻烟连雾起，山鸟唤晴来。”东晋才女谢道韫曾有名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所以后世夸赞诗文卓有才情的女子为“咏絮之才”，唐群英即属此类才女，诗中呈现了一幅美丽的乡村风情画图。据说其父读后欣喜地说：“似你这等聪明伶俐，如果是男儿的话，一定会光大我唐家的门楣。”唐群英很不服气地说：“难道女儿就不可以光大门楣了吗?”其父笑而不语，却未曾想到，今天他的名字竟然是因女儿而为世人所知。
人们大都知道唐群英是中国同盟会第一个女会员，她所领导的女子参政运动被称为“五千年来女权之曙光”和“中国妇女运动第一声”，1995年她被政府列为“中华百年女杰”八人之一。其实唐群英还是一个女诗人，曾为柳亚子创立著名文学社团南社为数不多的湖南女社员，撰有《吟香阁主诗草》四卷，现今黄泥町是吾家旧居碑墙上，选刻了《群英诗选》23首。民国以来的巨公名流，如孙中山、黄兴、宋教仁、张继、唐绍仪、仇鳌、秋瑾等，以及美国、泰国、中国大陆及台港澳地区的知名诗人词家，有数十人的赠诗赞词刊刻在那儿的墙上。
2017年5月22日，我陪同著名作家王蒙在唐群英故居参观，王公赞叹唐群英的诗词写得好，把革命豪情化为了壮丽诗篇，光辉事迹确实值得人们敬仰和缅怀。随行的王夫人单三娅祖籍衡东县高塘乡，退休前是光明日报文艺部高级编辑，在中国文化领域纵横驰骋二三十年。她的钢笔字潇洒而有力，我请她给其专著《如此说来》签名，她在扉页直接写“衡山留念”四个字。
王蒙先生对唐群英的高度评价，让我想起唐群英与南岳衡山的一段往事。光绪廿八年(1902年)七月廿八日，唐群英与姐姐唐希范、弟弟唐乾一登临南岳烧香还愿，期间写下两首优美的诗词，这是南岳文化的一笔宝贵财富。《游岳途中抒怀》：“衰梧老柳半欹斜，隔岸渔樵三两家。水净沙明初过鹢，树摇枝乱暮栖鸦。湘云缥缈征帆迥，山色迷离客路赊。回首夕阳增旅思，碧云深处尽昙花。”《过小西岭题壁依坤成弟原韵》：“何处山僧响午钟，深林未入复重重。云封岳岭迷归雁，日澈湘流锁卧龙。小憩得闲心更静，兴酣索句意偏浓。谁知阿弟曾题壁，愈惹诗情到上峰。”顺便说一句，网上所见唐群英的诗词均有错讹，甚至有“好心人”将他人诗词置于其名下。
[2018年10月13日，长沙音乐厅，龙应台新著《天长地久》读者见面会。 甘建华/摄]
四
记得有人说过：“世上最美的，一是女子，一是文字。女子的美，悦目;文字的美，赏心。若女子如花，文章锦绣，便是牵魂则个。”
不知大家注意到了没有，电影《一代女魂唐群英》有一个镜头：唐群英与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在祝融峰上叙谈时，林森称呼唐群英“唐八先生”。“先生”一词基本上是用来称呼男性的，称呼女性为先生一般是指这位女性很有才学，并且德艺双馨，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可谓很高的荣誉。前面提到的陈衡哲曾被尊称先生，台湾龙应台现在也被称为先生。
我至今见过三次龙应台，第一次是8年前在其家乡衡东县城。那天上午闲聊间，她突然问我是否知道唐群英，我说你给我的印象就是当今的唐群英，她听后哈哈大笑。龙应台是一个家乡情结深厚的奇女子，简介中都写着“湖南衡山人”。1985年夏天第一次回乡，后来写了一篇《开往梦境的火车》：“啊!湖南的泥土竟然是红色的，与台湾桃园的一样。家舍用红泥色的砖砌成，自然和谐，像山川的本体。大河里漂着汤汤河水，河上三三两两的乌篷小船，泊在随风荡漾的水草间。在晨曦中有一股宇宙开元的坦荡气势，这是湘江的水吗?火车慢下来时，可以看清田埂上荷锄老农的脸孔，皱纹深得像刚犁过的土地，张大的嘴巴露出黑烂的牙齿，望着火车的眼里透着童稚的愉快。”
2003年9月28日，龙应台写了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我们的父亲，出生在1918年的冬天。我们不知道，这个出生在南岳衡山脚下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湖南的冬天，很冷，下着大雪。孩子的家，家徒四壁。我们不知道，七岁的父亲是怎么上学的。他怎么能够孤独地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去学校而不害怕?回到家时，天都黑了。我们不知道，十六岁、稚气未脱的父亲是怎么向他的母亲辞别的;独生子，从此天涯漂泊，再也不回头，回不了头。”她的父亲龙槐生安葬在衡东县新塘镇龙家院后山，一片很大的坟场，修建得颇有气势，围墙上镌刻着她的这篇《我们的父亲》。2013年4月13日，我与一位青海作家随她的大哥龙应扬，到那儿为其父上香祭奠。
去年清明节前，龙应台回乡为父亲扫墓，期间到南岳待了两天，写了两篇福严寺随记，一篇是《邂逅》，一篇是《唐朝银杏今日花》。前者写有名的禅宗公案“磨砖成镜”，“静坐树下，觉得1300年前怀让与道一的邂逅栩栩如生，话音方落。”后者写翌日清早再看4株唐朝的银杏，“与诗人李白、杜甫、柳宗元、白居易一直到李商隐，共享清风明月，更与唐朝、五代、十国、宋辽金夏、元朝、明朝、清朝、民国，同承风霜雨露。今天，一阵春风吹过来，它的花缤缤纷纷，飘满寺院。什么大师、什么圣庙、什么思想，比这4株银杏更深沉、更庄严、更美呢?”“我站立在巨大的树下，久久仰头，看那1500年来的浮云叶隙，鸟鸣不绝于耳，确定了：南岳衡山福严寺4株唐朝的银杏，都开着垂坠耳环似的花朵。”
龙应台的文章对于南岳衡山来说，实在是千金难求万金不易得。4月3日从南岳过衡阳，她与我在石鼓书院会面。谈到正在主编的中国文化地理散文选本《唯有南岳独如飞》，我说想将她这次回乡所写四篇随记收入进来，可她非常为难地说：“我与经纪人签订了合约，文章报刊可以发表转载，网上可以传播，唯独不能进入图书，这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去年10月13日，我们到长沙音乐厅参加龙应台新著《天长地久》读者见面会，主题是“人生里有些事，就是不能蹉跎……”龙应台穿着一袭长长的黑风衣、黑色高跟鞋登台，显得身材修长，人也很年轻，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妇人。我当时想起一首无名氏的诗：“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若有诗书藏于心，撷来芳华成至真。”期间她不时与观众互动，一再要求听众讲湖南话，也就是她的父亲生前所讲的楚音。四五个长沙人应邀朗诵，两个衡阳人朗诵，都是女同胞。一个自称70多岁的衡东媳妇，朗诵完后大声说：“我喜欢你!”活动结束，龙应台签名售书，见到我和内子阿芳过来，赶紧起身与我们握手。我说：“谢谢您送的票!”她说：“感谢你们俩大老远地来捧场!”她与我们一只手握手的时候，另一只手居然在书上将签名划拉出来了，也算一奇，不得不佩服啊!
[晚清曾国藩满女曾纪芬与衡山聂缉椝在上海结婚照。 资料图片]
五
上海有一条著名的衡山路，陕西有一台大型花鼓戏《聂焘》，都与清代衡山聂氏家族有关，这是一个世代簪缨之家、累世名门望族。聂肇奎之父聂焘是乾隆翰林，他与胞兄聂肇基是举人，自己生有七个儿子，其中长子镐敏、三子铣敏、四子镇敏是进士，其他四子是举人，号为“衡山七子”。聂铣敏夫人欧阳梦兰擅长诗联，成都望江楼胜迹薛涛井左侧浣笺亭联即其所撰：“古井平涵修竹影;新诗快写浣花笺。”第五子聂鏸敏女儿聂有仪是晚清湖湘著名才女，《秋水芙蓉集》二卷邀探花谭鑫振为序，张翰仪《湘雅摭残》评其诗“吐属清脆，绝无亵靡之音”。聂镇敏生子聂泰(号亦峰)也是进士，其孙聂缉椝曾官上海道台，是晚清洋务运动的领袖人物之一。聂缉椝夫人曾纪芬(1852-1943)，曾国藩最疼爱的满女，晚号崇德老人。她一生由侯门千金小姐，而巡抚夫人，而工商巨擘太夫人，起居八座，子孙绵继，寿登耄耋，既贵且贤。书法得其父真传，写得不是一般的好，可以说比当今绝大多数女书法家写得好。据说当年京沪两地许多大宅门，壁上都悬挂有她的墨宝，非如此不足以显示面子和排场。她还写过《论女学》《廉俭救国说》《聂氏重编家政学》等几本书，都是告诫家人后嗣做好人行正道。衡山聂氏家族庞大而复杂，清末民国年间在上海滩的风光一时无两。民国十一年(1922年)，聂家四小姐出嫁，伴娘就是宋美龄。他们所享的福和后来所受的罪，都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其后嗣才女有名者聂崇彬，诗文书画兼能，现旅居美国曼哈顿，与我有微信联系。
成慧先(1894-1976)，号蕙仙，衡山宝米洲人，适同邑罗厚荪。其父成锷系清末举人，曾官陕北安塞县令。她是衡山女校第一任国文教员，民国时期衡山朝花诗社社员。擅诗词，工行楷，作品曾在《文汇报》《太白诗词》《衡东诗词》等报刊发表，书法载入《衡山历代书法选集》。康寿山(1917-?)，徐悲鸿大师的弟子，长期在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素描、水彩及中国美术史，也是衡阳籍第一个中国美术家协会女会员。这两人都已经过世，但成慧先的孙子罗捷与我相识。大约两三年前，他偶然见到我在网上提到其祖母，赶紧与我联系茶叙，说是他们全家如何地感激不尽。因为先人能够进入湖湘文化谱系实属不易，有太多的才子才女被历史遮蔽而湮没无闻。
清末宣统元年(1909年)成立于长沙的岳云中学，百余年来涌现过许多知名校友，长沙时期最为人知的才女是丁玲，毛主席夫人杨开慧也曾在该校短暂读书。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2月，何炳麟校长确定南岳为永久校址。20世纪80年代初，衡山白果人李正南担任校长，方有“北有南开，南有岳云”之说。根据10年前出版的《百年岳云·校友风采》记载，出自大衡山的才女并不多见，仅知南京大屠杀研究专家胡菊蓉，再就是先为《广州日报》著名记者、后任《看世界》杂志总编辑赵夙岚。而作为南岳区最高学府的南岳一中，可能在座的女士便有毕业于斯的，但请原谅我并不知道才女们的具体姓名。
衡山旷氏自元末明初迁居南岳，一直被称为“古岳名族”，清代出过两个文进士(旷敏本、旷敩本)，一个武进士(旷深本)。曾任衡阳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旷瑜炎先生，现为南岳旷氏敬宗睦族理事会和岳云中学校友总会两会名誉会长，也是中华诗词学会理事、湖南省诗词协会副会长、衡阳市诗词学会会长、南岳诗书画社第二届社长(第一届有羊春秋、陈白一、钟增亚三个社长，李正南任常务副社长)。其夫人何清娥能诗会画，出版诗词集《清和晚吟》，所绘梅花图与夫君书法曾在衡阳市书画院展览，结集《旷瑜炎何清娥书画集》。
台湾前行代女诗人古月(胡玉衡)，原为《葡萄园》诗刊编委，现在是《创世纪》诗杂志社长，出版过十来本诗集，形式上屡有创新，海峡两岸诗坛都有关注。
1949年出生于南岳大庙的郑凯南(随继父姓)，亲生父亲李雨三是体育教师，1946年随国立师范学院(湖南师范大学前身)迁居南岳，所以她的简历填写“祖籍天津蓟县，生于湖南南岳”。郑凯南曾在央视播出的话剧《第二次握手》中扮演丁洁琼，后来是深圳万科影视公司总经理和总制片人，2002年获“中国十佳制片人”称号，2003年成为第一个走上哈佛论坛的中国制片人。导演的电视剧可能只是她的试验品，但策划监制的影视作品影响非常大，如电影《过年》《兰陵王》《梅艳芳菲》等，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林海雪原》《日出》《牛虻》等。
宋红雨是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工笔重彩画多次参加国内外重要展览，并被德、法、美国及台湾地区艺术机构及私人庋藏。
著名歌唱家易秒英广为人知，曾多次在南岳节会演唱大歌，《都是为了你》《千里万里兵哥哥》《阳光中国》等为其金曲。她近年在央视春晚和其他歌舞晚会都有精彩的表演，还在北京国家大剧院成功举办过“真爱如歌”独唱音乐会。
“80后”杨慧君博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文学院教师，学术方向是方言与地域文化。出版专著《中国语言文化典藏•衡山》——“五年磨一剑，记录我乡愁”，入选中版好书2017年度榜。她利用文字和音标、录音、摄像、照相等多种手段，记录了衡山地区的房屋建筑、日常用具、服饰、饮食、农工百艺、日常活动、婚育丧葬、节日、说唱表演等原生态文化。去年通过网络与我多次联系，我帮助她在《湖南日报》《衡阳日报》为该书做了强势推介。
[南岳松麓书堂夜景 甘建华/摄]
六
在我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推介南岳衡山文化是我命运的前定，因此愿意尽我所能，帮助更多的才女走向外面更大更广阔的世界。
我所尊敬的齐燕君老师，应该是各位朋友熟悉的知名女画家，齐派艺术第三代传人。她是湘潭齐白石嫡亲长房曾孙女，自幼随祖父齐良元、父亲齐次生学习绘画，少时习作得到白石老人指授。1985年从新疆石河子市调到南岳文物处，退休后隐居驾鹤峰下万寿广场，专心习画，擅长花鸟虫鱼，尤其是画虾技法娴熟，笔简而韵长，深得齐派家风，作品为多家艺术馆和众多民间书画爱好者收藏。2012年1月8日，我的两部新著《蓝墨水的上游》《江山多少人杰》在衡阳举行盛大首发式，湖南有17位书画大家名家奉献数百幅作品，馈赠前来参加活动的人们，其中一个就是齐燕君老师。得到她的墨宝有二三十个人，都喜孜孜地说：“虽然没有收藏齐白石大师的虾子，但是有了他家后人的画，也是运气和福份啊!”
前年的这个时候，我在衡阳发起“春天奔涌而至”同题美图诗词书法活动，本来只是从一个简单意念出发的民间文事，孰料迅即衍变成了海内外关注的“春天里的诗书事件”。连旅居海外的大诗人洛夫先生也被惊动，欣然为册页题签，使之有了更加美妙明媚的意蕴。其中有三个南岳衡山人应邀参与，咱们先说大家熟悉的书法家李铁青、李思静父女。现居南岳年已八旬的李老先生，衡山本土第一个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全国许多地方的旅游景区、人文胜迹都有其泐石题刻。我所见南岳衡山各个寺庙道观楹联，就有李氏父女二三十幅书作。李思静9岁随父习书，11岁获衡阳市首届少儿书画大赛一等奖，现在墨迹已经流传海内外。李铁青先生曾多次对我说：“李思静的字现在比我还写得好。”窃以为，李家父女书法大气萧散而灵动脱俗，就像先贤王夫之画论所说：“墨气所射，四表无穷，无字处皆其意也。”完全凭藉创作实力加入中华诗词学会的李静，则是目前湖南省内最好的旧体女诗人，不存在之一的说法。几年前，我不认识她的时候即有此语，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相信自家的判断。那次活动她写的是一阕《采桑子》：“轻雷一夕催花信，蝶舞翩翩，莺语绵绵，姹紫嫣红正斗妍。芬芳未许情怀老，香透流年，飞上诗笺，我共春风肩并肩。”尤其是最后一句，文字清爽新奇，琅琅上口，自有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逸兴遄飞，非他乡别地女子所能吟咏的大雅之作。我有意促成书法家李思静写诗人李静的诗词，她俩后来在石鼓书院参加活动时一见如故。“松韵无边云卧麓;书香有约月登堂。”我们所看到的松麓书堂楹联，也是李静撰文、李思静挥写的。去年春天，李静随十几个作家、艺术家走进吾乡衡南县茅洞桥，见花写花，见树写树，见山见水，“挑得春光一担归”，四首诗词真是绝妙之至，吟来齿有余香。
南岳才女谭丽芬与周苡，我是先知道她俩的摄影和散文，后见其人，方知二人是一对姑嫂。那年寻找散文选本《衡岳湘水》的封面图片，网上见到一个名般若者拍摄的南岳云海图，于千万张照片中吸引了我的目光。自此之后，我开始关注谭丽芬的艺术摄影，还知道她能挥毫写得一手好字。去年元宵节后，第一次看到周苡散文《南岳年·岳庙龙狮会》，语言清新脱俗，文风干净利落，比其他所有作者都写得接地气有文采。我将之稍作修改后，推荐给了《衡阳日报》副刊并很快见报。近日看到周苡一篇《岳北山歌不轻唱》，细加品味之余，了解了岳北山歌的艺术魅力，希望能有机会亲耳聆听到南岳后山那几位老人的山歌子。同时希望周苡能效法俄罗斯时代作家奉行的“一本书主义”，尽早写作出版一部南岳散文集，早日加入湖南省作家协会。
早两天看到一个微信帖，说是将于明日在松麓街宗教艺术馆，举办南岳女子书会第二回展览，这种将生命和艺术揉合的优雅之美，真是让人十分歆羡。想起多年以前，南岳即有女书家集体到衡阳参访，我第一次见到区政协副主席兼区工商联主席李素娟，知其不仅书法写得好，并且擅长风光摄影。区妇联主席周艳散文《无悔的青春》和《我的母亲》，区图书馆馆长周华平的旧体诗词，区广电台副台长李明的摄像，区新闻办文丽贵、文兰的通讯报道，都给我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早几年陡然兴起的南岳版画，朱陵宫朱理然道长的宗教题材作品一直为人称道。这位个子高、道行也高的高道，可能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道教女版画家。而区长王燕、区文体广新局局长戴慧玲诸位女士，对南岳文化提质上行所付出的努力，更是令人敬佩不已——南岳衡山何其有幸也!
[2019年3月7日夜，南岳松麓书堂，甘建华与区妇联主席周艳(左)、松麓书堂创办者旷文慧(右)合影留念。 朱正光/摄]
七
南岳文化在走过漫长艰辛的历程之后，近年人才形成井喷之势，不仅出了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李铁青、廖理邦、赵禁)、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谭长德、廖理邦)，廖理邦是衡阳本土有史以来第一个中国书协、中国美协双会员。在湖湘文化研究方面，南岳不遑多让，现有两个省会常务理事(旷顺年、释怀辉)、两个理事(朱正光、周跃华)。16年前，南岳儒释道三界同时参选胜出各一位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程立新、释大岳、黄至安)，让其他四岳惊奇得睁大了眼睛。黄至安道长还是第十三届全国政协民族和宗教委员会委员，她的书法也写得不错。这些令人骄傲成绩的取得，得益于我们身处一个伟大、和平、幸福、安康的时代，得益于五岳独秀的南岳衡山给予不竭的创作源泉，得益于当地党委、政府营造的和谐发展环境。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问题我们也不能不正视。南岳本土的作家、诗人太少了，有质量的作品太少了，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省市作协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的苗头都还没有闪现。作为一个世界级风景名胜区，迄今没有出过一个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这都不能不说是十分遗憾的事情。
当然，我们并非一定要加入“中字号协会”，只要有一颗自由的心灵和高雅的爱好，不入会照样生活得很滋润。但既然走到文学艺术这条道路上来了，最好还是跨过这个门槛，攀上人生新的高度，为家乡和宗族增光添彩。就像《儒林外史》第十七回写道：“读书毕竟中进士是个了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和中国文联所属各专业协会会员，毕竟代表了国家最高文化水准的评价标准，也是一种比较显著的文化符号，可视为一座城市和一个地区软实力的象征。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曾经指出：“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三天前即3月4日下午，他在全国政协十三届二次会议的文化艺术界、社会科学界委员联组会上说：“新时代呼唤着杰出的文学家、艺术家、理论家，文艺创作、学术创新拥有无比广阔的空间，要坚定文化自信，把握时代脉搏，聆听时代声音，坚持与时代同步伐，以人民为中心，以精品奉献人民，用明德引领风尚。”之前他还说过：“妇女是‘半边天’”，“每一位妇女都有人生出彩和梦想成真的机会”。希望在座的各位努力啊——我们都是追梦人!
近年江苏卫视有一档非常火爆的节目“非诚勿扰”，一个男嘉宾走上舞台中央，接受24个女嘉宾严苛的挑选，其忐忑不安之情可以想见。今天适逢三八妇女节前夜，我在此受邀演讲《大衡山的才女们》，就算是上了一次“南岳版非诚勿扰”吧!虽然是一个大家比较感兴趣的话题，但是否阐述得条理清楚，是否点评推介得到位，是否遗漏了过去和现在的才女，真是不敢自信打包票啊!然而大家看到了，我的态度很谦和，我的心情很愉悦，我的祝福也是非常诚挚的。请允许我向各位女同胞告白：春风洋溢你，爱情滋润你，家人关心你，领导顺着你，才华日日见长，快乐天天相随。谢谢大家!
(本文系作者2019年3月7日夜在南岳松麓书堂的演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