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六章丨 瑶山的记忆

2018-11-04 23:27:48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刘瀚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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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山的记忆

作者丨刘晓平

 

人生的许多经历好比珍珠般闪光,在记忆的深处熠熠生辉。30年前的隆回小沙江瑶山之行,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瑶山就好比一幅浪费而充满童话色彩的山水画,在我的记忆中永不褪色。

30年前的瑶山之行,我仅留下一首《瑶乡金银花》的小诗:“岁月扭曲成藤条的苍容/根系深植于瑶寨瘠壤/瑶乡金银花/装饰了一个又一个花季/即使老成了枯裂的藤树状/一个开花的愿望不老/枝蔓依然葱郁着花的预期/胴体纠葛成岁月的经历/站着坐着都是瑶寨的风景”。这诗发表以后,一位诗评家说:“诗在表象上是对瑶寨金银花的讴歌,实际上是对一个民族的精神概括。”我当时抒写的仅是对瑶山的一种总体感觉,而许多深深触动过我心灵的细节和画面,我却一直未曾动笔,至今想起依然让我激动。

我们向着太阳走去

那次带我走进瑶山的是一位名叫牡花的瑶族姑娘,她是一位高中毕业不久的回乡青年,是位瑶寨的女秀才。瑶寨的生活习俗像烙印一般烙在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但她却刻意要改变自己,连穿的习惯都学着她高中同学的方式,不以瑶族服装示人,故开始我并不知道她是瑶族姑娘。在小沙江镇周边的几个瑶寨走过之后,我有几分失落地对她说:“瑶寨不是我想象中的瑶寨,瑶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遍地散发着青草味的牛粪。”她听了,红着一张桃花脸与我争辩:“青草味是一种自然的芳香呢,你若不怕苦不怕累,你跟我去我们寨子,你就不敢说我们瑶寨不美。”我望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很开心地说:“行啊,你就带我去你们寨子看看吧。”

第二清晨,我们吃过早饭后,便带着些干粮上了路。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难走,她在前边我在后,林子中的鸟儿为我们唱着清亮的歌,她也不时指着路边的草木,告诉我这是什么草,那是什么树。有时,她还采下路边的野花,举在头顶上问我:“好看不好看?”我一路上竟然感觉不到疲劳。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了一块稍宽敞的坪地,四周大树成荫,坪边有一孔山泉,是个理想的憩息之所。她说:“太阳正猛,我们歇一会,然后把干粮当午餐,吃过后再走。”说完,她对我神秘地一笑,便向林荫深处走去。我一人留在坪里,便在泉边的岩石上坐下,看着冒涌而出的山泉,心如野马。没过多久,她回来了。抱回了一搂金色的麦秸,放在林荫下的坪地摊开,说:“躺在这上面歇一会,保你美梦不断。”很自然地,她也在一边坐下来。

听着林间鸟的歌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我说:“这么美好的时光,为什么要做梦呢?”她听了,便叮叮咚咚地笑起来。然后,她站起来说:“那就让我为你舞一套棍术吧。”不知她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截木棍,往坪中一站,便亮开了招式,一套棍术便虎虎生风地舞起来,我看得目瞪口呆。我没想到她一个美丽文弱的姑娘,会这么一套英气逼人的武术。

她还告诉我,在山那边的寨子里,有她的男朋友,她自己选的,但选定后她又后悔,她说她不想在寨子里过一辈子,她向往山外的坪地,主要的是有她高中的班长,一个很关心她的男同学。她说,瑶族青年的婚恋是自由的,这是祖传的习俗。她说这些的时候,我仔细端详着她。我想,几天的相处,我并没有了解她多少。她清纯,清纯见底,就像那清澈见底的泉水潭,深而见底。而她身上,却又散发出一种瑶乡的花草芬芳……

也许是几天来的疲劳,我在她说故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躺在麦秸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好远了。站在面前的她,已在泉水边洗过头发,长长的头发披肩而下,黑油油如黑色的长瀑,随风飘动着,充满青春的活力。我们就着泉水吃干粮,感觉是又香又甜;觉得饱了,我们便又起程。起程后的路,一直沿山沟向山垭口走去,向着山垭口后面那山尖尖上的太阳走去。

快到山垭口了,太阳离我们已很近了。我开玩笑说:“我们快些走吧,走到太阳里去好了。”她又叮叮咚咚笑起来,喘着气说:“那不把我们溶化了。”我说:“溶化了才好呢!”正说着,已到了山垭口,太阳只在那山尖上露出半个脸,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几乎欢呼起来。对面的山腰间,一挂银瀑飘拂而下,顺着山沟泻向远处的竹林边就不见了。自山垭口顺坡而至竹林边,全是扬花的玉米地,玉米成片成林,黄白色的花茎,火红色的缨须,似一幅油画般美丽。有一条小路,穿过画面,到达竹林那边便不见了。她指着远处的竹林告诉我:“那就是我们的家。”我听了,一声高呼:“到家了——”山中也便回应着。

月亮点灯

我们到家的时候,她妈妈正在呼唤着鸡儿回窝。她爸爸是村支书,已出门帮村里换种谷去了。她妈妈见了我们,笑意写在脸上,忙放下手中喂鸡的玉米盒,回屋里倒茶,说一些我似懂非懂的话。牡花说:“我妈说,太阳落山了,月亮点灯了,远方的客人来了,拿什么来待贵客呢,羊儿鸡儿快回来。”我懂了,带着愧意地笑,忙说些感激和表示歉意的话,牡花则在我们之间作翻译。她妈妈显得特别年轻,与牡花就像两姐妹,一样的美丽漂亮,就像山溪水洗出来的,水灵剔透,清纯自然。

接下来牡花便帮她妈妈一块忙做饭,有一只鸡,当晚的一个美梦还没有来得及做,便走到了我们的餐桌上。做饭时,火堂里烧着明火,屋里亮堂堂的。吃饭时,我怎么也放不开,总想着这一切的错误都是我造成的。

吃饭是在外面坪里吃的,真的是月亮点灯。明亮的月光照着我们,照着旁边的竹林掩映的木屋。四周是竹林,在月光下竹影婆娑。山溪水哗啦啦在屋前的山脚边喧哗,似乎形成了涛声。吃饭的过程中,羊儿叫唤着踱进了柴屋。这顿饭,是我进瑶山后吃得最香的,但我没有吃饱,满肚子里装着愧疚。

当晚,我便睡在她们的竹楼上,看着穿过竹林洒到床前的月光,我枕着林涛入梦,梦境里,我怎么就成了瑶寨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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