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丨涉江漫记

2018-08-23 10:54:27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刘瀚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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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漫记

作者丨姜坤

(姜坤 《江河之源》 118cmx118cm 纸本水墨 1998年)

我初识长江,始于青年时期的第一次三峡游。

记得那是一个云雾初消的早晨,远望天下雄关瞿塘峡,两岸危崖若合,峭壁千仞,像一道摩天屏障,阻挡大江的去路,轮船却毫不犹豫地向前航行,当人们还在惊叹这神奇的景色时,长江以气吞山岳之势,如利剑直破夔门。进入峡口,白盐﹑赤甲二山如同一白一红的守门神,拔地而起,高入云端,形似刀削斧砍,一派阳刚之气,高山把滔滔大江紧束,水势赫赫,惊魂动魄。

船过瞿塘峡,景色一转舒展空濛,不知不觉地进入云动山移的巫峡。巫峡幽深秀丽,奇峰绵延,迂回曲折,巫山十二峰隐显于两岸,船行峡中,云缠雾绕如入幻境。霏微雨带风,一切皆在碧虚中。似云非云、似雨非雨、忽急忽慢、忽聚忽散的巫山云雨将巫峡的景色罩上一层神秘的薄纱,“除却巫山不是云”、“行至巫山必有诗”,巫山烟云变幻莫测,启人思绪与遐想。

船到西陵峡,天色渐暗,三峡夜航的壮美景色神话般地展现在眼前。一盏盏本是红艳艳、绿灿灿的航标灯,在夜雾中星星点点,有如颗颗明珠闪烁在悬崖之上,或像束束鬼火撒落在险滩激流之中。那数以千计的航标灯在夜幕下迎来送往,使航船平安地渡过急流穿过峡谷。船至葛洲坝,宛如进入用宝石镶嵌的水晶宫殿,灯如繁星,游人如入童话梦境。

那次的长江三峡游,使我直接地感受到了长江的气派,领略到中华民族繁衍生息的母亲河的伟大与博爱。从此,长江在我心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我进而想去深入认识了解长江,想用绘画形式去表现长江。这不能忘怀的意愿,驱使我付诸行动。

1978年1月13日新华社正式向世界发布消息,“经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组织查勘的结果表明:长江的源头不在巴颜喀拉山南麓,而是在唐古拉山脉主峰各拉丹冬雪山西南侧的沱沱河。长江全长不止5800公里,而是6300公里,比美国的密西西比河还要长,仅次于南美洲的亚马逊河和非洲的尼罗河。…… 按照‘河源唯远’的原则,沱沱河应为长江正源。”揭开了长江源头之谜。接着,中央电视台摄制了《话说长江》纪录片,节目连续播放,全国各地一时街巷人空,《长江之歌》响彻大江南北,青藏高原、长江之源成为我神往的地方,促使我多次游历长江。

1996年的夏天,我决定再次溯江而上。这在我西行探源远途跋涉中,是最为艰苦的一次。7月初,我同青年画家高成生乘车西行,莽莽青藏高原、巍巍唐古拉山以牵魂夺魄的力量吸引着我们,让我们一步步地靠近它。经过青海湖,穿越柴达木盆地,到达高原腹地新城格尔木,然后搭上去拉萨的长途汽车,开始向昆仑山和唐古拉山进发。一路风尘,心驰神往,我们终于走进了昆仑山。尔后,经过几天的时间翻越巴颜喀拉山,漫游通天河,进入直门达峡。接着,跨过雅砻江、大渡河,绕道到达金沙江的虎跳峡 、长江第一湾。我们在浩瀚无垠的高原峡谷辗转游荡,在黄河长江的源头留连忘返,天是这样湛蓝,云是这样丰隆,阳光是这样灿烂,雪山是这样静谧,这里是世界高地之最。从祖国南方来的我终于体会到博大、深沉、神秘的分量。这段阅历是我前所未有的,所见所闻至今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姜坤 《江源人家》(局部) 纸本水墨 2009年)

长江、黄河同源,给人的印象却不尽相同。黄河的源头,其水源似有枯竭之状,紧邻便是苦海,沿岸虽有葱绿林带,而王之涣所作《凉州词》的荒寒境界,似乎依稀可见。然而,长江的源头在苍茫之中勃发着生命的活力,给人一种神秘之感,以至弥漫了传奇的色彩。

放眼世界屋脊 ,遥望各拉丹冬,连天峰海穿越雪线,终年冰铠雪甲,似鸿蒙初辟的原始之态。冰解玉释在冰川雪原的静穆无为中悄然进行,袅袅细脉,累累贯珠,孕育成生命甘泉,聚汇为亘古之长河。江水自唐古拉山逶迤而来,别青云之梦,离冰雪之乡,流淌于天地之间,激浊扬清,白浪翻滚。江畔点缀着经幡风马构成的神奇景观,陈列着玛尼堆组成的古朴艺术,令人感到,在这辽阔壮美的高原,笼罩着人神相通、万物有灵的原始思维。其江流也像有一种灵性,它自由自在,桀骜不驯,却知遵道而行,滔滔东去,自沱沱河汇合当曲之后,江流蜿蜒于草原沟壑,隐显于高原云山,容纳万泉,汇聚百川,接受雨雪博施,兼容并包不求而得,其水势逐见浩大,江面更觉深沉,在广袤无垠的天穹之下,江天相映,自有一种东方巨龙的神秘风采。这段江流便是中国地图上的通天河。

长江像一条无尽的彩带,焕发着自然与人文的双重魅力。这条贯通古今的江河,它深刻地影响着这方高原厚土的物质和精神风貌的历史流脉,是这里的天、地、人,是这里的高原、低谷、雪山、阳光、风物、民俗、宗教等诸多因素构成并塑造了长江博大的胸怀和神秘的风姿。

长江的奇特魅力不仅在发源之地,更呈现在它那气吞山岳、势不可挡的力量和气魄之中,它横切深山峡谷,劈开崇山峻岭,造就一路的奇峡胜景:直门达峡、虎跳峡、瞿塘峡、巫峡、西陵峡举世闻名。长江真是得天独厚,集中华锦绣于一江,连名湖大川为一体。长江是古老的河,也是青春的河。对于一个画家来说,长江是一个永恒的主题,那滔滔江波使得世世代代的画家心潮澎湃,不得平静。

涉江溯源归来,自己一直沉浸在长江的壮美之中。稍作休整,便“关门闭户”,在画室里埋头作画,一画便是两年。1998年正值长江洪灾,转过笔头画了《魂系长江》。1999年,应约写了《涉江漫记》一文,并将系列作品《长江源》的一部分,发表在《美术》期刊上,接着,《新华文摘》转载。这便是长江溯源创作的初期状况。

长江之源的创作,对于我来说是非常艰难的。辽阔无垠的高原、低谷,浩瀚无际的蓝天、白云,给人以全新的视觉冲击,青藏高原的风物人情,唐古拉山的雪线冰山,可可西里的千里荒原,很难找到可依承的借镜。回首创作的过程,除遵循“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道,更得力于民族文化中绵延不绝的优秀传统的血脉,以及所处的时代环境的影响。

时代是酿造新醪的大师,当代各种视觉艺术的蓬勃发展,给中国绘画注入了新的血液,画家在“山水”“写意”“水墨”中不断开拓自己的领域。笔墨表现画家心象的空间在扩大,画家心中意象的变异使其水墨的表现力得到加强,其山水的概念也得到空前的拓展。民族的宽容、开放的心胸使民族审美的心理更为健康地发展,因之,画家有了更大的自由创作空间。

苏轼有言:“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长江溯源的创作,前后历经15年。现将画作结集成册,算是我学习绘画和艺术人生的一份答卷。

姜坤 2011年6月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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