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地主”摘帽，扬眉吐气

作者丨陈惠芳

爸爸从湘潭写信告诉我，高考已恢复，要我发狠读书。但爸爸也担心，家庭出身不好，我有没有资格考大学。

读书难，读书苦。家庭出身不好，参军、招工、招干，都没份儿。

“工农兵大学生”倒是听说过，但生产队、大队没有出一个。“白卷先生”张铁生大名鼎鼎，我学不了，更不愿学。考试交“白卷”，那是一种耻辱。

睡在凉席上，望着星空，我梦想着“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扬眉吐气。我幻想有一天，我们家的“地主”帽子被摘掉，政治上彻底翻身，与贫下中农平起平坐，不再被歧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生产队队长第一次真心地向我们微笑。他通知我家，今晚生产队开大会，宣布重要决定。

我们早早地吃了晚饭，早早地到了晒谷坪。月亮很及时地照在我们头顶。空空的晒谷坪，像一池蓄满了月光的水塘。人越来越多，像潮水，也像茂盛的禾苗。人们叽叽喳喳。

生产队队长引导着一个穿四个口袋衣服的干部走进了晒谷坪。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地说：“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公社的李干部传达重要文件。”

李干部掏出一个红头文件，照本宣科。大意是，中央重新划分家庭成分，地主、富农一律摘帽，其家庭成分均为“农民”。掌声响起来，笑声飞起来。掌声最多的当然是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家庭。妈妈和大哥哭了，哭得很开心。我知道，妈妈和大哥的辛酸与委屈最多。泪水之中有太多难忘的过去。二哥、三哥使劲地鼓掌。我一边鼓掌，一边围绕着晒谷坪欢跑。

一样的月光，不一样的感受。“地主”帽子像一座沉重的铁帽子压在我们的头顶，使我们的日子过得那么别扭、那么窝火。所有的不痛快，只能默默地钉在心里。如今，“地主”帽子落地，心中的郁结解开了。我们也是“农民”，我们也是可以自由呼吸的“农民”。

回家的路上，妈妈含着眼泪对我说：“你可以考大学了。我们不用求爹爹拜奶奶了。”我使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