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初中毕业，面临“失学”

作者丨陈惠芳

天晴了，蓝蓝的天空上飘着白白的云。乡野宁静而明朗。但我的心情非常糟糕。因为，我很可能失学。

初中毕业了，成绩在班上、在年级都排名第一。如果我是贫下中农子弟，升入高中，没有任何问题。但我出身地主，问题就复杂了。哥哥们就因为这个“特殊原因”，被卡住了，没有一个读了高中。学校推荐我，但大队部不同意。理由是“我们不能培养地主崽子”。那时候，大队秘书权力很大。他掌握了大队部的公章。大队秘书死活不肯在学校证明书上盖章。

我清楚地记得，大哥失学时的痛苦场景。特别是大哥。大哥小学毕业，还只有十二岁。大队部就不让读了。学校做工作，不行。班主任出面解释，不行。妈妈上门求情，不行。什么都不行。大哥被迫告别了课堂。班主任很疼大哥，亲自将大哥送回了家。大哥一路哭，一路跑。班主任含着泪水对妈妈说：“可惜了，一个好学生。成绩好，又听话。唉！如今这形势呀……”妈妈哽咽着说：“我都知道。学校尽力了，你尽力了。是我家八字不好。”木已成舟。妈妈只能自叹命苦，不敢责怪大队部，还有三个儿子的“命根子”被人家捏着呢。人家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几个儿子的命运。

妈妈根本没想到，连满伢子也面临失学的危险。生产队里的人当面喊大队部秘书叫“陈股长”，背后却议论他“霸道”。陈股长对出身不好的子女一向歧视，嘴巴上说“不重出身，重在现实表现”，但暗地里名堂很多。

陈家的满伢子被陈股长卡住了。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愤愤不平，尤其是曾当过我小学班主任的李老师。李老师的老公在城里一家工厂当干部，李老师也是公办教师。她一听说陈股长不让她的“爱学生”上学，三番五次找上门去理论。目的只有一个，陈惠芳必须继续读书。起先，陈股长不买账，口气很硬，还说李老师“立场站歪了，跟地主崽子穿一条裤子”。大帽子压下来，李老师也火了，对陈股长吼道：“你莫吓我，我不怕你。这事我管定了。陈惠芳读不成书，我跟你没完。”

李老师一直很器重我。我读小学时，一直帮她批改作业。后来，我得知，李老师动用了“背景”。她老公给公社干部打招呼，公社干部给大队书记打招呼，陈股长才无可奈何盖了公章。官大一级压死人。

李老师是我求学生涯之中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没有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极有可能失学了，当一辈子农民。此前，家里人低三下四，求陈股长“高抬贵手”，甚至还打了“包封”，都是“热脸碰到冷屁股”，受尽了冷嘲热讽。

学校证明书盖上了公章。我又可以上学了。又是一个大晴天。这样的晴天，让我的心情格外开朗。妈妈带着我登门致谢。李老师微笑着对我妈妈说：“不要客气。我只是凭我的良心做事。嫂子呀，你家满伢子是一个好苗子。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培养，将来肯定有出息。”   

我给李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