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陈委员”帮班主任划红圈圈

作者丨陈惠芳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炮竹响过了，亲戚走过了，年也就过完了。我背着帆布书包进了学堂。尽管一声“地主崽子”喊得我满眼泪水，但毕竟还小，睡一觉就忘记了。

那时候小学是上五年半，不是现在的六年。学费不高，家里也交不起太高的学费。学堂离家很近，一日三餐就跑回家吃。我确实属于“又聪明又勤奋”的那一种学生。进学堂前，认识不少字，读书一点也不难。

班主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我，选我当班干部。本来要我当班长，我学会了谦虚谨慎，认真地说：“你们讲我学习成绩好，我就当学习委员吧。”没想到，“陈委员”一直当到高中毕业。后来，有的同学开玩笑说：“韶山冲出了个毛委员，流沙河出了个陈委员。”我说：“这玩笑太大了，开不得哦！毛委员是中央委员，我是地方委员。毛委员是喷气式飞机，我只是手扶拖拉机。”

很轻松地读书，还捞了一个“小官”做，心情当然愉快。学习委员嘛，也就是收发作业本，相当于单位的收发室。风平浪静、得意洋洋地过了大半个学期。

某天，班主任突然喊我留校。我吓了一大跳，汗都出来了，心里直打鼓。出了问题才留校呀。

班主任20岁的样子，女的，瓜子脸，一口雪白的牙齿，长得蛮好看。看到她神秘兮兮的，我跟在她后面气都不敢出。我以为我做的坏事被她发现了。此前，我跟几个调皮的同学，将尿尿射到厕所的土墙上，引起小部分塌方，而且塌方处很有可能变成小洞洞。

漂亮的班主任瞄了我一眼，笑兮兮地说：“你紧张什么喽？”她不问还好，一问，我紧张得几乎要尿尿了。班主任又漂亮，又害人，半天都不讲是什么事，竟然悠闲地织起了毛线衣。也不知道给谁织的，这样抓紧时间工作。

看我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班主任大笑起来：“细细，想帮我的忙不？”她居然也喊我“细细”，哪里道听途说的？我聪明是聪明，但太小，应该帮不了她什么忙。我只能摇头。

这个没嫁人的班主任，怎么这样有耐心？几乎将一只袖子织了三分之一，才不慌不忙道出了心声：“帮我看作业本，好不喽？”原来不是要我弥补厕所的损失哦！我大大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果她再推迟几分钟，我的尿尿百分之百就滴滴嗒嗒在裤子上。我放心地、痛快地答应了。漂亮的班主任对我这样信任，绝对不会怀疑我非法操作了尿尿的射程。

其实，也就是帮班主任在作业本上划“红圈圈”。那时，学习任务不重。除了背课文，就是把课文上的生字用毛笔抄写几遍。写得工工整整的字，班主任就用红毛笔划个红圈圈，以示表扬。别小看了这些红圈圈。红圈圈就是骄傲的资本。谁的红圈圈多，谁就会被点名表扬。下课后，同学之间还要比一比红圈圈，谁的大，谁的圆，好像比十五的月亮。

班主任相信我的眼光，把划红圈圈这么光荣的任务交给我，我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一视同仁。写得工整的就划红圈圈，马虎的就不划红圈圈。我曾经想给一个生产队的同学多划几个红圈圈，再一想，不行，马上打消了私心杂念。我唯一以权谋私的事迹是，将自己的红圈圈划得稍微大点圆点。班主任翻看我的作业本，又笑了：“细细！写得是比别的同学好，是可以划大点划圆点。而且，你还是学习委员嘛！”以权谋私，居然还受表扬，罕见！

40年过去了。往事如烟。那些大大小小的红圈圈，如同一团团燃烧的火，照亮了清贫的童年，温暖了我的今天。我很怀念红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