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丨我的绿洲

2018-08-01 11:06:49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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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绿洲

作者丨郑小娟

(郑小娟《月下盘歌》  99×93.5cm 创作年代2002年)

我从事工笔人物画创作断断续续已三十余载。长期以来,茶余饭后凭着自己的兴味作画,散步在艺术的路上。岁月流逝,在对工笔重彩艺术的品味和探索中,集成了这本画册。

青年时,命运的洪波曾把我生命的小舟吹离喧哗的都市送到洞庭湖畔。潇湘洞庭自古带有悲剧的色彩,在浩瀚缥缈的水乡泽国,曾产生过娥皇女英的传说,留下了迁客骚人的忧患诗句。我居住的湖村小而又小,出门一把桨,真可谓“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当风和日丽的时节,杨柳飞絮,湖草青青,在采莲的笑语中,便能听到粗野豪放的渔歌,充满了原始的生命活力。工余时,我常自在地躺在柳荫下,望着连天的芳草,追逐着无迹的白云,这是如诗如画的世界。晚上,画画便成了我无所为而为的生活快慰。

年轻时的意趣,形成心理定势,影响着我对绘画形式的选择,我慢慢地从传统工笔重彩人物画中找到了希求的艺术语言。在中国历史的绘画长廊中,上起战国,下讫清末,陈列着无数优秀的工笔绘画作品,其精美的线描和辉煌的重彩,蕴含着永恒的艺术魅力。传统工笔画中的白描的装饰意味,在画面表现的空阔流动的意境,以及倾注在画境中的势、韵、神的美感,表现了画家情感的真切和心灵的颖秀,这是我所喜爱的。

(郑小娟《黄土地》 100×105cm 创作于1991年)

在传统的工笔画中,线条充满生命活力。它是在运动中进行的,是流动的,即使是直线、平行线,也有它的延伸性,垂直线有它的升沉感。运动的节奏产生了线的韵律,线的主旋律决定了构图的特点,诸如平行线形、大波浪形、环抱形、旋转形等。在具体表现对象和意图时,线的韵律则是由线的长短、曲直、方圆组合而成。在每条线中,起笔落笔,提按转折,抑扬顿挫,虚实轻重,也有着线的韵律美。在古代绘画中,无数的线组成不同风格的交响乐。有的表现安适宁静之美,以垂直微飘的线通过反复与排列,追求平和的节奏;有的表现飞扬流动之美,以旋转的曲线的反复和节奏的转换,造成强烈的动感。在不和谐中追求和谐,在和谐中追求多变,使单调的白描富于音乐般丰富的节奏感。

工笔重彩的白描最易流于程式,那种千篇一律的描法往往容易减弱艺术的表现力。同时,线条的节奏与画面的物象若不是内在的结合,也会有损于艺术的魅力。由于深知这一点,因而几十年来,我在努力学习传统中,对线的探索里,总祈求勾勒出具有艺术生命力而又属于自己的线条。

(郑小娟《山雀》 103×97cm 创作于1983年)

画终究还是自己去画。那种画的诗境、音乐般的韵律以及装饰意味,还得发自心灵的深层。

我曾沿着远古苗人的足迹,由洞庭湖到了大苗山。昔日苗人《跋山涉水》的古歌,还流传至今。这种源自传说神话的古歌如泣如诉,有说有述,笼罩着浓厚的宗教色彩。苗家歌声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也许这与大苗山起伏的山峦、密布的沟壑、清澈的山泉有着某种联系。歌声是那样粗犷健美,音调高亢有力,音程跳度大,高音的任意延长,有震撼群山之势。也许由于这里生活艰难,在高亢悠扬的歌声中带有悲壮之情。苗家是很懂得人生的。我特别赞赏苗家的苦乐观,不管生活道路如何不平,他们总是离不开歌声。我喜欢看赶场,尤其是三月三对歌。这时的歌特别有一种淳厚朴实的风味,歌的意境充满了人间的爱恋之情。对歌往往是风雨无阻,通宵达旦。我便在绘画中找寻着用音乐的节奏感来表现我的感受,创作了《赶歌图》、《山雀》、《草地上的舞蹈》、《拦路歌》、《苗岭风》等。绘画的音乐感,不是单靠画面情节能企及的,更多的还是靠画面的形式美。因而线的节奏、构图的节奏以及造型的节奏,成了我画工笔画时追求的艺术趣味。

(郑小娟《苗岭赶秋》<局部>  整幅尺寸160×480cm 创作于1982年)

在山区的赶场时节,我常常看到苗家总是离不开一个背篓一把伞。圆形而五光十色的伞,便成了我一些画中构图上的一个个音符,形成了构图的音乐节奏美。在看对歌的场景时,那充满情韵的恋歌和人群,有着无限的生命活力,引发我在画上表现流动感的线形构图。如:《苗岭风》和《赶歌图》。而当我感受苗家吹木叶时的境界时,那悠悠木叶声,如山泉涌出,如林间鸟语,便构想了新的创作《山雀》。《山雀》的构图形式,从无世俗烦扰夹杂的人生境界里生化出来,所谓“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追求的是超然的静的画境。那种想融会到自然中去,以获得精神的自在,恢复生命活力的意念,成了我许多创作的潜在动机,可以说,对音乐感和静的追求,是我工笔人物画创作中的一种偏爱。

在我繁杂的编辑工作的日日夜夜里,不可能有集中的时间作画。然而,我还是坚持着画工笔画。深夜作画时,反躬自省: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便会在心里平静地回答:这是我生活的绿洲所在。

由于作画时间少,便省去了起白描稿的一步,往往用木炭起点轮廓,便直接勾正稿,这样便节约了时间。其实这并非我所独为,古时便大有人在。为了再节约一点时间,我选择了高丽纸作画,几遍便画完了。朋友们谑称我的工笔画是“写意工笔画”。称“写意工笔画”也罢,我毫不顾忌,只是喜欢它白描时自由自在着色时痛快随意。白日工作已很烦琐恼人,晚上作画若不随意发挥,人的精神负担太多,定会受不了,大概这也是现代生活逼出来的吧。

(郑小娟《苗岭风》 105x200cm 创作于1993年)

工笔画家们对工具的选择是很讲究的,我是选用“高丽纸”。高丽纸纸质颇牢,经得起“拖”,墨色易沉。初画易灰暗,然而掌握它的特性后,画面便能达到色彩厚重、饱和度强、浸润含蓄、光彩夺目的效果。高丽兼有生纸和熟纸之长,并有它们不能达到的效果。许多画家在这方面已作出成功的尝试,高丽纸上的工笔画以其独具的风采立于当今的画坛。

中国的工笔重彩人物画在不断地发展。古典工笔人物画在古代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以中华民族独有的特色放射着璀璨的光辉。近代的一百多年中,工笔人物画在衰微中逐渐苏醒。新文化运动震撼着沉寂的画坛,工笔人物画家在历史的呼唤声中,走出古老的画室书斋,作出自己艺术道路的选择,他们无愧于自己的时代。当代的工笔画家同处于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共同面临着一个五彩缤纷的、多元的艺术世界,许多画家从封闭自守的体系中走出来,在探索工笔人物画前景的巨大课题中,各领风骚,形成可喜局面。

我珍惜易逝的时光,尊重自己对艺术的执著情感,艺术对于我是一种人生的快乐,魂牵画笔,梦萦丹青,我酷爱我三十年来耕耘的这一片绿洲。

(郑小娟1993年7月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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