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丨家猫(13-15)

2018-06-13 14:52:05 [来源:远人的诗与文]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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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猫

文丨远 人


13

那次见面以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听李果谈到他的那首长诗。他也许真的放弃了。至少在我们后来的几次谈话中,我没有听到他向我透露那首诗歌的进度。我问过一次,但并没有得到我希望的回答。他只谈论他的琐事,甚至谈到他的性冷淡。真是无话不谈。他就是不再和我谈诗歌。真的,如果你好好琢磨就会发现,生活中什么都不能缺少,唯独可以缺少诗歌。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不写一行诗,但决不会不去过一次性生活。这不是形而上和形而下的较量,这是事实。不幸(也可以说万幸)的是,生活是由事实构成。

现在李果碰到的事实就是,他的性冷淡逐渐转化成性无能。他开始对丁霞产生怀疑。因为丁霞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原因是她除了正常的学校上课以外,还兼任了两个毕业生的家庭教师。李果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弄得心力交瘁。那两个毕业生的父亲都事业有成,在各方面都充满着令李果自卑不已的男性魅力。于是事情就发生了,李果由诗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私家侦探。他开始跟踪丁霞,在这方面,他显然没有经过严格的职业培训,私家侦探的身份在一个礼拜内就彻底曝光。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私家侦探的左脸上面。

“你怀疑我?!”丁霞大喊。

李果站在门外不敢进来。在那一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刚才自己躲在树后密切观察丁霞和某个家长的那一幕。他紧张万分,还是跨进了门槛。

“我……”他试图解释,但丁霞没让他把话说完。

“啪!”又是一记耳光。这一次,它落在私家侦探的右脸上面。

紧接着,丁霞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在痛声大哭的时候扑向了书桌,“我累死累活,累死累活,你能做什么?你能做什么?”她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只知道写写写,你又写出了什么?”抽屉被拉开,里面的稿纸、杂志、剪报开始从丁霞的手中起飞,开始是一页,后来是两页、三页,最后就变得无法统计了。李果捧着脸,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眨眼工夫,他发现自己那首没有完成的“反抒情”长诗已成为了一堆纸屑。

“我要和李果离婚!”第二天,丁霞就告诉我。

“别冲动别冲动,”我说,“李果这么做,就说明他爱你,说明他爱你。”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了凌晨。丁霞哭累了,李果站累了(他进门后就没有离开过客厅中央)。只用过早餐的“小虎”看到两个主人不说话了,就下定了走过来的主意。它选择了丁霞,它跑到丁霞的脚旁,碰碰她的裤腿,“喵喵”地叫了几声。

“滚!”丁霞又是一声大吼。李果浑身一颤。“小虎”一溜烟跑到阳台上去了。

14

为了挽救婚姻,李果作出了一系列值得赞许的努力。他首先吊销了自己颁发的私家侦探的营业执照。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步骤。接着,在开始加强身体锻炼的同时,再也不提自己的“反抒情”作品。他开始兢兢业业,将精力转向仕途,这是他以前瞧不上眼的东西。

“在这次的民意测验中,” 在一次街上巧遇时,他告诉我,“我当上办公室主任的可能性最大。”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又加重语气,“是最大的可能性,你明不明白?”

他穿着一套笔挺的西服,脖子上系着领带,一个严肃的公文包夹在他的左肋下面。

“你还在写吗?”他又问我。

“还在,”我说,然后我告诉他,我正在构思一个中篇。在这个小说中,我希望写出一种带有共性的生活状态,现在人物还比较模糊。

“我要寻找一个较好的载体,”我说。

在我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李果有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态。我没有去问,我觉得我如果问他什么,可能又会去问他的写作是否真的打算放弃,这无疑会引起他的惆怅。这种惆怅,他在我面前已经不止一次地流露出来过。

“小虎呢?”我想换个话题,问。自他们的离婚风波平息之后,我有一个多月没去李果家了。我觉得,在那个时候,我应该做一个知情识趣的人。

“小虎?”李果回答,“送人了。”

“送人了?”我倒是惊讶起来,“送掉干吗?它不挺有趣嘛。”

“忙啊,”李果回答,“丁霞上班,做家教,我也要工作,还要考职称,哪有时间用在它的身上?”

“丁霞也舍得?”我又问。

“是她提出来送人的,”李果说,“我想想送掉也好,家里清静多了。”

“没想起送我?”

“送你?”李果推推眼镜,“你没日没夜地写,送你还不饿死?”

说得倒是。

15

一个礼拜后,我发现我在写一个短篇。这个短篇我并不想像我以前写的东西一样,在完成后就给李果去看,听听他的意见。说不上什么原因,我不想让他知道,他和丁霞送走的那只猫,已蹑手蹑脚地溜到了我的小说里面。


(完结)


(本文原载于《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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