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先生，我在呼唤着你

——《山鬼》中屈原形象创作札记

作者丨王永光

（王永光饰演湘剧《山鬼》之屈原）

超越自我

读罢《山鬼》，我心跳骤然加速，这是个奇特的剧本，剧作者笔下“屈原先生的第一次奇遇”，不正是我艺术道路上的一次“奇遇”吗？我按捺不住了，《山鬼》让我艰难的咀嚼着，思索着……我明白，若能展示出屈原先生人生求索的失败，就是我创作求索的成功！成败关键在于我必须进行一次创作观念上的自我超越，我必须更新戏剧意识，增强哲理思辨能力，寻觅历史中、剧本里、舞台上三个屈原的契合点，确立起一个奇特的“屈原”的形象种子！意识到这些，这可以从剧本所赋予的，一连串不可通的文化心态撞击中，动势充足构成人物极其活跃的心理情节。即世界应该是那样，却偏偏是这样？在进入排练场之前，我终于掌握理解了这一奇特剧本这一奇特人物形象的“钥匙”……

被动中求主动

没料到，我的“奇遇”竟是这样开始，我演的是湘剧屈原，而排练场的主宰者是一位陌生的话剧导演。当她如数家珍地用当代意识来解释这个透着空灵的剧本时，我却为写实写意这两种不同戏剧形式的时空概念，表达方式、舞台节奏等方面的理解差异而苦恼。怎么办？在被动中求主动吧，先接受导演解释，任其摆布，先把它演成话剧再说。但我始终孕育着一个潜计划；即用戏曲程式来表现人物的每一个舞台行动。朱光潜老先生说：艺术创造是平凡的旧材料的不平凡的新综合。我从湘剧舞台上已出现的关羽、岳飞、钟馗等人物身上去找，从扮演过屈原的金山、鲍方、河原崎长三郎那儿去寻，从秦砖汉瓦乃至国画雕塑中去求……在演唱“穷尽六合我的心苍凉”时，不正好化罗丹的名雕《思想者》的造型，为单跪负剑以手撑额的动作来表现吗！当面对杜若子与田谴造爱之时，正可以秦砖拓片《舒袖图》的动态来表现人物心旌摇晃的入魔情态。还有被绑缚铜柱时，我应该捕捉住十字架上的耶苏蒙难造像，当然，还忘不了《屈子行呤图》那引颈长吁的构图……。当导演拉出戏的骨架，我便把思虑成熟的形体设计溶入细排之中，与导演互相弥补，互相渗透，当我在戏的结尾处，让屈原先生翻了一个“小翻”，以形象地表现他被逐出部落，隐喻他在这次“奇遇”中栽了一个跟头。虽然这些“旧材料”的“新综合”是否不平凡，还有待观众检验，但我与导演的创作障碍却逐渐解除，各自都自由自在起来。

重要的创造材料

戏曲演员的角色创造除了表情与形体，声音还是重要的创造材料。我研究剧本后设屈原唱段为两大类：一是表现他的“内审道德观”，即用伦理纲常规范自己，高化自己的内心活动；一是表现它的“外审道德观”，用他确认的伦理纲常去规范、教化他人的外在行为。我应该用声音的多种表现力来强化两者各自的作用。我站在湘剧艺术演唱方法的基础上，把视点注视着当前流行的“通俗”与“美声”唱派“通俗”唱法，它与湘剧高腔旋律形态的随意性，即共性十分贴近，而且符合角色的“内审道德观”演唱需求，能把他的积郁、惶惑、疑虑、痛苦表现得亲切与真实；“美声”唱法，共鸣强烈，气势磅礴，具有震撼力，与湘剧高腔的行腔一格的迸发性、渲泄性近然相同，用来表现屈原先生“外审道德观”演唱所需要的强烈热情与坚定信念亦相切贴。我除迸发全部热情，使出浑身解数在音质、音量及力度上渲泄情绪外，还从西洋“美声”唱法中吸收共鸣方法。然而这种煞费苦心的声音设计运用，是否差强人意呢？……

上下而求索

这次赴京面对新的观众审阅之际，我权当“奇遇”的延续，以继承屈原精神，沿着创造之路上下而求索舞台艺术的真谛，为此我深深地感谢为这次“奇遇”而在台前幕后辛劳与共的创作集体。

（1987年发表于《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