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苑风采丨欧阳觉文:湖南花鼓戏的乐队

2018-04-08 11:53:24 [来源:《中国花鼓》]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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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花鼓戏的乐队

作者丨欧阳觉文


花鼓戏的乐队与其他剧种一样,组建形式基本一样,经历也差不多。但是,由于流行地域不一样,每个单位的情况也不尽相同。所以,将湖南花鼓戏乐队的情况说说,可能也有必要。   因每一个时期的不同,或经济基础,或社会的变化,或对乐队的认识不同,花鼓戏乐队就有了不同的变化。我们不妨用四个时期来说明。

(一)1949年以前的花鼓戏时期。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包括地花鼓、草台花鼓、农村班社三个时期。地花鼓阶段,乐队是造气氛、摆场面、配舞蹈不可缺少的。锣鼓非常必要,唢呐不能缺席,加上演唱和舞蹈,热火朝天、前扶后涌,把一个节日的气氛搞得红红火火。这在两百年前的浏阳县志里有“以童子装丑旦剧唱,金鼓喧阗”的记载。在现今的益阳一带,春节期间仍有花鼓戏初期阶段的地花鼓出现。浏阳农村,也有此种类型的蚌壳灯、竹马灯等在欢腾。乐队大概是锣鼓5人、唢呐2人、大筒1人,无论是路上行走、或到人家演出,锣鼓唢呐坐了头把交椅。到了草台花鼓和农村班社阶段,人们的主要精力是看演出,乐队就屈居第二了。特别是当时禁演花鼓戏,统治者看到演出花鼓戏就“提锣”,抓演出人员坐牢。但演出人员不怕,偷着演,老百姓爱看,叫花鼓戏为“躲躲乐活”。实际上是转入地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变成了演出“游击队”,这样, 演出队伍不能庞大,而且便于流动方便。就更要求队伍精干灵活,于是不得不精减乐队。乐器不减,减操作乐器的人,打击乐首当其冲。司鼓除除演奏鼓外,还兼打小钞,打锣的人要兼一付或两付钞,称他为打两响、或打三响的师傅,这种师傅技术高,很受人尊重。打小锣兼管舞台上的道具,或打两响的师傅把小锣也接过去,所有的锣鼓就变成两个人了,五个变两个,够节约的了。唢呐两支,一个兼大筒,一个兼二弦子(即京胡),有时唢呐兼二弦子的也取消了,剩了一个大筒兼唢呐。最少的时侯是三个或四个人的乐队队员。当时,湘剧才算正规的戏,庙戏、有钱人家的红白喜事,大多是湘剧。花鼓戏称玩耍的戏,要的费用也便宜得多。所以,花鼓戏乐队就更加不受重视了。

(二)1949年至1965年,这是花鼓戏的发展时期,本来是一个受压制的剧种,解放了,没有人为唱戏而坐牢的事情了,可以自由自在的演出。后来,花鼓戏剧团被固定在县、市或省城,国家慢慢的给剧团发补助或固定工资,剧团人员相对稳定,观众也比较踊跃,整个情绪是“解放了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感觉。剧团的乐队一般在10人左右,四个打击乐,再加大筒、唢呐、中胡、高胡(或板胡)、琵琶、扬琴、大提琴等。   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是1953年成立,院址在长沙市内,属湖南省文化厅领导。我记得1957年从武汉沿江而下,一直到上海,途经十多个城市的演出,节目有《八百里洞庭》、《刘海戏金蟾》等,乐队是11人:四个打击乐,大筒、唢呐、琵琶、竹笛(兼长笛)、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这些洋乐器的加入,都是因地制宜,不是为了显摆,当时剧团是从解放军部队分出来的,洋乐器本来就有,不要买,又有乐手操作,当时就变成了中西合壁的小乐队。   1964年,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带着花鼓戏的著名节目《补锅》、《打铜锣》去广州参加中南戏剧会演,乐队只有12个人,演奏得非常好,整齐划一、强弱自如、色彩浓烈。有打击乐4名、唢呐2支、大筒、中胡、竹笛、扬琴、琵琶、大提琴。后来拍这两部彩色电影和1965年去北京参加汇报演出,还是这种编制的乐队。当时剧团还受到周恩来、毛泽东的接见。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乐队有一股改革之风:拉大筒的陈世奇,为了将花鼓戏这一主奏乐器音量变大,形象美观,与当时的乐队队长左希宾及做事热情的唐竟成一道,将丝弦改为钢弦,将琴杆变为与二胡琴杆一样长,改竹杆为木杆,琴筒选比较厚的竹筒作原材料,用水泡,将筒,车成为一个s型的花纹。为什么这样做?筒壁厚,发音坚实、浑厚,s型的花纹,使它音色明亮,钢弦是为了音量扩大。新制作的大筒与老的大筒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它可以站立于大乐队之中,大筒的音色不被掩盖。不仅是湖南的花鼓戏剧团接受了这样的大筒,就连广西桂林的彩调剧团也买了这样的大筒回去,用作他们的演奏。   吹唢呐的张定高是湖南浏阳人,浏阳有一种八个眼的大唢呐,全按为c调的3,花鼓戏中的[十字调]最低音就是3,而高音可以到海c,或更高,非常适合花鼓戏的演奏,将这种浏阳唢呐吸收湖南花鼓戏乐队之中,许多花鼓戏剧团也都这样做了。小唢呐称为即呐子,由于音不准,一直不满意。后来知道广东潮剧团有一种潮州唢呐,声音秀丽,音律准确,一时间,花鼓戏剧院用潮州唢呐代替即呐子。但后来用北方小唢呐代替了,更适合花鼓戏,只是把风格改过来,同时还引进了不少北方演奏技巧。   刘天庄,湖南省花鼓戏剧院的演职员,会锣鼓、唢呐、大筒、拨弦演奏,后来去湖南省艺术学校任教。当时他特别讲究锣鼓的调,每一个乐器之间都有不同的调,演奏起来如同唱一首优美的曲子。比如大锣的音高为简谱的1,大钞就应该是3,而小锣是5音,小钞是6,它们的这种配器音响,组成了一曲浓烈的花鼓戏色彩的曲调。以后花鼓戏剧院选购锣鼓,基本上都是用这种方法去选的。   那时候周总理很重视戏曲乐队,有些戏曲乐队摆在乐池,乐队的声音太响,周总理就说这是一道音墙,要想办法拆掉。后来戏曲的乐队,都复原在舞台的右边,搞一道纱网挡住乐队,或是弄一块不太高的脚片拦住。一为好看,二为给乐队划一块地盘,三为打掉音墙。实际上导演对于戏的舞台处理,带来一些麻烦,当然导演们也不敢提。花鼓戏的乐队更是回到了舞台上,也是用一块纱网挡着。关于摆乐队位置的问题,历史上也有过。在没有布景的时代,乐队坐在舞台的中间,便于配合演员的身段动作。为什么打小锣的可以管道具?他离桌围椅搭近,移摆方便。有了布景就不能坐在中间了,后来的乐队位置不是在舞台的右边,就是在乐池(这也是向外国人学的)。   当时对乐队还比较重视,场面(乐队的老称呼)半台戏,有好的演员,也要有好的乐队,才能成为一个好剧团。我记得我们做过一次演奏服。有一回,我看到益阳花鼓戏剧团的演奏员穿着白大褂在乐池演奏,那应该就是他们团乐队的演出服装,当时能穿白大褂演出是非常时髦的,也可见剧团领导对他们的重视。

(三)1966年至1984年,应该算一个阶段,乐队得到很大扩充,主要是学样。有一种戏叫样板戏,就是以它为样板,一招一式都学它的样子,乐队呢?学它的编制。我们是地方戏,唱腔要唱自己的腔。说到样板戏要变成花鼓戏腔,就有故事了。湖南省花鼓戏剧院要移植《沙家浜》,省委领导非常重视,派了省军区的马副政委到花鼓戏剧院坐阵,省文化局的领导也守在这里。这些领导基本上是北方人,听南方的花鼓戏,总觉得没有味道,总觉得没有京剧过瘾,我们从1971年一月改到八月,还是不满意。有一次马副政委拿着我们创作的“斥敌”曲谱,再拿着样板戏“斥敌”曲谱进行比较,说:这一段,他们是四一的,你们怎么是四二的?我们连晚将花鼓戏谱压缩成四一,唱腔丝毫未动,第二天交马副政委,看后他说:这还差不多。都在一头雾水的时候,花鼓戏剧院来了运气,8月28日,毛主席要看花鼓戏,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没有戏,只有一个移植的花鼓戏《沙家浜》,是不是先演一、二场?省领导华国锋和卜占亚来到我们的电视拍摄场地,当时用的是工业摄像机,为怕机器发热,还将一盆盆冷水摆在那里。演完一二场后,毛主席还要看,一直演完。9月4日华国锋到省军区礼堂传达毛主席指示:感谢演员和乐队,阿庆嫂演得利嗦,地方戏移植革命样板戏好。一下子,好比碳圆子掉到水缸里,吓散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来录音录像,各地剧团跑来学习,到文化部去报告经验等等。

我们的戏也学了样板戏的,有配器了,配器请的是,当时在湖南省歌舞团的著名作曲家张培基,还有上海音乐学院毕业分在我院工作的朱元贞等人。但乐队没有扩大很多,因为刚“政治建团”,本来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已扫地出门,从江华县农村刚抽调上来,原气还没有恢复,大概增加了四个二胡,长笛、黑管、倍大提琴,加上原来的五个打击乐、大筒、唢呐(2支)、中胡、扬琴、琵琶、乐队指挥,共18人的乐队。后来湖南省歌舞团利用他们的管弦乐队搞了一个清唱剧花鼓戏《沙家浜》,那洋乐队就威武多了。   那时候的地市县花鼓戏剧团大都移植了样板戏,乐队增加了不少,但都不及样板戏的庞大,各地的花鼓戏剧团都没有当地歌舞团条件好,但自身比较而言,编制在那个时候是最富有的,与湖南省花鼓戏剧院不相上下。以后多年,乐队的规模就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后来,乐队最为庞大的要属益阳市花鼓戏剧团创作演出的《大决堤》,到省歌舞团和省花鼓戏剧院请了不少演奏员,我估计有四十多人,在红色剧院演出时,前面拆了好几排观众坐位,我数了一下,二胡就有12把,很有气派,音响也不错,我被他们乐队的阵容镇住了,难得。   湖南人还是爱讲湖南话,爱听花鼓戏,爱听花鼓戏的大筒。花鼓戏《沙家浜》在电台播放时,农民把收音机放在在田头听,搭汽车时,在车上唱,至今还将唱段作为节目演出。我记得衡东花鼓戏剧团演出《红灯记》的时候,隔壁邻居保护铁梅时,唱了一段“采茶调”,大筒和整个乐队响起那《采茶调》过门的时候,观众疯狂了,暴风雨般的鼓掌送给他们,我真感动。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放了古装戏,观众象潮水般地涌向了剧场。我们在桃江县城演《刘海戏金蟾》,每天两场,一共演了51天,观众何等踊跃,我们何等高兴,当时的乐队也是十多人。文化部慢慢地提出来“死活由之”的方针,各个剧团刮起了一股承包风。   1983年,经过两年的准备,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带着《刘海戏金蟾》去了美国,在纽约、华盛顿、费城演出了十余场,得到了很好的反映。乐队去12个人,在旧金山跑了一个。去的乐器是打击乐3人、大筒、唢呐、中胡(兼唢呐)、高胡、竹笛(兼小锣)、琵琶、扬琴、大提琴。   1985年,由于受外来音乐的影响,湖南省花鼓戏剧院青年团排演了一个新型古装戏《喜脉案》,用的是一支现代化的电声乐队,乐器有打击乐3人、大筒、中胡、唢呐、小提琴4人、大提琴(兼电倍司)、倍大提琴、电子琴(兼琵琶)、夏威夷吉他(兼扬琴)、架子鼓、电吉他、指挥。对于戏曲用电声乐器,社会上反映强烈,大部分人觉得新奇、好听、大胆。文化部副部长周魏峙在此次会演的总结报告中说:不管这种乐队的试验是好是坏,出发点是好的,我投赞成票。音乐在此次全国性的会演中评了二等奖。这个戏在湖南剧院连续演了四个月。在打击乐上,这出戏进行了两项改革。一是做了一个锣架,平摆在演奏员的前面,右边挂大锣,左边挂小锣,演奏员右手持大锣槌,左手持小锣片,可按锣鼓点敲击,也可用手收音,一人管两件乐器,不会影响音色和质量。二是打钞者,一人管两付大操、一付小钞。就是找一块石板(建筑用的石材板),放在活动的沙发椅上,而不是硬板凳上,双钞时,双手各持一面钞,在石板上有节奏的敲击。声音清脆,比两人对奏的还显整齐、随意。大钞和小钞的单击或对奏,可以敲石板,也可以拿在手中左右手对击,随心所欲。这种方法好象在其他花鼓戏剧团也移植了。大筒在陈耀的处理制作下,大筒内安放了一个小筒,使音色更加纯净。唢呐在左金宇的手中,把北方唢呐技巧用于花鼓戏中,提高了表现了力。

(四)1986年以后,在外来艺术和现代手段的冲击下,戏曲渐渐不景气了。城市里,没人看戏,许多艺术节,好像是艺术圈里的人自娱自乐似的。拿一个金奖,欢天喜地回家,但迎来的是撤销该剧团的文件。省里的皮影木偶剧团、杂技团撤销了全部乐队。昔日的岳老子(乐队队员),今天更没有了地位。剧团里很少进乐手,有些戏干脆放伴奏带,演员唱卡拉ok。湖南省花鼓戏剧院去欧洲演出,除了无法替代的4个打击乐外,全部伴奏带。现在戏曲剧团出国,好像都是这样。   当然,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是非物质遗产保护传承中心,乐队没有撤消,还是一个比较完整的乐队。有5个打击乐、大筒、中胡、6把二胡、大提琴、倍大提琴、2支唢呐、竹笛、双簧管、单簧管、琵琶、扬琴、中阮、大阮、合成器、指挥,26人。剧院带着这强大的乐队得了不少奖项:1991年花鼓戏《桃花汛》得全国的文华新剧目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1998年花鼓戏《乡里警察》得全国文华新剧目奖,2002年花鼓戏《老表轶事》在杭州得了文华大奖、五个一工程奖、后来得了全国精品剧目,花鼓戏《走近阳光》、《作田汉子也风流》都得到了全国的文华新剧目奖。好不荣耀,但卖票就没有人看。现在,大多是包场,有次,一个发了财的老板到花鼓戏剧院,说,我可以接你们花鼓戏剧院吗?院长说可以呀!多少钱?三万。我包7场,这里是7场的钱。院长:还要有来回接送的汽车,还有7天的食宿,老板说没有问题。于是把剧团接到乡下,老板作报告:谢谢乡亲们,帮我赚了钱。我现在特请了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来演7天戏报搭众位乡亲亲,请大家尽情看戏。来了好多人,有一天达到4万,田里的泥巴跟做土砖搅和的泥巴一样。老板还给我们每人每天发一条洗脸手巾,一包金白沙的烟。农民爱不爱花鼓戏呀,爱!就是买票他不来。乐队碰到这种下乡演出,总是分班下去,主要是怕农民接待不了。   县剧团有的撤销了,那些演员、乐队唱戏有瘾,与业余剧团的人一起,在湘江大桥的底下,或湘江边唱。好多人在看,他们不卖票,观众主动丢钱,比要买票的钱还多,所以说,不是他(她)没有钱,买不起票,而是不愿意进剧场。乐队在这种情况下是少之又少,只要大筒拉得好一点,鼓打得调皮一点就可以了,他们不求乐队的庞大及编制的完整。乡下的民间职业花鼓戏剧团如雨后春笋,每一个县几乎都有十多个,他们服务于老百姓的红白喜事,工资不会比正规剧团差。这就好比游击队和正规军,谁也替代不了谁。他们可以唱一百多出戏,有些是没有剧本的搭乔戏,省市剧团都唱不了。省市剧团一般演职员多,接待麻烦,而民间职业剧团可大可小,有业务就是团长,视什么情况叫什么人。省市剧团白喜事还不想去,领导也不让去,有失演员的人格。真正要会演、比赛,民间职业剧团又不行了,身上的功夫、表演没有进行专门的训练,就是上不来,我参加过几次比赛,真把人急死。民间职业剧团对乐队只要能应付演出就可以了,没有太高要求。但有时,他们的大筒拉得非常漂亮,唢呐的味道也很好,加之他们的演员都唱得好,确实爱人。现在,爱拉大筒的不少,有些人作生意发了财,身缠几亿,还要拉大筒过瘾,还参加民间职业剧团的演出。戏曲消亡论,对于他们,没有多想,他们也懒得去想。

湖南省花鼓戏剧院仍然天天上班,乐队天天排戏练乐,演出车经常往外开。他们在接受演出市场的考验,并进行研究。我是一个持乐观态度的人,花鼓戏会走出一条新路来,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有这样一支好乐队,一定会好好保留下去。

(发表于《中国花鼓》2014第一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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