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纠缠——我的神话世界

作者丨谢丽芳

（谢丽芳在西藏山南扎囊县桑耶寺考察壁画）

当童年记忆中那些蓝天碧水，鸟飞兽跑蜻蜓忙已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想的时候，以及这些年来农村城镇化速度的加快，一种对逝去文化和生活方式的追忆，一种人类理应与自然万物休戚与共，天地和精神必然合一的理念，在我心中积淀并逐渐内化成一种不受时空影响的意象记忆。我以为，在我的作品中，不仅人有灵魂，日月山河、树木花鸟也都应赋予它们该有的灵性，即便在本质上脱离不了现代环境和它的生活方式，但我依然相信，人的灵魂与宇宙万物的灵魂是相通且平等的，是生命就该得到尊重。我突然意识到我迫切需要一个神话世界。

然而，我的意识到底来自哪里，它与我的创作又有何等的关系？一种莫名的困惑竟也开始不断骚扰自己。因为我知道，这也是一个长期困扰物理学家，同时也是哲学界、宗教界、艺术界、神经科学、心理学以及等诸多学科所关注的神秘命题，尽管仍没有定义，却因为“起心动念” 这个词汇近年来让大家都着了迷。

其实，对意识的思考是近期的事情。因为受同学之约要写一篇有关父亲的文章，这才让我真正了解到不甚言语看似严谨而刻板的96岁高龄的爸爸，在他生命里还有另外一个生机勃勃充满挑战，让他耗尽毕身精力研学的，且能被理论物理的数学方程式所表述的无比美妙神秘的量子世界。因为对父亲的探究我也必须去了解一点量子世界，但却没有读懂。然而，量子世界中的一些观点与神秘现象，却意外地让我得到了一把能有利于打开我所沉迷的艺术世界之门的金钥匙。

纠缠是关于量子力学理论最著名的预测。它描述了两个粒子互相纠缠，即使相距遥远，一个粒子的行为将会影响另一个的状态。爱因斯坦将量子纠缠称为“鬼魅似的远距作用”。万物皆有默契的可能。真没想到，此时的我与父亲有如共同来源的两个微观粒子，冥冥之中父亲的量子世界与我的神话世界在这个时候竟会超越四维时空，如此地纠缠在一起。

曾几何时，“意识”被科学拒之门外，而如今科学却发现意识在自然科学的研究中不但规避不了，可能反而是最基础的因素。现在西方哲学界、科学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就像时间、空间、质量、能量一样，意识是物质的一个基本属性，是宇宙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在量子力学看来，从不确定的状态变成确定的状态，一切是意识产生的结果。有如我的绘画过程：从无意识开笔画一个点到一根线，直到意识的参与，一个个如植物般成长或生殖的图式和形态便出来了。显然，当代物理学界对意识的研究给古今中外艺术家的创作，也给我的神话世界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谢丽芳作品丨《父亲是俯瞰世界的一只鸟》 纸本水墨 140cm×70cm 创作年代2018年）

近日，美国和英国有科学家就灵魂是否存在，用量子理论做了验证和解释，在他们看来，灵魂其实就是意识的一种特殊经历。我不知道灵魂是否真的存在，但却知道以心控物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自恋天性，它与灵魂永存的幻想一样古老。前年去黄河沿岸考察民间艺术，在陕西延川小程村的坡上我看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挺可怜，像乞丐。但是当她拿起剪刀剪纸时，一个个鲜活且充满想象力的生命便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顿时我打心底里感觉到了她艺术生命的精彩和辉煌。虽然我们生活环境和文化背景完全不一样，创作的理念和观念也不尽相同，但我深知在她的心里肯定存有一片能让想象和意识自由驰骋的天地，且她的艺术世界中万物皆有灵。

在现当代的文化语境中，许多人都认为民间艺术作为封闭的文化形态已经成为我们历史的一部分。但是，当科学露出微微笑意，意识与生命也开始沿着量子边界——经典世界与量子世界间的狭窄“溪流”悠然航行的时候，相比以往，人们亦会从物质世界跨越到精神领域，对以前所淡忘了的一些灰色系统的传统意识、行为及观念更多一些猜测和神往。

历来，人们把科学和艺术看作人类文化的两翼,犹如车轴两边的一对轮子。科学的使命在于理解物质世界，艺术的使命在于传达人类的感情世界。父亲专注的是物理方程式，我执迷的是艺术想象。科学和艺术的交集点，正是人类创造奇迹的潜伏地。如福楼拜所言：“艺术和科学总在山顶重逢。”科学与艺术的纠缠是美丽的，还有我与父亲在思维方式和对问题的认识理解上的纠缠。“即使相距遥远，一个粒子的行为定会影响到另一个粒子的状态。”茫茫宇宙人类最终还是要听从心灵的召唤。意识是一种领导，它所追求的乃是人类至真、至善、至美的最高境界。

因为多年来一直在农村民族地区行走，包括对民间艺术、原始艺术的调查，以及对儿童艺术的研究，还有现当代艺术观念的影响。在我的意识中，一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以为，当科学走到另一个极端的时刻，它极有可能又会返回到人类最早的时候去寻找它的归宿。而这当然是源于我的想象，但我是固执的。因此我需要一个神话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