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评论丨杨卫:回归与再生 ——关于黄礼攸和他的艺术

2018-03-15 17:21:07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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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与再生

——关于黄礼攸和他的艺术

作者丨杨卫

(黄礼攸作品《寒风孤石图》 布面油彩 2017年 160x150cm)

艺术的创新,一般来自于两个路径:一是视域的开放,即具有相当广泛的知识面,拥有较大的信息量,能够对我们所处的现实世界,有一种整体的认识和观照;二是精神的深度挖掘,这方面涉及到一个艺术家的思想能力,往往关联着艺术家的天赋与才华,以及教育背景和成长环境。这两个方面的有机结合,不仅是艺术创新的基础,也是艺术作品衍生价值和意义的法门。我认识的不少优秀艺术家,都拥有这种超凡的能力,既有广度,又有深度,并能够有效地结合起来,于一张一弛之间,走出艺术的自我,创造自己的风格。黄礼攸就是这样一位艺术家。

黄礼攸1873年出生于湖南醴陵。那是湘东地区的一个文化重镇,著名的渌江书院,就坐落于此。该书院始建于宋淳熙二年(1175),早在宋乾道年间,理学大师朱熹,就曾多次造访,来此设坛讲学。因此,渌江书院的历史悠久,人文积淀也极为深厚。清乾隆十八年(1753年),渌江书院从原来的学宫,正式转入书院之后,更是培养出了程潜、陈明仁、李立三、左权等等一大批影响中国现代史的人物。所以,渌江书院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个人才辈出、群英荟萃的文化盛地。黄礼攸在跟我的交往中,曾屡次提到渌江书院。可见,该书院对他的影响,已经是深入骨髓了。我认为,要研究黄礼攸的艺术,渌江书院是一个最为关键的起点,或者说,是渌江书院的文化氛围,奠定了黄礼攸的人文基础,也赋予了他源源不断的艺术灵性。

(黄礼攸)

事实上,黄礼攸虽然成长于新时期改革开放的背景下,接受的是西式教育。但是,他的成长过程与艺术生涯,却一直与传统文化保持着某种联系,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书院的滋养:从醴陵的渌江书院开始,黄礼攸起步自己的人生,接受最初的知识启蒙和美学熏陶;到后来赴长沙,先是在湖南师大读书,后到湖南大学工作,又与岳麓书院毗邻,终日徜徉于充满古韵的历史深处;再到后来调入湖南画院工作,也仍然是置身于文脉相承的院体之中……黄礼攸的这种特殊生命历程,无疑影响了他的人生倾向,使他不断求新求变的同时,也念念不忘自己的传统。从而也由此造就了黄礼攸的艺术观,即以开放的视野来重新认识传统,试图以某种创造性的转换,来激活传统的文化资源,将其引入日新月异的当代社会。

《造房图》系列作品,是黄礼攸在创造性转换的努力中,所做的最早尝试。尽管在此之前,黄礼攸就已经明确了自己的艺术方向,并有过不少这方面的绘画实践与探索。但是,如此坚定地回归于传统命题,从里面发现和挖掘“写意精神”,却还是从《造房图》系列作品开始。说起来,这应该得益于黄礼攸到中央美术学院继续深造的经历。所谓“登高临下,无失所秉。”(《淮南子·原道训》)某种意义上说,中央美院就是这样的一个艺术高地:首先,它坐落在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北京,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也有着开阔的文化视野。这为黄礼攸打开了眼界,从而在多元的文化比较中,对自己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和定位;其次,美院自身的精神文脉,即以自由、独立为前提,强调融汇中西、贯通古今的创作传统,对黄礼攸后来的艺术,也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所以,自中央美院后,黄礼攸的艺术便有了一个飞跃,创作观念也由此明确。即以“写意精神”为艺术内核,来转换传统资源,发展当代观念。

在《造房图》系列作品中,黄礼攸运用了综合材料的手段,将传统的房屋、村舍等古建筑物形态,作为基本的造型语言,来营造画面的结构,再融入一些传统山水画的意象,加之以虚实相生的笔触,以及浓淡相参的色彩,进行渲染、点缀和烘托,使其影影绰绰的画面中,呈现出了一种悠远而神秘的气息,古意盎然。很显然,黄礼攸是希望在剧烈动荡的当代社会,为流离失所的当代人,寻找某种价值的归宿。《造房图》与其说是“造房”,不如说是通过这些建筑形态与山水意象,为当代人寻找诗意的栖居。

应该说,《造房图》系列作品,为黄礼攸的艺术奠定了基础。它就像建造房屋的座基一样,建构起了黄礼攸在文化上的“寻根姿态”,以及在艺术中的“写意精神”。 沿着这样一个文化的回归之路,从中去发现和挖掘传统的人文资源,黄礼攸必然会遭遇更加深刻的传统命题,获得更为丰富的视觉启迪。于是,这也就进一步促成了他的《石头》系列作品,以及《桃花》系列作品的问世。

《石头》系列作品与《桃花》系列作品,是黄礼攸在继《造房图》系列作品之后,同时进行的两组创作。对于这两组创作,黄礼攸自己都有深刻的理性思考,也有系统的自我阐释。其中,在谈到石头的创作动机时,他是这样表述的:“华夏文明对石头的喜受在深厚的传统中又独树一帜……中国人品石,倒不如说是品人,通过石来品味人生,品味生命;中国人爱石,爱的就是这种灵性自由、独立自在的精神。”(黄礼攸自述《顽石有灵》)由此可见,黄礼攸创作《石头》系列作品的初衷,是试图回到传统的人文情怀中,摄取其灵性自由、独立自在的精神能量。所以,他笔下的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奇石、怪石和顽石,透着倔强、孤傲与冷峻的性格,折射出了某种刚毅的精神品质。

毫无疑问,黄礼攸是把石头作为一个载体,来投射了人在现实中的处境和命运,同时,体现某种精神的力量感。他所探寻的“写意精神”,其意即在于此,在于“不为外物所动、不为外物所实”的精神自由与人格独立。事实上,中国传统的文人画,肇自然之性,写胸中逸气,追求那种缥缈、淡泊、清奇、高远的意境,其超凡脱俗的品质,也在于此。所谓“逸笔草草 不求形似”( 倪元林),并不是否定造型,而是强调不为外物所惑的自在,强调精神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黄礼攸熟谙此中道理,他不仅把“石头”作为某种精神象征,来不断加以演绎;而且也把这种人文精神,渗透到了《桃花》系列作品中。

(黄礼攸作品《桃花乱落红如雨》  90×90cm  布面油彩  2017年)

关于《桃花》系列作品,黄礼攸也同样有过自己的表述:“我在画桃花之时,更多取桃花之意、之神、之大势,每至性灵发挥时,都不能受限于对象,也不能完全脱离对象,在物我之间,在我和画面之间,笔气通达,笔色随画面上下、左右呼应游走,惟惚惟恍,似与不似,不拘其形之精细,只求气韵通达,结构天成,意趣盎然。”(黄礼攸自述《遇见桃花》)通过黄礼攸的自我阐释,我们知道了他创作《桃花》系列作品的意图,并非是为了给桃花造型,而是取桃花的枝繁叶茂与迎风招展之姿势,来表达自己对自由的憧憬,以及对某种野性力量的呼唤。因此,黄礼攸并没有照本宣科,以写实主义的手法来描绘桃花,而是借题发挥,取桃花的意象,将自己的情绪、想象和人文精神映入其中,表达了自己对现实社会的挣脱与超然心境。

其实,无论是《桃花》系列作品,还是《石头》系列作品,均是黄礼攸对传统做出的回应,也是他以某种开放的姿态,对传统艺术进行创造性转换的具体成果。因为这两个艺术题材,都是中国传统文人画的常见题材。所以,表现起来,既有便利之处,也有相当的难度。便利的是,这两个艺术题材的寓意,经文人画的积淀与扩散,已经十分明确。正如黄礼攸总结的那样:石头象征了灵性自由、独立自在;桃花则与浪漫、野性等内容相关联……这些文化寓意,无疑为黄礼攸的艺术,注入了内涵。而难度也恰恰也正在于此,在于历史上曾有无数的艺术家,表现过类似题材,如何与他人拉开距离,从中找到自我?又如何在当代意义上,对这些传统艺术精神,重新加以挖掘呢?我认为,黄礼攸的艺术,正是在这方面生成了价值和意义:首先,他把西方表现主义的某些元素,融入其中,强化了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其次,他从桃花和石头的自然形态中,提炼出某些表现方式,如勾、皴、点、擦、泼、染等等,更是丰富了笔下的语言形态,由此,也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面貌……

近年来,有关“写意油画”的讨论,在中国当代艺坛,已经成了一个热门话题。但是,仍有许多问题有待深入,有待展开。显然,“写意油画”不只是一种风格,更是一种精神的体现,关乎到传统中国艺术的诸多精神品质与人文内涵。不过,精神不是抽象的概念,也需要有物质的承载和视觉的呈现。所以,落实到具体的语言表述,仍是其关键之所在。从这方面看,黄礼攸做了许多有益的尝试。他在自己的艺术探索中,融入一些西方表现主义的元素,将中国的传统艺术精神,加以创造性转换,不仅只是发展了“写意油画”,更加重要的是,也为无处还乡的当代人,提供了心灵的庇护,注入了精神的力量。

2018.1.10于通州

(作者系著名策展人、中国美术批评家协会秘书长、中国美术家协会策展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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