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液街

作者丨胡雅婷

（白沙液街。图片来源：星辰在线）

1

长沙人对“白沙”两字颇有情结，白沙烟、白沙井、白沙酒、白沙路、白沙街……

白沙液街，顾名思义，便是与白沙液酒扯上了关系。

白沙液之名响遍江南，70年代曾有一瓶难求之况。

1974年，毛主席来湖南，他在长沙度过了81岁生日。这天，工作人员敬上一杯美酒，主席品了一口，问道：“这是么子好酒呀?”工作人员告诉他，这是用白沙井水酿造的，还没有正式的酒名。毛主席听说是用白沙井水酿的酒，笑着对工作人员说：“这酒是用白沙井水酿的，味道好嘛!就叫‘白沙液’好了!”从此，就有了“白沙液”。

白沙酒厂所在的湘江西、荣湾镇上一条长若一公里的街就被酒灌成了白沙液街。

2

白沙液街，22年前我来过这里。近两个轮回，物是人非。

那时还不曾喝过白沙液酒，满街的繁华与熙攘烫出了酒香。

白沙液让这里声名远播，也带来了滚滚财源。

水泥楼最先从木楼中脱颖而出，面朝湘江，背靠岳麓山。

卖浏阳蒸菜的、理发的、整伞的、井边打水的、修剪刀磨菜刀的……

小钵子甜酒、臭豆腐、糖油粑粑、棉花糖……

无论多晚，很多灯光都亮着。这边还没打烊，那边已开始为早点折腾。

他们都是来闻酒香的。

3

而我，来与他约会，不曾喝上白沙液。

媒人领着我从荣湾镇穿街串巷，说有钱的男人住在白沙酒厂。已记不清他的样子，源于不曾正儿八经地看过他。

他有没有好生看我一下，不知晓。

他被母亲领着，穿西装。我穿牛仔裤。

他母亲的样子，我看得真切，像白沙液酒瓶，昂着头，亮出高贵的光泽。

她对媒人说：这孩子若多读了点书就好了……

当她说完，酒厂的酒香更浓了，把我的脸醉得从前额一直红到耳后根。

也许，若是我出生在酒厂，喝过白沙液，这姻缘就会有了。

然喝酒还得有酒缘，好缘还得用心修。

就像白沙液之源有“古遗六法”才得上品。古人酝酿好酒六必，即“黍米必齐，曲蘖必时、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甚炽必洁、火剂必得”。所谓黍米必齐，即生产所用黍米必须颗粒饱满均匀，无杂质，白沙液精选自“洞庭鱼米之乡”五粮，取其之精华，为白沙液酿造之原料，通过高温堆积发酵，低温入池，摊晾翻选和蒸煮，不糊不烂，酿出酒体，香醇浓郁，入口生津。

4

最神秘的事物，都必将有一处开口，白沙液也不例外，人们从水中发现了秘密。

白沙古井水系，坐长沙地脉，汇湖湘灵气，水质澄澈灵动，溶入了天然无机盐矿物质，水味清凉甘甜，“为酒不酢，为浆不腐”。

水质，多么像一个人的品质。

水质不好，酒不好喝。

人品不好，人不好交。

5

白沙液街至今仍有几口古井，但非传说中酿造白沙液酒采用的井水，虽是由来已久，仅供居民用之。

这难免令慕名而来的人有所失望。

但终归它们也是白沙液街上清亮的眼睛，容下喧嚣与清苦，容下繁华与蜕变。

有这样一副对联：“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长沙水指白沙井水。

白沙井座落在长沙天心阁下。清《统一志》载：白沙古井“在县东南二里，广二尺许，清香甘美，不溢不竭”，被誉为长沙第一泉。诗人杜甫曾夜宿长沙，为这里的美酒所倾倒，因而写诗赞美：“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

6

今日重访白沙液街，各种电线电缆如网张开，居民用来晾衣物，将这里晒出阳光的香味。

酒厂早已搬迁，周围的房子在有序地拆迁之中，没有搬走的居民在闲置中找到存在感，日子过得细致，生命本身的挣扎感变得缓慢与沉沉淀，这兴许是白沙液千年酒方“两香型”酿造工艺之奥妙。

酒香长进白沙液街人骨子里就像各座楼房壁上长进了野麻，立在人们的注视里，一片葱茏。

这些葱茏掩盖不住白沙液街即将华丽转身之前的萧条。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羸弱，只剩下些老弱病残。

同行的朋友说道：阿弥佗佛!千万莫起火。

7、

街上一颗三百年的小叶古樟树依旧向天空弥撒酒香。

双人合抱的腰身撑起一大片鸟声、风声与人声，它的存在，令人自有清宁，又有安逸。

树身四分之一处隆起的部位似是酒坛，长出了一个酒壶口，大概是一位酒仙化立，在日夜啜饮白沙液。

将来，唯有它代替卖汤的，做饺子的、烫水粉的、理发的，修电脑的……记住曾经的白沙液街从默默无闻到辉煌，到破败，再到辉煌……(听说改造后的白沙液街将保留这棵古树)。

街头街尾已是一片辽阔与生机。

（2017/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