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岁月》书摘:我的暨大恋爱史

2017-10-27 10:15:47 [来源:华声在线] [责编:曾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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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也是耍流氓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其实,纯粹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也是耍流氓。

我就有这个教训。

公元1998年3月17日,我接到暨大考研成绩单,知道自己总分、单科分和排名都达标并且超过录取线了。一下子从一名湖南乡村教师成为中国一线城市高校研究生,我觉得我功成名就,我觉得该找一个女人了。

在农村教书的时候,处过一个对象,同校的女教师,结果因为她调到城里,就把我给蹬了,心理阴影面积比太平洋还大。

找来找去,还是找了一位师妹,理工妹。理工妹对我的君子好逑,下达了个八字方针:可以发展,顺其自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在得意时, 7月12日,下午,暨大的通知书来了,欢欢喜喜拆开,下面却有一个很扫兴的词:自筹。

猝不及防这么一招,每年7500元学费对于一个月薪380元的师专生而言不是闹着玩的,怎么办?只好去暨大闹,无果,诚如秦王所言,无非以头抢地尔,我那点能量也不能够长虹贯日,苍鹰击殿。

一家人发愁,我说我不去了,再考。

爷娘说,去吧,家里再难,也支持你。

于是去,出发前,跟理工妹说明了情况。她正露着雪白浑圆的腿儿,坐在家中院子的大槐树下剪脚趾甲,淡淡地批评了一句:“你太麻痹大意,应该事先搞好公关工作。”看着她的脚趾甲一片一片飞落,我心凌乱。

于是去,咣当咣当,一张票,一千二百里路程,我来了暨大。入学初,不少人说自筹生根本找不到工作,又说自筹生根本没有生活费,每一条消息都把我吓得半死。

没奈何,我只好先拎个袋子,出去搵工赚温饱。

还是老本行:教书。在科技馆、华师后门、广卫路,都有海量的自考和电大学校,海量雇佣研究生去授课,每个小时50元,贵一点的75元。

揽了几份活,每个月能赚个两千元。打电话给爷娘报喜,爷娘却担忧说:崽,就怕你太辛苦。

确实有点辛苦,周日下午在某某村上完中文版《英美概况》,已是五点,紧接着就是广卫路七点钟的“现代汉语”。每次上完课,坐公交车到岗顶,再往上走到暨大。

走在昏暗的校园里,看两边高大的千层树撑开巨大的树冠,感觉自己是唐朝的诗人,夜风凉,人寂寞。

确实有点凉,第二天大早,在金陵苑对面的饭堂打了份早餐,两个馒头,一份豆浆,忽然厌食,先挂在床头,睡一会,起来,去摸馒头,凉的;再摸额头,热的。

到校医处开了点药,反复打点滴,又灌了一个下午的开水,那烧退潮了。

我终于立稳脚跟了,忽然觉得要向一个人汇报一下,于是在走廊上打电话给理工妹。

我说我发烧感冒牙齿痛。

她说喔。

我说喝开水很灵。

她说喔。

我没话了。

她说保重。

冷场一分钟,她忽然说:我想考研。

我又晕眩,心里很不情愿,一旦她的身份和我平起平坐,我个人大事又悬了。

但是我说:好啊,好啊,我好高兴啊。

她说:麻烦你给我联系导师,找资料。

我说:好啊,好啊,我好高兴啊。

放下电话,我诚恳地祈祷:千万别考上。

我错了。

很快就是三月,去研招办问分数。

理工妹丧心病狂地竟然考了第一名。

就在那一刻,我听到自己掉价的当啷当啷声。

很快是面试,我接到理工妹,带她去暨大花园吃吃汤粉,我说妹妹你真了不起,一次就考上,而且还是第一名,我真是倒霉,在乡下教书时被个女人甩了,好不容易考上研究生,还被学校搞成自费。

她喷我:你活该。

我问,我怎么活该了?

她嘴含米粉继续喷:你自己没本事调到城里去,还怪人家妹子不贞洁,换上哪个妹子不是这样。读自费,是你自己学艺不精,不会跑关系,你不该吗?

我喷回去:老子确实活该,为的你低三下四跑导师,跑师兄师姐,垫钱买资料,红汗水滴地把你从火车站接回来,请你吃米粉,足足十块钱一份的米粉,这样被你来作践,我活该。

她喷过来:你可以不做这些啊。

我喷回去:是你要我做的啊。

她喷过来:你可以拒绝啊,我叫你去吃屎你当真去吃屎啊。

我喷回去:老子现在当真有一种吃屎的感觉。

她喷过来:你现在把屎吐出来啊。

我吐出来了,当然,吐的是米粉,我掀了碗,满桌都是粉和汤,淋淋漓漓往她的松糕鞋上淌。

回到宿舍,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长长地舒口气,还没舒完,理工妹来了。

她说:对不起。

我说:我不接受。

她抹泪珠,说:我损你,是因为我有气。

我说:我把你伺候得好好的,你气什么。

她说她在家复习,最希望听到的是我的电话,可是我不怎么打电话。

我说,一周两个电话还少吗?

她说,一周两个电话你觉得很多吗?

我说,你总是喔喔喔。

她说,你不让我说,我只好喔喔喔。

她主动停止争吵,说,感谢你把我带过来,我孤零零在这里,你要照顾我。

我说,不用,是你努力加天分的结果。

于是,我又放弃了跟她分手的计划。

很快就是理工妹入学的日子,我去火车站接她,接到我的宿舍。她看见我的电锅,说要拿这个用,我说洗好给你送去。她说用了不会还,我说我的就是你的。

用东西的时候还真没把我当外人。

她忽然仰头问我:你为什么想到找我做对象?

我赶忙说:因为我好爱你啊。

她笑了,说我好虚伪。

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考虑找工作的事,师兄们找工作找得栖栖遑遑,我也看得栖栖遑遑,于是去理工妹那里寻求心理安慰。

我和她说师兄们的惨状。

她还是喔喔喔。

听我讲完,她表态:你们学文科的,除了教书,还能有什么出路呢?活该的。

我说,我要努力。

她说,那你就努力吧。

于是我默默地起身,酝酿明天的分手辞。她忽然有点害怕,问我:你怎么啦?我说:我怎么啦关你什么事。

我出来,她也出来;我停住,她也停住。

理工妹抢先说话:我们俩也不知道什么关系,恋爱不像恋爱,普通朋友不像普通朋友。

我高兴起来,问:你想说什么?

她说:是你把我带过来的,你要有责任感道义感。

这谈的甚么恋爱,都谈到道义上去了。

我说:我是个负责的人。

金口一开,校园来风了。我回看风吹着她的花格子裙,居然还摇曳生姿了。

为了好找工作,我决定去报社实习。实习了个把月之后,有些作品见报了,为了表明我是一位有作为的文科生,我把这些微不足道的成绩告诉了理工妹,想提高她对我的印象分。

她当时只说了一句:我正忙,你先出去。

我走出去,很扫兴。

出去才两三步,理工妹却又叫住我,说她明天要回湖南一趟,要我送。

我刹那间明白了,她一时冷若冰霜,一时哀求我要担当,完全把我当备胎。反之亦然,她也是我的备胎。两个备胎,互相看了两秒钟,我答应了。

第二天采访到很晚,好不容易去火车站,已经快要停止检票了。我拿着借来的记者证,一路冲进去,沿着车厢窗户找。竟然找到这女人,我塞上汉堡和可乐,她旁边的同学鼓掌,高呼什么来着?估计是“在一起”。

这是我和理工妹最浪漫的一幕。

接下来,她却失联了,我反而放心了,因为和她通电话,真的压力好大。

一周之后,理工妹出现了,说要分手,这一阵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了好久,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我问:是找到新的了吧?

她也不隐晦:是。

我问:对方干嘛的?

她得意地说:学建筑的。

我很客气地说:祝你们幸福,喝喜酒的时候记得请我。

她说一定。

我觉得不过瘾,又锦上添花地加一句:你回来,我随时等你。

工作要紧,在血雨腥风的生存道路上,损失个把女人,无足轻重,我咬咬牙,继续实习,继续找工作。

在实习四十多天后的某个晚上,新闻系的张师兄过来训我:“你还实习个什么鸟,广日扩军,大招人,你赶紧地去吧。”

广日是大单位,我赶紧滴重做一份简历,投完简历回来,在车上碰到理工妹,我问她干嘛去,她说新男朋友买了套房。装修好了,欢迎我去做客,她笑得好灿烂,笑得我好暗淡。

然而,一个多星期后,理工妹忽然给我电话,说能不能请她吃顿饭。

我说,你们二位找我有什么事?

她说,是我和你吃饭。

我立刻警觉起来,这可能是吃一顿回头草。

我说:找工作呢,没空。

那边似乎在哭泣。

年关前,宿舍下面贴出广日的通知,我的名字在里面。

紧接着是面试,过关,通知我迁户口,从此刘郎是广州人。

我回到宿舍,新闻系的老乡,罗妹妹先祝贺我找到工作,然后语气很郑重地说:她想跟你复合。

我吓得浑身哆嗦,说:我经受不起这个打击。

罗妹妹笑: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否认我得意。

然而,我看看镜子,没想到,此刻镜子里全被我的小人得志给撑满了。

很快是七月,搬到报社宿舍一房一厅,带厨卫,我自己很满意。

那晚,我睡得很香,有个电话吵了半夜,才把我吵醒,一接,对方哭哭啼啼的,是理工妹,说那个学工程的对她很凶,不在乎她,她想回来,回到我身边。

我说不。

她问:你不是说随时等我回来吗。

我说:那是客套话,您千万别信。

她说:是你把我带到广州来的,你要担当。

我说:你已是成人,完全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挂了电话,我泪流满面。

我纯粹怀着找老婆的心态拿她来将就,现在她愿意将就了,我却耍流氓不答应,罪过罪过。

还是罪过下去吧,因为继续将就则是更大的罪过。

多少年以后,理工妹在QQ上弹出来,说有急事问我,她孩子发高烧,公公婆婆总以为要打点滴才行,她反对,想问问我的意见。

我把我老婆带孩子的经验转发给她。

她的头像,一头熊,笨笨滴一弹一弹,说谢谢。

我说不用谢,关机。

翻开三国演义首页,看这么一句: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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