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之恋丨第二章 洪涛(五)

2017-09-01 09:55:44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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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之恋(长篇小说)

作者丨屈伏元 杨友今

第二章 洪涛

(五)

水芙蓉和龚向阳来到大门口,田边菊一跃而起,喜出望外地迎了出去。唐国安从眼镜底下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进来的人,礼节性地起了起身。

平日极少有人看望唐工,现在破例地来了总指挥和总工程师,又礼貌,又亲昵,曾春生也觉得脸上添了光泽,忙坐过来凑热闹,把兰兰递给妻子,自己提了一瓶开水。

田边菊彼此作了介绍,又给每人倒了一杯开水。唐国安揭开杯盖,心不在焉地瞅着那缕缕白雾。水芙蓉坐在书桌旁边,瞧着老人斑白的头发和骨瘦嶙峋的身体,很动感情地说:

“我们来看望您老人家,接您回去。”

“没有必要啦,老了。‘不才弃明主,多病故人休。’”唐国安伤感地摇着头。“多谢你们想到了一个老朽。”

“唐工,不要自悲自弃啰,现在进入了新时期,一切从国计民生出发,讲究实事求是了。”

水芙蓉和龚向阳的话送进唐国安的耳朵,拨动了老人的心弦,赛如一股春风,一股力量,直扑胸怀,打开了他的思路,将那郁积多年的闷气徐徐排解出来。

“我的一生是坎坷不平的,”唐国安喝了一口茶,“想不到晚年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田边菊转了转黑瓷瓷的眼珠子:“伯伯,您把一生的遭遇讲给我们听一听,好么?”

曾春生也羡慕地瞭着唐国安:“他老人家一肚子好学问咧。”

“伯伯,”田边菊仰着面孔,“我爸爸说您在五四年和五九年两次上北京,好荣幸噢。”

“是的。”唐国安两眼放出光芒,“我有幸见到过毛主席和周总理,当时很激动,很受鼓舞。”

大家静静地望着唐工。他是我国有名的水电工程专家,对湖南的水电建设起过相当大的作用,作过一定的贡献。不少人在学生时代就曾经读过他的一些专题报告和学术论文。

曾春生弄清楚了客人们的来意,心里很喜欢,象吹喇叭一样地说:“总部成立不久,也组织过调查勘察,田政委还请我一起参加了研究。”

“唏,吹牛皮,是请你讲故事。”兰兰纠正说。

在场的人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曾春生的身上。曾春生四十几岁年纪,上身穿米黄色衬衣,下身蓝布蟒头裤,青皮光头,古铜色脸膛,额头偶然显出几条抬头纹。其人性情悠和,谈笑风趣有味,爱听广播,爱讲故事,爱用典故,傍个树蔸子也吹得三天三夜。别人挖苦他“天上的事晓得一半,地下的事全知”,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做“百晓”。他不但不反感,反而觉得心安理得。

“大人讲话小孩子听。你晓得什么,摇窝草还背在背上,也要插嘴插舌。”

曾春生叫妻子把兰兰牵走了,又讲起了柳毅传书的故事:“洞庭龙王的三公主嫁得卿家做媳妇,丈夫一家人折磨她,洞庭君的老弟钱塘君发怒,一时三刻绞沉了八百里洞庭。传递书信的相公柳毅被招为东窗驸马,娶了三公主,领三千神鸦兵巡视四方。西施湖东头就是卿家的屋场台子嘛,有人在湖里打鱼,曾经捞起过青砖绿瓦,还从地下挖出过青夹泥、风化石和无名土。”

田边菊打断了曾春生讲个没完没了的神话故事:“唔,百晓叔,传奇不要讲了,言归正传,请你介绍洞庭湖的情况。”

有人请他讲话,曾春生又带起劲来了,昂着头,露出憨厚风趣的笑脸,得意地说:

“洞庭湖由于泥沙淤积和人力围垦,被分割成了东洞庭、西洞庭和南洞庭。洞庭垸是洞庭湖腹部的一个大垸,主要部分在南洞庭,两头还伸进了东洞庭和西洞庭。它东高西低,东南面西施湖渡口略高,西北面五门闸略低,碟底在大通湖垦区。1954年国家整修南洞庭以来,垸内沟港渠道开得像蜘蛛网一样,然而一直没有解决总排水道的问题,还是不能做到水旱无忧。因此,我赞成唐工的意见,从垸子中间劈开一条大运河,运河两头修建大型电力排灌站,抗洪排渍,降低地下水,实现旱涝保收。”

曾春生不愧为百晓,对于垸子的情况确实熟悉,而且讲得又逼真又有条理。龚向阳一边倾听他的生动讲述,一边往小本子上作记录。老曾见大家听得入神,更显得情绪激昂了。

“解放前湖区的小堤小垸没有联合成大垸,”他眯细眼睛继续往下说,“我家住在长乐垸,当时流传一首民谣:‘垸子叫长乐,雨等天上落,三点麻麻雨,垸子一片白。’它抗洪排涝能力不强,十年九不收,人烟稀少,满目荒凉,堤上一排茅草棚,作田有名无实,全靠打渔维持半饥半饱的生活。”

龚向阳用手指敲了敲笔记本:“讲得好,很切实,很有水平。”

“水平谈不上。我没有上学读过书,是个‘睁眼瞎’,学问上的事搞不太清楚。嘻嘻,现在祖宗的坟山开了坼,儿女都读了书,大儿子曾子强在农机公司当机手,未过门的儿媳妇姜岚娥在农机厂电工班上班。噫,脚步响,哈哈,说曹操,曹操到。”

曾子强走了进来,向客人们点头笑了笑。小伙子二十出头,长得矫健精壮,胸厚肩宽,手粗脚长,走起路来踩得地面咚咚响。

曾春生瞥了儿子一眼,挪挪身子,竭力做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干咳两声,老声老气地问: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一趟?”

“好消息,洞庭水电工程‘秋修’破土动工,我和史光荣都调到龙凤山工区推土机队工作,他当队长,我兼检修组组长。”

曾春生又吹起牛皮来了:“我这个百晓的诨名应该当之无愧了吧,我晓得会抢住秋季开工嘛。”

“据说运河会从我们村经过,说不定我家的房屋也要拆掉。”

“搞农田基本建设,拆屋起屋不稀奇,你只管安心上班,家里的事我会应付过去的。”

“各位少陪,”曾子强礼貌地说,“我们推土机手要统一进行培训,我先走一步。”

“急什么,”曾春生做了个暗示性的动作,“告诉你,你的顶头上司都在这里,总指挥,总工程师,工程总监,还有人见人爱的野菊花,你应该叫她做姐姐。”

曾子强双手抱拳鞠躬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有眼不识泰山,各位领导请原谅。”

“嗨,你理会错了,百晓叔是在跟你拉关系哩。”

曾春生佯装生气的样子,一边辩解说:“常言道,人熟好办事,事先认识认识,今后见面就不用介绍了。”

“我们百晓叔不但博古通今,而且脑筋还会急转弯。”

田边菊的话把众人逗得笑了起来,笑得宛然夜晚熊熊燃烧的篝火,又像是水天尽头升起的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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