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进的地坛

作者丨奉荣梅

（照片转自作者博客）

地坛，地坛!在心里沉淀了太久的一个地名，却一直没有去走近。地坛，地坛!是属于史铁生的地坛，是属于一个文人精神世界的全部，是属于一个轮椅上的人生，天地间的灵魂对话与拷问。

去地坛，要太多的心理准备，有太多的情绪酝酿，要特意细细地重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在地坛，穿越的喧嚣市声，穿越百草繁花，直抵空落的祭坛，对生命对人生的寂寞孤绝之感有透骨的体悟，但却有生生的清泪滑落。

史铁生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就是他的地坛。在他的青年时代旅游业还封存在字典里，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我走进地坛，想走进史铁生的地坛，试图走进他作品的背景里去。看到了“地坛公园”里牌子，人也实实在在地走进了园子里，荷在行道上的大瓷盆里点亮绿色与红艳，古松银杏枫槐在绿地铺展，心却被簇拥的人流、高亢激越的歌声活生生地阻挡，走不进史铁生笔下的地坛，走不进那个上帝为史铁生苦心安排的宁静去处。

史铁生觉得与地坛之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当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史铁生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地坛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准备了“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准备了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准备了让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的空间，在史铁生的心里，地坛是可以逃避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

史铁生自从那个下午无意中进了这园子，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他一下子就理解了地坛的意图。我只走进地坛一个上午，有一半的时间，地坛与我互相排斥，用汹涌的噪音，用满园的浮华，用浸满中药的百草，羁绊我的耳目和浮躁的心。寂静与安宁，只属于我几十分钟。

对于轮椅上的史铁生来说，除去几座殿堂无法进去，除去那座祭坛不能上去而只能从各个角度张望它，地坛的每一棵树下他都去过，差不多每一米草地上都有过他的车轮印。地坛对于我来说，几座殿堂也不能进去了，都是铁将军把门落了锁，每一棵树下也不能走近，不能踏上草地。地坛的树，自然比几十年前高大蓊郁更多，草地也葱绿密实，史铁生的车轮印痕早已被雨打风吹去。一株枝干虬曲的槐树，满是淡黄，像披上一身柔曼的黄纱，树下一地的柔黄，淡淡的清香沐浴了一身，将整个人都软化成了奶油蛋糕一般。凭这槐树龄，我想，史铁生的车轮，也曾在黄花上留下印痕，他在树下凝望、冥想，任那些柔软的花瓣雨，飘零一身，散落轮椅，这些柔软的花瓣雨，是否打湿了他的心情，触及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照片转自作者博客）

（照片转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