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专访丨肖鸣: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情,也很不容易

2017-06-23 15:24:41 [来源:新壹周]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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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鸣: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情,也很不容易

文丨张丝雨 彭斌 图丨王翀鹰

他曾经带领湖南高雅音乐走向了世界,被西方媒体誉为“来自东方的音乐使者”;他抛弃国外的优越生活,义无反顾地回到湖南,因为强烈的民族使命感;他曾经在回国之后,踩着自行车去拉外联,靠每个月30块钱的工资支撑整个团队。经过了如此多的人生转折,现在的他身上闪耀着很多光环,代表着不同的身份,除了艺术家这个身份之外,他既是一名导演者、还是一名外交家、更是一名企业家。但是所有的身份都围绕着一个中心——音乐。从14岁开始学小提琴,接触交响音乐,一直到现在50岁,已经是国家一级指挥。他会调侃自己说,“浏阳河酒说它们50年只做一件事,我现在一辈子只做一件事。”能够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情,也是很不容易了。

来到湖南省歌舞剧院演艺厅的时候,肖鸣正和他的演奏团练习,远远地就听到悲怆的交响乐曲从音乐厅传来。推门进去,昏黄的灯光下,穿着一件橘红色横条纹T恤的肖鸣正在跟乐团排练。面对乐团,他半倚在一张高脚凳旁边,那根指挥棒像魔法棒一般,时而奔放,时而舒缓的音乐,伴随着他的节奏舒展开来,遇到节奏激烈的乐章,他会激动地一下就从高脚椅上下来,站得直直的,手中的指挥棒也像感应到他心中的激越之情一般,愈发地剧烈。偶尔肖鸣会停下来,为演奏团讲解各个乐器之间的衔接,节奏的把握。指挥台上的他要求很严厉:“第四章第三小节开始,自己要带耳朵听,聪明一点跟着走……”

四个小时的练习结束后,肖鸣很有礼貌地和第一小提琴手握手道别。回过头来示意让我们稍等,有一位想加入交响乐团的学生需要面试——每天都会有很多这样的学生来找他指点迷津,他认真听完后给学生提了几点建议,这个时候,已经中午12点多了。之后便随我们去附近的餐厅吃饭,途中遇到的同学们都亲切地称他为肖老师,他都会热情地回应。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有机会跟肖鸣近距离的正面接触,走下了指挥台的肖鸣,笑容满面、一脸随和,一点看不出传说中的严肃、高傲。肖鸣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两鬓的华发才让人想起,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没有舞台上的抑扬顿挫的姿态,却保留了那一份热情。

指挥VS艺术家

“一碗粉、葱油饼和油条,就是从国外回来后的第一顿饭,湖南才是我离不开的艺术根源。”

一直听到肖鸣称赞刚才那位第一小提琴手吴丹,今年才19岁,十分有灵气,是从美国休斯顿大学请回来的一位美籍华人学生。喜欢他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肖鸣在他身上看到了无限潜力,还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小时候,肖鸣住在浏正街湖南民间歌舞团附近。因为从小耳濡目染,肖鸣14岁开始学拉二胡。1972年,肖鸣就考入了湖南省文工团歌舞队(现在的湖南省歌舞剧院),老师让他转学小提琴。那时候还没有大学,录取比率比现在考博士还难。入学后文工团发了一身灰色的校服,肖鸣穿着那套校服走在街上,路人都会投来赞许的目光,十分神气。10年之后,不断进取的肖鸣又考取了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学习小提琴。

也在这个时候肖鸣遭遇了人生最低谷,他的手部出现疼痛感,经过医生诊断,不能再拉小提琴。那时候国家刚恢复高考,能考进大学的人都前途无量,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好在当时的老师慧眼识才,建议肖鸣转型——学习指挥。肖鸣在接受了听力、谈吐、识谱能力等一系列的测试后,拜入了黄晓彤老师的门下学习。

3年勤学苦练,肖鸣完成了艰难的转型。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肖鸣于1984年考入了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正式登上了指挥的殿堂。到现在,肖鸣从事指挥工作已经30年之久,平均每年可以演到80场演奏会,但是1988年5月8日,肖鸣在北京音乐厅举行的人生第一场音乐会,对于他来说还像发生在昨天一般。那天他吃完午饭,紧张得睡不着,在音乐厅旁边的胡同里来回走了一下午,直到演奏圆满成功,他才松了一口气。这一次,是他在指挥道路上打出的漂亮的第一球。

1995年,肖鸣应美国华盛顿·安德尼交响乐团、旧金山女子交响乐团、麦迪逊交响乐团的邀请到美国指挥演出。他在美国的生活非常优越,衣食无忧。住在有游泳池的洋房、开着小车……但是他总觉得根在湖南,现在的状况虽然闲适,但是能够体现自己价值的东西不够。于是抱着对艺术的一份执着,他义无反顾地回到了湖南。第二天早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在附近的小店吃了一碗粉,葱油饼,油条,亲切感顿时油然而生,“我还是喜欢湖南啊。”

携带“交响湘音”,走向世界

肖鸣1995年回国后接手湖南省交响乐团,并且出任交响乐团的团长,从此,指挥、团长一肩挑。回国后他只能骑单车去四处联系场地,团队的经费都是自己掏钱,靠当时30多块钱的工资支撑。当时还有很多队员不理解,他们会觉得,关注交响乐的人不多,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直到2000年,湖南省交响乐团与格鲁吉亚《天鹅湖》芭蕾舞团在田汉大剧院合作演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并接到乐团首次出省商演的机会。肖鸣说,“有了这次的演出信心,我们决心为乐团开辟更为广阔的演出天地。”

现在肖鸣的交响乐团吸引来了很多海归的成员,队伍越来越壮大,名气也越来越大。2009年,政府牵头举行了“高雅音乐进校园”的系列活动。肖鸣说:“我很愿意去大学演出,可以让我们感受到学生的热情。”他曾经看到学生的博客一段话:“以前只知道流行音乐,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音乐?我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看到这样的鼓励,都会让肖鸣觉得很有成就感,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如今的湖南交响乐团,不仅表演交响乐的经典曲目,而且还自创曲目——《苗寨狂欢节》、《长岛人歌》等,这些都融入了许多的“湘”元素。肖鸣携带“交响湘音”,走向了世界。

指挥VS导演

“用自己对音乐的深刻理解赢得乐队里每个成员的信任”

指挥是一个乐队的灵魂,他是整个乐队的导演。同一曲音乐每个导演出的作品都不一样,而不同的是,电影导演可能只要完成前期的工作,指挥既要导又要演。没有不好的乐队,只有不好的指挥。指挥要做的是用自己对音乐的深刻理解赢得乐队里每个成员的信任。

肖鸣的老师郑小瑛曾经对他说,在课堂上只能学到皮毛,有很多随机应变的情况。一定要与演奏团去磨练。有时候肖鸣也会在台上遇到突发情况,但是都能够随机应变。记得一次在某大学礼堂演出,突然停电了,肖鸣不慌不忙,示意大家表演完这一首。之后,示意礼堂内点上了蜡烛,成了一场烛光交响音乐会,而且当时的氛围特别好。

“尤其指挥交响乐演出,这么多人同时都能做到完美的境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指挥的魅力才是无穷的。”肖鸣说道。

指挥VS外交家

“我更想当一名纯粹的艺术家,但是仅仅这样是不行的”

既要提高艺术水平,又要为乐团找市场,肖鸣艺术总监和团长一肩挑的双重身份,也引起了一些人的质疑,肖鸣到底是一个艺术家还是一个外交家?肖鸣笑着说:“我更想当一名纯粹的艺术家,但是仅仅这样是不行的。”

曾经有一次在拉斯维加斯,肖鸣在餐厅看到世界著名的指挥家小泽征尔和一帮富婆在一起吃饭。他当时很惊讶,肖鸣身边的朋友提醒他:小泽在拉赞助,他也很辛苦呢。所以,“在国外也一样,指挥家的综合能力需要比较强,是一个领导者的地位。”

“一个好的艺术家一定要广泛的接触,不能太闭塞”,肖鸣说。他经常会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请来许多国外的艺术家来湖南表演,而且还会做一些顺应市场经济的事情,对于流行音乐听的不多,但是也不排斥。有一次去大学演出,他就把《菊花台》改成交响音乐。“将古典音乐与交响音乐的结合,是另一种感觉,反响也挺不错的”,肖鸣高兴地说。

指挥VS旅行家

漫无目的地闲逛,一个月最大的开销就是汽油费和电话费

肖鸣的生活很规律,甚至规律到有些无趣。每天,他的生活重心就围绕在剧团、学校、演出上,三点一线。认识他的人几乎都会问同一个问题,你不抽烟、不喝酒、不吃槟榔、不打牌,那你平时干什么?肖鸣通常会大笑一声回答:“工作”。他现在工作很忙,兼职了几个大学的教授,还要带着乐团到处演出。肖鸣没什么业余爱好,最多也就是趁着演出时,到演出地逛逛,权当做是旅游了。欧洲、美洲、东南亚,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不喜欢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呆很长的时间,因为“呆久了就觉得没新鲜感了,想到处地方走走看看”。就连平时在家的时候,他也喜欢开着小车,上高速漫无目的地闲逛,遇到感兴趣的陌生地方,就从岔路口下去,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正因为这样,我每个月开销最大的就是汽油费和电话费了,每个月加起来要三千多。”

肖鸣对于生活崇尚简单随性,喜欢美食,但是不会挑剔。旅游的时候,比较喜欢逛一些有特色的创意市集。生活中的他不讲究名牌,在他眼中,名牌都是浮夸的东西,就算是买衣服,他也从不逛大商场。他一边指着身上的Polo衫一边说:“我不喜欢讲究名牌,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很普通的衣服,不超过一百。”但是对演出服,他却很舍得花钱。他一贯秉承“指挥就是整个乐团的灵魂”观念,所以每到有重大演出时,制作精美、高档的演出服,是他唯一花钱花得毫不心疼的地方。他的演出服,大多是在国外购得,他曾经花过一万多元人民币在美国购买了一套高档手工燕尾服作为演出服。

指挥VS企业家

“我们音乐学校的学生,都是我的孩子”

肖鸣说自己“很有生意人的头脑”,并笑称这是源自母亲那边的好基因。他的外祖父家在旧社会是一个大户人家,靠做生意起家。同样是做音乐,肖鸣跟他的同行们相比,多了一份经商的头脑。1996年,他创办了一所自己的学校——虹鸣音乐艺术学校,旨在培养新的音乐苗子。之所以取名虹鸣,有三个意思,一是寓意声乐中的“轰鸣”效应,期望更多爱好音乐的人能在这里找到轰鸣;第二是取“宏民”的谐音,意在“弘扬民族精神”,他说,爱国并不只是嘴巴里喊喊口号而已;第三,“虹鸣”二字取的是他与夫人名字中的各一个字。说到这里他不由地开始赞扬了自己的“贤外助”,肖鸣的妻子,曾经也是他的学生,一名小提琴手,现在学校那边的事宜都是由太太打理得井井有条,学校运转可谓蒸蒸日上。

在问及两人谁主内谁主外的分工问题时,肖鸣幽默地说,“我们两个人都主外。”学校由太太全权打理,肖鸣省了不少心,“我太太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家里跟学校的事情基本上她都管了去了,我轻松不少。”不过,爱开玩笑的他又话锋一转,开起了记者的玩笑:“哎,你们以后结婚不要找同行啊,工作、生活都在一起,难免‘审美疲劳’。有时候两个事业心太重的人在一起相处也不好,会比较辛苦。”

年过50的肖鸣现在膝下无子,很多关心他的朋友难免会念叨他几句,每当被问这个问题,他都会说,“你看,我们音乐学校的学生,这都是我的孩子,还有好几百个呢。”



对话:

Q:作为一个艺术家,有负面情绪的时候,怎么去面对?

A:有这样一句话, “学音乐的孩子不会学坏。”我觉得学习高雅音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它不同于一些靡靡之音,让我的心态很阳光,很振奋人心,积极向上。

Q:如果没有当指挥家,你最想做的是什么职业?

A:如果没有当指挥家,就会当企业家,他自己办的音乐学校,很多人会觉得惊讶。妈妈,外公那一辈,都是做生意的。现在学校生意运转良好。

Q:去过这么多的国家,你比较喜欢哪个地方?

A:相比之下,我很喜欢欧洲的环境,欧洲比美国更休闲,而且音乐很伟大,到处都充满了音乐的氛围,街头艺人。而且他们都会很热情地招待我,彬彬有礼,让我印象深刻。

Q:现在很多人说到高雅音乐都会谈到懂不懂的话题,你怎样看待这个问题?

A:喜欢就是懂,音乐其实很抽象,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二泉映月》原来是表现阿炳坎坷的一生,老外会觉得是两个年青人在月光下谈恋爱,你自己感受到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Q:你希望你的听众以怎样的姿态欣赏你的音乐?

A:我们演出的规矩都是根据国际惯例,但是现在很多国内的观众不了解听高雅音乐的礼节。比如,指挥走到台口没掌声,会很难受,指挥下台,掌声要将指挥送到幕布里面,不能走到一半没掌声了。还有的人中途上台给指挥送花,我们不明白观众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因为你现在送花就是要把我赶下去了。

包括我们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就是为了让观众能把注意力放在音乐上,而不是看指挥的皮鞋亮不亮,头发好不好看。现在也会增加很多互动。很多音乐家都有自己不同的情绪,而观众的回应对演出者有很大的鼓励音乐是心灵的按摩师,希望观众不要兴奋不要激动,只要静静地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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