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丨等车的男孩

2017-05-14 21:22:16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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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车的男孩

文丨裴建平

这个男孩肯定遇到了麻烦。

这是个下午,确切地说,是下午学生们放学的时候。

男孩九岁或者十岁的样子,胖嘟嘟的,有些营养过剩。男孩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衣,加上硕大的书包,在七路车的站亭里,他显得格外醒目。

当时我正坐在临街的一个茶馆里,陪一位外省的朋友喝茶。我和这位朋友是在一个笔会上认识的。朋友热爱沈从文,借出差的机会,去了一趟凤凰。回程时,他来到了我所在的这座城市,找我叙旧。

我是在和朋友喝茶、聊天的间隙,注意到窗外那个男孩的。男孩滞留在站亭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比他先到的学生乘车走了,比他后来的学生也乘车走了,而他仍斜靠在站亭的广告牌上,没有动弹。至少有两次,他试图离开。第一次,公共车来了,就停在他身边。他低着头,尾随排队上车的乘客,慢慢走到车门边。犹豫了一阵,他终于伸出左脚,悄悄站到了公共车的第一级台阶上。就在他抬起右脚,准备继续上车时,他忽然一转身,从车上跳了下来。看得出来,他当时十分惶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不时环顾四周的路人。此后,过去了两辆车,等第三辆车开过来的时候,他准备再次上车。这一次他勇敢了许多,抓着车上的护栏,一个箭步就到了车上。他的勇敢在车上的投币箱前如土委地。尽管车箱很空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的小胖身躯,但他还是裹足不前。很快,他又像第一次一样,一转身,回到了站亭上。

隔着茶馆巨大的窗玻璃,我目击了这一切。我对朋友说,我得去帮帮这个孩子,估计他没有回家的钱了。

我立即从茶馆里出来,朝那个男孩走去。就在这时,又一辆公共车开过来了。这个急于回家的男孩,在我还没有赶到之前,再一次跑上车了。上车的人仍在上,下车的人仍在下,我站在站亭上,心却悬着:男孩的逃票之举,这次能成功吗?

正心事蹁跹,这时,那个已经从前门上车了的男孩,忽然从后门里钻了出来。他无助地站在车亭下,屈辱的泪水汹涌而出。我快步跨过去,拉着他的胳膊说:“孩子,你是不是没有钱乘车了?”男孩看看我,哭得更加厉害,他说是的,他本来有五毛钱的,但现在怎么也找不到那五毛钱了。我说没关系,叔叔给你。我赶紧掏出一个硬币,塞到他的手上。我说:“快上车吧,回去晚了,爸爸妈妈会担心的。”男孩道一声谢谢,昂起头,捏着手上的硬币,轻快地跳上了车。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听见男孩投币的声音,丁当——,很清脆。

回到茶馆,朋友对我说,如果没有这五毛钱,这个男孩会不会再次尝试着逃票?如果有了一次成功的逃票经历,他会不会第二次第三次的逃票?

朋友说得严重了。但我知道,有了这五毛钱,男孩坐在车上,就会一路坦然,就会内心宁静。这很重要,哪怕他只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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