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湘楚湖泊笔记——洞庭湖

2017-05-03 11:10:04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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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楚湖泊笔记——洞庭湖

文丨凌鹰

伫立洞庭湖堤岸上,眺望满湖万顷碧波,我总是心生如是疑问:走进洞庭湖的第一位文化人、第一位商人、第一位官吏、第一位武士到底是谁?对于这一点,其实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确切的答案,我只能凭借史料、凭借传说、凭借想象去寻找他们远去的背影。

围猎的呼啸和历史的线装书里,常常勾起我对先祖的景仰和许多不切实际的联想。

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追认的、也是离我最远的背影。因为他们不朽的背影上分明书写着洞庭湖的人类繁衍史,书写着洞庭人由守猎捕捞到农耕文明的漫长里程。

然后,就有更多的背影争先恐后地涌进了洞庭湖。

我该怎样设想他们的行程呢?他们是来自黄河故道吗?他们那些用黄土垒起来的家园难道被决堤的黄河一口吞噬了吗?当他们骑着马或驴子走到洞庭湖畔,看到一片漫无边际的水乡,他们一定感到很奇怪,他们会想,同样是水,黄河的水为什么那么浑黄?这个大湖里的水为什么这么清澈呢?

这样的疑问很快幻化成一种的诱惑,于是他们将手里那把黄土用力撒向湖心,就像将根用力扎进洞庭碧波里一样,再也不走了。

还有一些背影是谁呢?是从长江飘过来的吗?他们是徒步行走还是赶着牛车来的呢?长江通向洞庭湖的山径小道比人的头发还多,无论他们走哪一条小路,都可以抵达洞庭湖。

于是,这背影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源源不断涌入洞庭湖的背影中,身披龙袍的秦始皇惊然发现,他身边那些国色天香的美眉粉黛,在洞庭湖水影面前一个个都黯然失色了。

接踵而来的,便是屈原、李白、杜甫、白居易、孟浩然一大批中国文化巨子。被放逐汨罗江畔的屈原也不知是从哪个月夜开始起程的。他就那样一路行吟着《云中君》、《招魂》的诗句,洞庭湖风吹乱了他的长须。

李白、杜甫、孟浩然也许是驾着马车从遥远的长安抵达这片水乡泽国的吧?由于北国的严重缺水,他们一路上早就渴得口干舌燥。马车一停,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蹲下身子,用随身携带的酒葫芦装水痛饮。然后跳进洞庭湖一边裸泳一边吟唱“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一类的诗句。因为这些绝妙诗句的滋润喂养,洞庭湖的鱼才那样膘肥体壮,洞庭湖的鸟鸣才那样清悦幽婉。

说行走在洞庭湖的背影,还不能不说到太湖,说到太湖,又不能不说到吴人。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洞庭只是洞庭湖的专用,实则不然。在嘉峪关东面,就有一座盛产黄金的山,既叫嘉峪山,又叫洞庭山。

叫洞庭山,与洞庭湖毕竟还有个山水之别。可是,洞庭湖的美称,绝不是湖南独有的,太湖在古代就叫洞庭。

幸好太湖早就有了一个规范的名称,其洞庭之名早已被“太湖”取代。现在的太湖洞庭之说,是指伸入太湖境内的莫厘山半岛和坐落在太湖中间的包山。莫厘山被叫作太湖东山,包山被叫作太湖西山。这样,吴地的洞庭与楚地的洞庭才算有了一个明确的区别。

然而,有趣的是,吴洞庭和楚洞庭虽然不再存在地名上的混淆,但它们两者之间在文化上却形成了一种有机的融合与勾连。

吴洞庭与楚洞庭的文化交汇与融合,最早竟缘于一种商业现象。

在中国古代“十大商帮”中,“洞庭商帮”可谓独领风骚。当时,商帮都是由数省或一省为单元划分,也有由一府或数县为单元组成的,而“洞庭商帮”却偏偏标新立异,竟然是以东山和西山两个乡组合而成。

我们可以不深究“洞庭商帮”的兴盛内幕,但我们却不能忽略一种现象,那就是东山人和西山人的从商活动有着他们各自不同的特色。东山人大多数都走进了运河沿线,而西山人却赶着他们的马车或驾着他们的商船,将他们的商业足迹踏进了荆楚之地和洞庭湖畔。他们一代一代地穿梭长江沿岸,游走沅水河畔,飘荡洞庭鱼乡,他们商船上的布匹、桐油、棉花、大米无不散发着楚地的商业气息。

一艘艘商船彩舫在水乡出没,而一种洞庭情结也渐渐凝结于心,且越拧越紧。明嘉庆年间和万历年间他们在长沙建立了“金庭会馆”,所谓“金庭”,就是指的金色洞庭之意。这样的赞美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其时的确正是洞庭湖的鼎盛时期。

这一时期很多吴地商人在洞庭一带长期定居了。

从吴洞庭涉水来到楚洞庭,初入楚地,难免生出别家的孤寂,但是,视野里的万顷碧波很快使他们生出诸多的亲近感,这种亲近感很快消解了他们刚刚涌起的乡愁。因为同一个湖名,他们很快认同了另一种地域的文化和风俗,直把他乡作故乡。

直到太平天国为建都南京在江南的冲杀奔突搅乱了他们的故土,吴洞庭商人才开始把目光投注上海,并向上海群体迁徙。

“洞庭商帮”向上海大迁徙是在清朝末年。其时,洞庭湖的鼎盛时期已经被上海取代。

“洞庭商帮”虽然进驻上海与洋人打得火热,但他们的洞庭情结依然没有松懈。

在上海,他们又成立了“上海洞庭东山会馆”。所不同的是,这家会馆虽然依然是“洞庭商帮”力量的聚集,但他们早已少了创建“金庭会馆”时的那份以楚洞庭为本的经商情怀。

无疑,“洞庭商帮”的子嗣如今都已成了上海市的正宗市民。可是,他们到底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自己的家族历史,又有多少人想过他们祖先的背影曾经照亮过这片无边的泽国呢?

当然,他们知不知道已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无法否定,正是从黄河长江汇聚洞庭湖的文化背影与商业背影,在很大程度上大写了洞庭文化的鼎盛与辉煌,使两河文化和大湖文化犹近犹远的缩影浮出历史的水面。

可以说,洞庭湖里每一滴水的积聚与消散,都演绎着中国历史与文化的清音余波。

滋润洞庭湖精神的,是洞庭之水。

喂养洞庭湖灵魂的,是洞庭文化的精髓和血脉。

无论是穿越岳阳楼还是行走在洞庭湖畔,只要渐时忘却尘间俗事,我们就会依稀看到远走的屈原蘸着碧波书写《云中君》、《招魂》的悲怆;李白、杜甫、孟浩然风尘仆仆赶到这片梦幻水乡的身影;就会看到三国名将鲁肃为驻守几千年的岳阳郡扬鞭策马、金戈挥舞的英姿;就会看到聪慧的小乔追随周瑜撕杀疆场的巾帼风采与女儿柔肠……

没有灵魂的山往往缺少山的气势与禅机。

没有灵魂的水容易迷乱和散失。

而洞庭湖的灵魂,就是水的肌肤和血肉凝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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