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下)丨第九章 精神战

2017-04-25 15:54:49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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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帝(下)

作者丨杨友今

第九章  精神战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世民一当上太子,便着手组建自己的政权班子,把秦王府旧属和亲信,包括从原太子帮争取过来的杰出人才,提拔到最重要的岗位上来。确定东宫属官以后,接着又任命秦叔宝担任左武卫大将军,程咬金担任右武卫大将军,尉迟敬德担任右武候大将军。不久,开始改组内阁,任命高士廉作侍中,房玄龄作中书令,萧瑀作左仆射,长孙无忌作吏部尚书,杜如晦作兵部尚书,宇文士及作中书令,封德彝作右仆射,杜淹作御史大夫,颜师古、刘林甫作中书侍郎。擢升侯君集作左卫将军,段志玄作骁卫将军,薛万彻作右领军将军,张公谨作右武候将军,长孙安业作右监门将军,李客师作左领军将军。

朝廷的改组,李世民牢牢地掌握了政权和军权,同时又大大促进了他登上皇位的进程。李渊写信给司空裴寂等人,说:“太子很争气,处处比我强,我应该让位给他,自称太上皇。”

散朝后,李世民边走边回味着宣读诏书时的情景,他为自己再一次领悟到了天命而高兴得心花怒放,满面生辉:“要不了多久,我就要成为大唐的新君喽。”他两腿生风,健步如飞,只想赶快回去告诉长孙敏,和她共享胜利后的喜悦,预祝她顺理成章地当上皇后,母仪天下。跨进东宫,李世民一眼望见了南康公主和潇湘公主在玉兰树下散步。

潇湘公主一直被李元吉软禁在寝房内,长孙无忌和丘行恭抄查齐王府时,才把她救出来,送到了南康公主的住处。李世民入主东宫,潇湘公主又随南康公主搬进了东宫的寝殿。虽然隔得较远,他看不清潇湘公主的相貌,然而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心跳,浑身也燥热起来。南康公主温雅端丽,潇湘公主清秀娇媚。两姊妹各具特色,而潇湘公主姿质天生,身段和面容宛如柔嫩的出水芙蓉,使人一见倾心。她那两线细细的蚕眉在明亮的眸子上不时地耸动着,微微翘起的小鼻子,显得又优雅又稚气,像石榴花一样鲜艳的嘴唇启动时,两颊的酒窝便相应地时深时浅,时隐时现,吐出来的声音好比莺啼似的清脆悦耳。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李世民的心就拴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姿容摄住了他——那秋波盈盈的眼神,走动的姿势,甜亮的语气,都叫他心醉神迷。跟元吉结婚后,她显得更加绚丽多姿,更加富有吸引力了。由于伦理的限制,长期以来,他对她的爱慕和倾心不敢透露,只能隐藏在内心的深处。

毕竟是负有天命的大唐皇太子,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如何应运天命,由太子顺理成章变成大唐天子。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当上了天子,还愁没有美女吗?还怕潇湘公主这样的绝世美色不落入他的怀抱?不知是南康公主望见了他,还是别的缘故,她拉着潇湘公主穿过花棚,转进了寝殿。李世民张望了片刻,思绪转到了长孙敏的身上。长孙敏自幼喜爱读书,就是在紧急危险的时刻,言谈举止也都严格遵守礼教。李世民跟李建成、李元吉勾心斗角时,她尽心尽意地侍奉李渊,对于后宫嫔妃,不论是否受宠,都尽力伺候,化解猜疑,弥合裂隙,给李世民带来了诸多的帮助。我国自古就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当李世民把外面的事情讲给她听、征询她的看法时,她却再三推脱:“《书经》上说,‘牡鸡司晨,惟家之索。’母鸡早晨啼叫,家庭一定衰败。我是妇女,不宜过问朝廷政务。”可是李世民对她十分尊重,遇事每每先要去找她帮他拿主意。

南康公主到长孙敏的寝殿去了,潇湘公主想出去跑跑马,解解闷,又想去大兴善寺烧炷香。她骑马来到南郊,穿过一片长长的沟垄笔直的玉米地,前面是一片浓郁的树林,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杂草掩没马蹄,马放慢了步子,她垂鞭游缰,信马前行。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洒到人身上,洒到马身上,洒到草地上,花瓣般的图案不停地跳动着。她下了马,放松肚带,让它去啃食青草,自己径直走进树林,双手像划水一样拨开枝桠,磕磕绊绊地走着。她从两棵贴得很近的树缝间挤身过去,又猫着腰从倾斜的树干下钻出来,刚到长安时,她和姐姐来这里玩过,树林几乎看不出什么大的变化。当时她俩出于好奇心,竭力辨认周围的树木。枫树,她是认识的,星状的叶片,种子成对有翼,随风旋转着往地面上飘落。可是找来找去却没有找到枫树,原来是一片槐树林,中间长着几棵松树,边缘间杂着少量的榆树和白桦,还有几株高耸云天的白杨。到了春夏之交,槐树圆形的盖顶煞似撑开的雨伞,桠枝上挂满了苍翠的叶子,开着一串串黄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一根横倒着的枯树拦住了去路,它的裂口由于雨水的腐蚀,已经变得像海绵一样的松软,潇湘公主小心翼翼地踩到一个结巴上,纵身跨了过去。她气喘吁吁,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弯来绕去朝前走,骤然她想起了在洛阳御苑里玩耍的情景,姊妹俩互相追逐着,嬉戏着,连唐军占领了洛阳她们也不闻不问,照样飞身打秋千,没料到李元吉在秋千架下看见了她和她姐姐,由此改变了她俩一生的命运。元吉命丧九泉,她不得不投靠姐姐,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幸亏姐夫宽宏大度,把她当作亲戚看待,让姊妹俩同吃同住。尽管如此,她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人,守一辈子寡那可真难熬呀!

林影向后消退,太阳照射到身上像火一样炙人。炎风酷日,热浪滚滚,秋蝉躲避着毒辣的日头,在密密的枝叶下烦躁地嘶叫着。树上的鸟雀,似乎也热得不想飞了,鸣声单调而沉闷。潇湘公主走到坡下一口水塘边,俯身望着水中的身影。她被自己的倩影迷住了,左顾右盼瞧了一气,侧身采下一朵路边菊插到鬓边,又探出脑袋在水面照来照去。空气中弥漫着各式各样的气味,水边的菖蒲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强烈的馨香,和坡上的苦艾味相互掺和着,水草也发出一种淡淡的腥气。风还把林木散发的气味一阵阵吹过来,馥郁的芬芳像醇酒一样地泼洒、飘散,使人感到一种恬适的沉醉,她恍恍惚惚地想起元吉爱抚她时,恣意搓弄她的情形,心儿扑扑地跳起来,腮边飞起红晕,身上渗出了一层热汗。清波荡漾,倒影在水中扭摆颠动,她益发心猿意马,退到灌木丛里坐了一会儿,便仰面躺了下来,手在肉体的突出部位和隐私处乱摸乱捏,口中发出嗳嗳的呻吟。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浑身都汗湿了,又累又乏,身软如泥,直若一条散籽鱼潜身在水草下喘息。

落在枝头的小八哥,亮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瞅着眼下年轻貌美的女人,仿佛在猜测她为何要恣意揉搓自己。潇湘公主一直睡到日影西斜,才懒洋洋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瞧着求偶的斑鸠兜圈子,听它咕咕地叫唤着。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斑鸠拍着翅膀飞起来,在灌木林上空低低地绕了两圈,又落了下来。有对斑鸠当着她的面进行交尾,潇湘公主咧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埋怨鸟儿不知人的忧愁苦闷,居然当面戏耍做爱。转过念头,她又觉得人终究不如鸟雀逍遥自在;尤其女人,从娘肚里钻出来便受束缚,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简直就是男人的附膺品,好比套上笼头的牲口,没有半点自由可言。如今她爹死娘不在,丈夫成了箭下之鬼,无儿无女,处境更加凄凉悲惨。身为公主,她并没有得到过公主的享受。父皇南巡,把她们姊妹丢在洛阳,做了王世充的“阶下囚”。元吉看中了她的美丽,娶了她。当初她情窦未开,还不谙男女作合之事,元吉却颇得驾驭之术,但并不如她所想象的那般疾风骤雨似的粗野狂暴,而是在爱抚中带点强制。她在一次次的体验中慢慢适应了,由紧张到和谐,由和谐到甜蜜。然而正当她的性感向高潮过渡的时候,兄弟相残抢先进入了高潮,元吉把她当做吃里扒外的奸细,将她软禁了起来。打入“冷宫”勉强可以忍受,失去夫妻生活却怎么也忍耐不了,欲火如烈焰般升腾,接连不断地向她发起冲击。

潇湘公主胸脯剧烈地跌宕起伏,憋得生痛,大腿的肌肉也在抽搐,她绕着树林走来走去,却没有看见马匹,头转晕了,连方向也分辨不清了,不知该往哪儿走。天边涌起了厚厚的卷积云,日轮的火气开始下降,蓊蓊郁郁的树丛荫翳密布,浑如搭起的天篷,使人感到压抑。她朝几个不同的方向呼唤了一气,马从林阴下走出来了。她牵着马寻找来路,打算转回去,一边乱七八糟地想心事。

“公主,你在这儿!哎哟,叫我好找。”

李世民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潇湘公主的遐思。“我呆在宫里闷得慌,出来散散心。”她不经意地回答说。

“怎么不打个招呼?”

“我本来不打算出来多久,谁知树林里很凉爽,很舒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呵——”李世民微微一笑,“做了一个好梦吧?”其实他是跟踪追寻过来的,故意地问。

潇湘公主将目光移向一边:“没有做梦,也无梦可做。”

“瞧你疲沓沓的样子,脸色泛黄,是不是没有睡足?”

“能多歇一会儿,精神当然会好些。”

“你带我去那地方也休憩一下,我正走出汗来了。”

李世民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潇湘公主心里“咯噔”了一下:“男人向女人献殷勤,十有八九都不怀好意,只想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在她不停的扭动中满足自己的欲望。”尽管她不怀好意的推测,却仍然大受感动,觉得李世民和她搭话,讨她欢心,是她莫大的荣幸。

“那地方不干净,对太子殿下恐怕不大适合。”

“你能去,我也照样能去嘛,况且我还是个男子汉。”

“你在我的心目中,首先是太子,其次才是男子汉。”

“不。”他朝她移近了一点儿,“首先是男子汉,其次才是太子,我和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从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把你们兄弟当做龙种。”

“什么龙种不龙种,其实是自己恭维自己。就拿你来说,也出生在帝王之家,和普通的女人还不是一个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都要穿衣吃饭,和常人一样过日子。”

“可是地位不同,追求也就不一样了。”

“我看追求也差不多,都没有离开七情六欲。”

“看你把话说到哪儿去了。”潇湘公主感觉脸颊发烧,又生出了先前那种坐卧不安的感觉。

李世民托住她的脸,把它转过来对着自己:“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在想念三胡,或者说,还在怨我?”

“他是自作自受,能怨谁呢?”潇湘公主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琥珀色的泪雾,“要不是你派人把我救出来,还不知他要把我关闭到什么时候?”

“照你的说法,我倒成了你的恩人啰。”

“没错。”

“那你怎样回报我?”

潇湘公主露出犯难的神色:“我如今一无所有,只能放在心坎里。”

“人心隔肚皮,看不见,摸不着。没用。”

“你要我用什么来报恩呢?”

“用人。”

“你想娶我?”

“我不但要娶你,到时候还要授封你们姊妹为妃,地位仅次于敏儿。”

“谢主隆恩。”潇湘公主拜倒在地。

李世民伸手把她扶起来,横着大拇指替她擦去眼皮下的泪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潇湘公主的双手下意识地抚摸着他的身体。蓦地,李世民领悟到郊外异常的静谧,树木无声无息地安睡着,好似情窦未开的处女,肉体还不懂得情欲的要求,显得格外的腼腆、纤弱,然而又分外可爱。山风吹来,绿浪翻滚,林涛呼呼作响,小鸟儿啾啾地鸣唱,赛若芦笙宛转悠扬,余音缭绕。树林侵入沟谷,又爬上山岗,消失在无尽的天涯,他的心情像海浪一样激荡不宁,欲望在体内膨胀,热流奔涌。潇湘公主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激动得全身哆嗦:

“你要不是太子,而是普通百姓,我们兴许立马就可以结成夫妻。”

“太子的权力更大,也就更自由。”

“皇家礼仪,不可逾越。”

“其实无非是讲讲排场,制造氛围,比老百姓搞得热闹些。”

浑圆瑰丽的的落日,像鲜红的珊瑚球那样向西滑行,缓缓越过屏障般的峰峦,进入了接驾似的彩云之中,晚霞俨如浓妆艳抹的宫娥,尽情地炫耀着她那斑斓的锦绣衣裙。霞霭缭绕中的红日,在镶着金边的云罅中散射出束束温和的光线,转动着,变幻着,撒播在绿叶扶疏的林木上。李世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并不急于呼出,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对她萌发的情欲,到底是因为她曾经是齐王妃,还是因为她是南康公主的妹妹,抑或是由于她的美貌和秀逸的风姿?”他意识到自己有一种执着的爱的冲动,而不相信自己的欲念那么卑污,更不承认是要对三胡实施报复。不过,非要说他以胜利者自居,那倒是无可非议的。潇湘公主如今的感觉仅仅是彷徨无依的孤寂感,要消除精神和肉体上的苦闷,她不得不投进最可依托的男人的怀抱。女子无夫身无靠,本是人之常情。你怜我爱,就是他们共同找到的契入点,促成了他们的结合。潇湘公主仰面凝视着他的大大方方的“国”字脸,那眼睛如同两颗乌亮的珠子,不可捉摸地灼灼闪烁,燃烧着迷人的火焰,释放出使人不可抗拒的魅力。李世民捧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引向自己,两个人热吻起来。她就势将头贴到了他的胸前:

“你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二者都爱。”

“如果二者只能取其一呢?”

“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存在单项选择,一切都是天从人愿,水到渠成。”

“要是我拒绝呢?”

“你对我的感情有多深,我心中有数。”

李世民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潇湘公主的脸颊和腮帮子——他似乎有些不安,害怕她把他推开,同时又怕她不推。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互相搂抱着走进了树林里面,迫不及待地在树叶上躺了下来。当两个人的肉体接触的一瞬间,整个世界、无数艳遇、一切享乐与全部生命都融入到了一起,互相迎合,互相应和,共同进入了一个妙莫能言的极乐天地。

武德九年八月八日,李渊颁布制书,将皇位传给太子李世民,自己当太上皇。李世民再三辞让,李渊不准。三推三让,然后举行登基仪式,李世民在东宫显德殿面南升坐御座,登极称帝,接受文武百官朝贺。派遣司徒裴寂与国舅长孙无忌祭告南郊,赐宴百官,大赦天下。关内及蒲州、芮州、虞州、泰州、陕州、鼎州等六州,免除二年田赋及捐税,其他各州则免除差役一年。放还宫女三千余人,任其自行婚配。放掉御苑的鹰犬,并停止各地向朝廷进贡各种珍品。册封太子妃长孙敏当皇后。册封南康公主和潇湘公主当妃子,以年龄大小称呼大杨妃、小杨妃。立长子李承乾当太子。

然而,就在大唐普天同庆的时日,梁师都怂恿突厥乘李世民新近即位,内政尚未稳定,大举南侵。颉利可汗和突利小可汗联合十余万人马,攻击泾州,挺进至武功。京师震动,紧急戒严。

突厥铁骑如狂飙般席卷关中,接着又攻下了高陵,离长安仅仅七十里之遥,从东北、北面、西面威胁长安。虽然泾州道行军总管尉迟敬德在泾阳挫败敌军,阵斩一千余人,但是前哨战并没有从根本上遏止住突厥向前推进。颉利可汗亲率大军进抵渭水便桥北岸桥头扎营,遣其心腹执失思力到长安充当使节。他到长安后,一方面搜集情报,探听虚实;一方面夸大声势,进行威胁:

“颉利和突利大小可汗统领百万雄兵,今天就要进抵近郊,长安指日可下。”

“你们到底要干吗?”李世民拍案而起,“是要我的土地,还是要金银财宝,还是想亡我大唐?”

执失思力被问住了,不知如何答复为好。停顿片刻,李世民缓和了一下情绪,带着责备的语气说:

“朕跟你们可汗曾经当面约定和解通好,前后馈赠给你们的金银布帛多到无法计数。你们可汗背弃盟约,率军深入我腹地,居然毫不惭愧!”他眉头一耸,态度强硬起来,“虽然你们是戎狄蛮族,也应懂得善恶与人情。怎么能把恩德全部忘掉,以强欺压邻国?我今天先砍下你的人头,再跟你们可汗交战!”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执失思力扑通跪倒下来,磕头如捣蒜。

左仆射萧瑀和右仆射封德彝见李世民震慑住了执失思力,一齐出面作转圜:“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陛下且饶他一命,礼送他出城。”

“倘若就把他送回去,颉利会以为朕怕他,更加嚣张。来人,给我把执失思力押下去!”

李世民下令把执失思力囚禁在门下省,又抓紧作了一番布置。然后大开城门,身穿龙袍,只带着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和兵部尚书杜如晦等六人,冠冕堂皇地骑马出城,来到渭河南岸,跟颉利可汗会面。

弯弯曲曲向东流入黄河的渭水,其西岸和北岸烟尘滚涌,人马喧腾,突厥大军耀武扬威,眼鼓鼓地瞪着长安城头,等待进军的命令。颉利可汗在谋臣战将的簇拥下,乘马立定在便桥北岸桥头,观察南岸的动静。在他的想象中,李世民内外交困,猝不及防,必然会被孤的威势所吓倒,要么闭门守城,要么遣使求和向他屈服。如果坚城拒守,说明非常畏惧,我就可以纵兵大掠,满载而归。如果求和,孤则乘势要挟,大量索取财宝美女,并逼迫唐朝割让代北的土地,获得一个南下掳掠的中转站。然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李世民仅带六骑相见,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相当轻敌。颉利可汗深感奇怪,不知李世民到底要干什么,其用意何在。

唐朝的文武大臣都张大了嘴直喘粗气,心弦绷得都快要断裂了。连久经战阵的侯君集和丘行恭等将也通身流汗,提心吊胆地议论着:“王爷如今贵为天子,还像当年一样临阵御敌,实在太冒险了。”“要是突厥猛攻过来,如何抵挡得住?”萧瑀又急又怕,心都快要蹦到喉咙口了。他颤巍巍地拦住马头谏阻道:

“蛮虏气势汹汹,好比一群虎狼,皇上万万不可冒失。”

“朕已经周密谋算过了,”李世民镇定自若,“你还不了解其中的奥秘。突厥之所以敢于出动全国的兵力,直奔京畿,是因为我们国家发生了内乱,朕又是新近即位,颉利轻视我军无力抵抗,如果我们示弱,关闭城门,他定然纵兵大掠,局势就会无法控制。”

“不管怎么说,皇上单人独奇出来,太危险了。”

这时候,唐军纷纷开赴过来,旌旗招展,铠甲耀日,遮蔽原野。李世民鞭柄朝背后指了指:“萧爱卿,看到没有?你该明白朕的用意了吧。朕单骑见虏,正是要显示瞧不起他们的样子,同时又故意炫耀强大的军容,让他们觉得我军肯定会迎战。颉利绝对料想不到,不知如何应付为好。虏骑深入内地,必然相当警惕,朕采取变幻莫测的手段,先摧垮他的精神,战则能胜,和则牢固。”

“精神战!”

“对。要制服强大的突厥,单凭武力是不行的,必须以精神为主,先打乱他的部署,弄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

“你看着就行了,好么?不要阻拦朕。”

秦叔宝和程咬金先后前来觐见,李世民交待了几句,让他们稍向后退,人马排列成临战的阵势。然后,他单独策马上前,跟颉利可汗对话。

“颉利可汗听着,”李世民高声喊道,“我与你早有约定,各守疆土,互不相犯。为何又来骚扰?”

颉利被问得哑口无言,翻着眼睛僵僵地站在河对岸。突厥将士见李世民气宇轩昂,雄姿英发,一个接着一个下了马,隔河遥拜。突利不想露面,带头往后退。颉利可汗有些惊疑不定了:执失思力还没有回来,而唐朝皇帝反而轻率地挺身而出,背后的军阵声势又是那么雄壮。他在玩什么花招?李世民诡计多端,以武功取天下,要打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咱们前来,非为钱财美女,”颉利可汗拐弯抹角地说,“而是要报大隋的恩德,给其后裔讨一块立足的地方。想当年咱先人失国,依赖大隋的救助,得以复位当可汗,如今萧皇后与皇孙杨政道流落在咱突厥,日夜悲泣,恳请咱等代他们走一趟。”

“要来,他们自己可以来,朕一定以礼相待。若是返回中原,朕决不会亏待他们。”

“隋唐水火不容,他们岂肯投到你的门下讨生活!”

“大汗此言差矣。”李世民振振有词地说,“唐朝立国,并非取之于隋,而是三军将士从反王手中夺下来的,与隋何干?突厥要报恩,可以给他一块地盘以继香火,何必向我讨取?”

“你们世代为亲,常言道,亲为亲好,扶植的责任自然要落到你的肩上,况且你的二位妃子都是炀帝的公主。”

“这恐怕不是可汗前来的本意吧?”李世民嘴角边撇出一丝嘲讽的折纹,“你以为我大唐内乱过后,必然虚弱,乘虚而入。告诉你,人可欺,天不可欺。”

突厥虽然狞悍,却素来敬畏天地神灵,说到“欺天”二字,颉利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又有探马前来禀报,长孙无忌和李靖在通彬州的要道上,设了两支伏兵。

“呀,李世民要截孤的归路!”

“大汗,如何是好?”

突厥将佐吓得面面相觑,颉利可汗也把握不住了,决计遣使谈判。李世民接受了讲和的条件,返回宫中。

两天后,双方选择在长安城西郊的渭河便桥上,宰杀白马,歃血盟誓,永结友好。李世民大摆宴席,盛情款待突厥将士,从中午直到夕阳西下,一个个都吃得酒醉醺醺,打着饱嗝。侯君集等奏请说:“拿下突厥将领,全部斩杀。”李世民不准。

一次宴会化解一场战祸,古今战争史上,兴许绝无仅有。突厥退走后,萧瑀询问李世民说:

“突厥还没有请和的时候,将领们请求出战,陛下不允许,我等疑惑不解,然而突厥果然自动撤退了。奥妙何在?”

“突厥侵犯的目的是贪图财物,兵马虽然众多,而阵营并不齐整,要打败他们,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打仗不管胜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必用将士的鲜血去换取毫无意义的胜利。”

“后来臣等进言在酒宴上格杀突厥将领,陛下又不准。是何原因?”

“那是因为朕不愿意跟他们结怨,留下后患。要知道,朕即位不久,国家尚未安定,百姓并不富足,需要休养生息,所以我才采取克制的态度,情愿给他们一些甜头,使他们退兵。等到国力强盛以后,不打则已,一打就要把他彻底消灭。《老子》说,将欲夺之,必先与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场者无不称颂李世民的深谋远虑。

萧瑀拜倒在地:“臣老眼昏花,委实看不到那么远。”

颉利可汗回到漠北,表示回谢,向唐朝进献良马三千匹,肥羊一万只。李世民坚辞不受,只要求突厥送还所掠夺的人口,包括中书侍郎温彦博——去年温彦博率军跟突厥战于并州太谷,兵败被俘。颉利以其是天子近臣,软硬兼施,多次询问唐朝虚实及兵马多少,温彦博不肯回答。颉利恼怒他态度强硬,将他囚禁在苦寒的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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