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恶作剧

作者丨远人

看过不少画家绘画时的画像和照片。一致之处是，那些将画笔伸向画布的画家们基本满脸严肃。严肃是知道自己得认真对待。绘画是艺术。面对艺术，态度很重要。

但米罗绘画时不太一样。他看着画布，脸上露出微笑。尽管我看到的是一张照片，但看他的画册，我还是觉得，米罗在绘画时一定时不时就微笑一下。

微笑可以从两方面看。一方面，微笑是他的天性，天性是改不了的;另一方面，喜欢笑的人会时不时来点恶作剧。有时候，恶作剧是小小的计谋，在某个地方伸腿绊你一下，眼看你要摔倒了，又立刻上前扶你一把。米罗的画就是这样，时不时觉得自己被绊，但总是又没摔倒。这就让人觉得米罗有点可爱了。可爱的人没坏心思，值得一交。和米罗交朋友是很容易的事，所以谁都喜欢。米罗一生交往的人有多少，连自己也不知道。居然没有背后朝他吐口水的，这就很不容易了。人活了一生，难免有几个敌人。米罗好像只有朋友。从这里来说，米罗更有理由去笑。宽宏大量的笑，对自己笑，对他人笑，更重要的，对画布也笑。自幼喜欢画布，一生就面对了画布，很有理由去笑了。看他的《自画像》，穿件红衣，很正经地面对读者，像在没笑，但看的人想笑，因为看的人会觉得，米罗在画中忍住了笑。

喜欢笑的人更容易喜欢这世界。所以，不管米罗经历过什么，对世界还是喜欢到极点。哪怕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了，那么好，就到巴黎以外的地方去，继续画，继续在画上笑。战争是世界丑陋之处，但把丑陋看成正常，就像把热爱看成正常一样。所以，米罗继续热爱世界，恨不得把星星也摘下来交给世界，于是动笔就画星座。一口气画了二十多幅。星座也怪，怪得像恶作剧，因为星星不像星星。画面绚丽多彩地呈现出一幅幅无穷图案。图案几乎都是小小的黑色圆形，有时也是红色和蓝色圆形，另外还有五角形、弯月形、扇形，甚至还有一些眼睛样的图案和人脸样的标志。另外还有不计其数的线条蛛丝样地纵横交错，随心所欲地串起密密麻麻的圆点。你觉得看不懂了，但画上居然有眼睛在笑。他就是米罗吗?在星座间朝我们笑。我们就越发觉得米罗的恶作剧也可爱了。再看他给画起的名字，《被飞鸟环绕的女人》《给情侣们启示未来的美丽之鸟》，很长的画名，不像是画星星，倒像是在用颜料写诗。没一个字不可爱，没一个字不令人感觉温柔。能感觉温柔了，就不会觉得世界有什么丑陋了。

或许这就是米罗的目的和初衷，要让每个人觉得世界很美。读过米罗的画后，我们的确会觉得世界很美，美得让我们愿意笑一下。

像米罗那样，由衷地笑。

（发表于2016年11月2日《深圳特区报》“有画就说”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