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下)
作者丨杨友今
第二章 胡 闹
鲜红的太阳照进东宫弘教殿寝殿的窗棂,白雪公主苏醒过来了。她睁了睁矇眬的眼睛,想呼喊,可是嗓子干得好似快要裂开了,发不出声音;想爬起来,而身子骨酸痛麻木,像是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太子妃柴氏凑到她跟前,讪讪地笑了笑:
“阿弥陀佛,总算醒来了,好,好,公主,多歇会儿呗。”
“你怎么来了?”白雪公主露出诧异的神色,“来干吗?”
“嗨,仔细瞧瞧,你在东宫哩。我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在照料你。”
“我如何来的?”
“你不好好谢我,反而问来问去的。当时你昏迷了,没人理睬,我只好把你接到了东宫,太子夤夜派人叫来了御医,御医说你大怒伤肝,要好好调养。”
“多米尼呢?”
“她在帮你熬药。”
“我不吃药。”
“不吃药不行,”柴氏从梳妆台拿来一面铜镜,对着白雪公主的脸照了照,“看你的脸色白得像张纸,好虚弱的。”
白雪公主蹙了蹙眉毛,忽然一闪念:“秦王妃知道么?”
“别操心,会派人去告诉她的。”
“我要搬到她那儿去。”
“住在东宫一样的。”
一阵眩晕,一切东西都似乎在摇晃、旋转。白雪公主眼帘金星乱飞,什么也看不清了,又闭上了眼睛。
柴氏退了出来。李建成连忙迎上前:“干得真好,你跟我帮了大忙。”
“当时你不在家,我就自作主张,把她抬到了东宫。”柴氏眼里闪动着光芒,显得十分得意。
“如何处置她?”
“横切冬瓜,直切豆腐,随你的便。”
“我是问你,弄死她,还是留下活口?”
“你舍得她死?”柴氏的鼻孔里发出阴谲的冷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是奉尹德妃和张捷妤二位娘娘之命,千方百计促成你的皇帝梦。”
“用不着考虑那么远。眼下主要在于对付二郎,巩固我的太子地位。”
“你如果把白雪公主弄到了手,对二郎岂不是个致命的打击?”
“当然,当然。”李建成耳根一阵发烧,脸腾地红了。
“白雪公主是个烈性女子,要想得到她,先得顺从她,取得她的好感。”
“当然,当然。”
“等她醒过来,你亲自去献一献殷勤。”
“你不帮我,我可没把握。”
柴氏用手指在李建成的额角上戳了一下:“蠢猪,我在场,她死也不会依从你。”
寝殿出现了窸窸窣窣翻身的响动,李建成猫着腰溜了进去。白雪公主翻身坐起来,摸了摸喉咙,喊道:
“水,水,多米尼,拿水来!”
“公主,”李建成应道,“我立马给你弄茶。”
“不要你弄,你出去。”
李建成面带温顺的微笑:“我愿意守护公主,愿意为公主效劳。”
“你去跟我把多米尼叫来。”
“稍等一会儿,我弄好了茶就去。”
多米尼跟着李建成跨进门,端起茶杯吹冷,递到白雪公主的手上,白雪公主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干一杯茶,挣扎着下了床。她脚步蹒跚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简短地吩咐道:
“跟我梳洗。”
“好,我去打水。”
多米尼刚走,白雪公主对着铜镜照了照,眼睛发花,映像模糊成一团,看不清楚。她眨了眨眼睛,镜中俨然出现了两个人像,煞如水中的倒影一样波动着,波动中,镜像不知不觉地幻化成了李世民和南康公主偎依在一起的情景。她心头像火一样燃烧,热血沸腾,怒气直如火山爆发一般喷射出来,抓起铜镜甩到了地上:
“去你的!”
“什么事,公主,生什么气?”李建成从背后搀住白雪公主抖抖索索的身子,多米尼放下金盆,跟李建成一起把她扶上了床。
李世民得到白雪公主的消息,猜测兄嫂不怀好意,决计去东宫走一趟。长孙敏的看法有所不同:“公主正在气头上,马上去探望,反而会闹个不欢而散。不如缓和一下,等她消了气,再把她接回来。”
“不见她一面,心里不踏实。”
“冷静点儿,风吹不走月亮。”
“夜长梦多,事久多变。”
李世民来到东宫,李建成不让他进去:“御医说她要静养一段时间,暂时不宜跟外界接触。”
“我是她丈夫,不是外人。”
“不管你是谁,我要对病人负责。”
“她的事,不要你管。”李世民气得双颊抽搐,“外婆送亲,多余一礼。”
李建成脸色由白转青,太阳穴上青筋勃起:“请你放明白点儿,这儿是东宫,休要在我的地盘胡缠蛮搅。”
兄弟俩对吵起来。柴氏从殿后走出来,扯开了李建成:“不要吵,兄弟之间和为贵。二郎不见面不放心,那就让他进去好啦。”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进寝殿。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的白雪公主瞟见了李世民,赌气地转过背去了。李世民稳定了一下情绪,平心静气地说:“公主,干吗生这么大的气,我什么地方惹怒了你?”
“不要装蒜,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白雪公主没好气地回复了一句。
“我心里真的弄不明白,回想起来并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
“狡辩!你为人坏就坏在心术不正,口是心非。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说话得凭事实嘛,没有证据,不能随便下结论。”
“我懒得跟你嚼舌头,”白雪公主反手伸出一根指头,“你给我出去!”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废话!有南康公主陪伴你,还要胡人干吗?”
“胡人汉人都是人,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骗子,休想再来骗我了。”白雪公主伤心地恸哭起来。
李建成和柴氏一起走进门。李建成双手叉在腰间,冷嘲热讽道:“叫你不来,非要来,来了又惹得人家哭。告诉你,反病无反药呦。”
“她的怨气全都是误会。”李世民压抑着心头的悲愤,嘴唇咬得发白。
“误会不误会,日子长了,自然会见分晓。”
李世民冷汗刷刷直下,胸部像加了锁链般令人窒息,无可奈何地退走了。柴氏望着李世民远去的背影,回头再瞥一瞥幽幽抽噎的白雪公主,脸上隐隐浮起一缕诡谲的阴笑。
黄昏时分,多米尼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寝殿,低声喊着:“公主,吃药。”
白雪公主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宛若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也不动。
多米尼把药碗送到她跟前:“趁热吃,药快凉啦。”
“我不吃。”白雪公主推开药碗,“别烦人。”
“不吃药,眩晕症就不能痊愈。”
“药只能医假病,酒不解真愁。”
殿内倏而沉默下来。多米尼无话可说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白雪公主呆呆地坐着,好像在用心思,又像在闭目养神。隔了一阵,她忽然猛一挥手:
“还愣着干吗?把药端开!”
多米尼打量了白雪公主一眼,低着头退了下去。走到拐弯处,跟匆匆而来的李建成撞了个满怀,药碗掉到地上,摔碎了。
“药?”李建成指着泼洒在地面的药水。
“公主不肯吃。”多米尼边捡拾药碗碎片边对答。
“你多劝劝她。”
“劝她不醒。”
“朝廷有事,我近两天不空,你细心伺候着,防止她出事。”说罢,李建成转身走了。
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李世民起床不久,派到东宫打探动静的雷云吉和雷云兆兄弟俩旋风般跑进寝房,禀报说:“王爷,白雪公主离开了东宫。”
“她到哪儿去了?”李世民惊慌得浑身发怵,“多米尼呢?”
“两个人都不见啦。”
“消息准确吗?”
“准确。”雷云吉回答说,“担任看守公主的太监,已经被我们收买了,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你们赶快分头去找,我推算她暂时还不会出城。”
雷云吉和雷云兆刚刚跨出门槛,李世民又把他们喊了回来:
“发现了线索,随时回来禀报。”
“是。”雷氏兄弟双双拱了拱手。
“还有,东宫的动静也要及时掌握。”
“是。”
“人手够不够?”
“我俩一人带了三名亲随。”
“再多带几个,同时不惜用重金收买东宫的人,通报消息及时的,重赏。”
“是。”雷云吉和雷云兆躬身退出了寝房。
李世民打算去东宫直接找李建成问明情况,内侍匆匆来到承乾殿,传达了李渊的旨意:“皇上召秦王上殿议事。”李世民穿好朝服,走进两仪殿,李建成和李元吉随后也到了。李渊板着面孔,声色俱厉地问道:
“听说白雪公主失踪了?”
“回父皇的话,”李建成证实说,“确有其事。”
“你们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儿臣明白。”三兄弟异口同声地对答。
“赶快把她找回来,以免给突厥入侵造成口实。”
李世民睁眼望着李建成:“你们既然把她接到了东宫,就应该好好照看,不要让她跑了。”
“我们好心好意帮你调解家庭纠纷,”李建成佯装生气的样子,“不以为德,反以为仇,真不识好歹。”
“我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她要不是突厥公主,谁也不会过问。”
“大哥说的有理。”李元吉插了进来,“如今国家还不富足,百姓不安稳,不能正面跟突厥抗衡,父皇对他们不但礼让三分,而且还常常忍气吞声。然而,你偏偏不以大局为重,不把白雪公主放在眼里,两个人闹翻了,你撒手不管。人跑了,又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一推六二五。”
兄弟三人当着父皇的面争吵起来。李渊听了一气,制止道:“不要吵了,你们都要以大局为重,和衷共济。白雪公主的事非同小可,太子和三胡不得袖手旁观,要帮助二郎尽快找到她。”
白雪公主还没有找到,北方却爆发了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