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上)丨第四十章 攻心为上

2017-04-03 13:32:29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字体:【

贞观大帝(上)

作者丨杨友今

第四十章  攻心为上

李建成想亲自出征,建立功业,塑造名望,巩固太子的地位,然而又没有必胜的把握,踌躇难决。柴氏知道他心计不足,又缺乏勇气,她自已也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提示他去找魏徵。李建成一则考虑集思广益,二则表示慎重其事,在东宫正殿显德殿召见了数名心腹谋士。

魏徵直言不讳地说:“秦王功盖天下,内外归心于他。殿下只不过因为是嫡长子,才入主东宫,可是始终没有立下大功使人心服口服。刘黑闼虽然再度死灰复燃,而余众不足万人,又缺少军资粮秣,很难维持下去,要是动用官军征剿,势如摧枯拉朽,必然大获全胜。属下以为,不可失去眼下的立功机会。”

“魏卿以前老阻止我请战,如今为什么一反常态,鼓励我出征?”李建成的眼里露出了疑问的色调。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三胡不敢跟刘黑闼对垒,其中必有缘故。假使我一旦战败,那反而会让人耻笑。”

“殿下多虑了。汉东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表面上风风火火,实际上没有多大的能量了。”

“父皇如果要派二郎,我去请战,岂不多此一举?”

太子中允王珪带着激励的语气说:“殿下如果落在秦王的后面,等到皇上下了诏令,那可就被动了。”

“用兵我远不如二郎,把握不足。”李建成歪着脖子,一只手顶在下巴上。

“殿下出征,只要大造声势,便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卿家不妨先卜一课看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卜不卜都是一回事。殿下出师,一举多得:首先为自己树立了形象,其次便是趁机结交山东的豪杰,最终目的无非是保住太子的地位。”

李建成被说服了,决计领兵出征,由魏徵代笔上了一道奏本。李渊在两仪殿和诸大臣商议讨伐刘黑闼,接了李建成的折子,心头一喜,露出了笑脸,倏而眉毛又落了下来,结成了一个疙瘩。左仆射裴寂见李渊沉吟未决,扯动嘴角敲起了边鼓:

“太子主动请缨,可喜可贺。”

“刘黑闼是亡命之徒,不好对付咧。”李渊有些把握不住。

“陛下,太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带过兵,打过仗,尤其难得的是一片报国的热忱,不要冷了他的心。”

“大郎性情宽厚,贪恋酒色,带兵打仗,虎气不足。”

“孔子说,仁者爱人。宽厚体现仁慈之心,以仁心换取人心,三军将士自然心服口服。”

右仆射萧瑀的见解不同:“带兵打仗可不是坐堂听政,主帅第一要威严,第二要深谋远虑,第三要敢于一往无前死打硬拼;斯文、松缓和惰慢,只能自取灭亡。”

侍中陈叔达干脆把话挑明了:“刘黑闼本来就是秦王的手下败将,何必再另择他人。”

裴寂急了,气呼呼地嚷嚷着:“大唐人材济济,未必除了秦王就没人了?”

“众卿不必争吵了,让朕再深思一下。”

李渊退到寝殿,拱肩缩背跟进来的裴寂伺候李渊坐下来。等尹德妃和张婕妤上了茶,他那干瘪的脸上浮起一丝奸邪的笑意,诡眉诈眼地说:

“陛下曾经向微臣吐露心曲,二郎长期在外掌握兵权,受书生们的教唆,已经不再是陛下原来的那个儿子了。”

“可他毕竟是朕的儿子哇。”

“常言道,娇子不孝,娇狗上灶。长期娇惯二郎,若不冷一把火,恕微臣直言,后果将不堪设想。”

尹德妃和张婕妤都恨透了李世民,一齐叽里呱啦数落李世民,争相称赞李建成和李元吉。一个说李世民恃宠而骄,一个说李世民不近人情。说着说着,她们的眼泪也流下来了:“陛下万岁之后,我们母子必定不为二郎所容,会杀得一人不留。”

女人的泪水既是杀伤性武器,又是迷魂汤。李渊采纳了她们的主张,诏命太子李建成统兵征讨刘黑闼,担任陕东道大行台及山东道行军元帅,河南、河北各州,均接受他的调遣,有权相机行事。

太子亲自挂帅,朝廷出动大军,李元吉又来劲了,乘势向魏州进军,协助魏州总管田留安打败了刘十善。胜败乃兵家常事,刘黑闼并不看重局部性的战斗,率领人马向南进击,收复了相州以北的土地。魏州由于田留安的固守,汉东军强攻不下,刘黑闼绕过魏州,南下攻克元城,回师重新围住魏州,分兵攻下了恒州。幽州大总管李艺趁汉东军南下,夺回了廉州和定州。田留安出城击败了刘黑闼,收降了六千汉东军。

山东地区的豪杰纷纷格杀州县长官,响应刘黑闼,以至上下猜疑,日益离心离德。只有田留安对待部属和百姓坦然无疑,推诚相与,无论亲疏都听任他们自由出入,可以一直进入他的书房和卧室。他轻松地对众人说:“我和各位都是为国家抗击贼兵,本来就应该同心合力,假如有人一定要弃顺从逆,只管砍下我的人头拿走。”官民都很受感动,互相交谈说:“田公诚心待人,我们应该不惜一死作为报答,不可辜负他的信任。”苑竹林本是刘黑闼的同党,阴谋叛变。田留安发觉后,反而将他留在身边,让他掌管钥匙。苑竹林深刻反思,改变了主意,透漏了汉东军的用兵方略,帮助田留安立了大功,田留安因功进爵封道国公。

刘黑闼没有攻下魏州,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军马抵达了昌乐,刘黑闼挥师抗拒,然而两次列阵,都没有交战,各自收兵回营。魏徵仔细观察了两军对阵的形势,又进行了一番综合考究,然后走进中军帐,斗胆进言道:

“以前打败刘黑闼,他的将士全都处死,逃亡的被通缉,妻室儿女被投入监狱,所以齐王虽然发布了朝廷的大赦令,他们都不相信,现今应当把俘虏和囚禁的人统统释放,送他们回去,以示宽大。”

“收买人心的做法好倒是好,就怕那些反复作乱的人冥顽不灵,一时难以收到实效。”元吉表示怀疑。

“王爷尽管放心,我们稳坐中军帐,很快可以看到刘黑闼的部众分崩离析。”王珪、韦挺等人最终也觉得魏徵的计谋可取。

“事情相当复杂、繁琐,很难做得恰到好处。”

“诚心感动天和地,相信他们会理解我们的心意。”

“好吧,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具体料理。”李建成最终采纳了魏徵的建言。

汉东军的粮食吃光了,刘黑闼打算跟唐军拼个你死我活。范愿和王小胡提出了异议:“唐军兵力是我军的数倍,加上魏州的兵马赶来助战,前后夹攻,我们军心不稳,肯定会吃亏,不如避开锋芒,向北撤退。”刘黑闼虽说是条莽汉,却并不糊涂,眼见天寒地冻,军营的气氛大不如从前,即下达了撤军的命令。然而,正当准备撤退时,被唐军俘虏的将士都放回来了,忙中添乱,打乱了刘黑闼的部署,有的人结伴逃亡,有的甚至绑了将校去唐营投降。刘黑闼趁着风雪之夜,急匆匆带领部众撤退到馆陶,可是永济渠上的桥还没有修好,兵马无法渡过运河。李建成和李元吉亲自尾追上来了,刘黑闼命大将王小胡背靠永济渠列阵,自己督促搭桥。刚刚架起桥梁,他便先行跑到了运河西岸,汉东军迅速崩溃,跑得快的过了桥,慢的放下武器投降了唐军。唐军蜂拥过桥,追击刘黑闼,才过去一千多骑卒,桥梁断裂,让刘黑闼带着数百名骑从逃掉了。

风刮得很紧,漫天飞着大雪,密密层层,蒙头盖脸地撒落下来,雪片落在衣帽上,沾在睫毛上,还没有融化,又聚了上来。附近的树木变成了银枝玉叶,房屋和光溜溜的井台都披上了洁白的素装,屋檐下吊着长长的冰挂;稍远的空间,织成了白色的雾帘,遮掩着粉妆玉砌的世界;再远处就是白茫茫一片又厚又重的雪障,山川、河流、道路、房屋和树林都分不清,看不见了,天连着地,地连着天,仿佛混淆成了迷迷蒙蒙一团冰冻的寒气。

刘黑闼拖着人马慌急慌忙地向北逃窜,他勒紧缰绳,一边让坐骑跑着,一边想着今后该怎么办。再次苦心经营起来的兵马又失散了,仅仅剩下来一百余骑,而且还没找到安稳的容身之地。团团雪片绞在旋风里,纷纷扬扬,像带剌的鞭子一样抽打着人脸,身穿软皮斗篷的刘黑闼顶着风雪走在部众的前头,在深及马肚的雪地上边探路边行进,马蹄踩得积雪沙沙地响,马也似乎善解人意,拖拖沓沓,走得懒洋洋的。他的妻室在逃跑中失散了,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儿子奇迹般地跟了上来,小孩经受了连年奔波,全不理会马背上的颠簸之苦了,他抿着小嘴,眯缝着双眼,瞅着浑如惊弓之鸟的骑士,谁也猜不透他那幼小的心灵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如今成了刘黑闼唯一的精神倚托,唯一的生活动力。过了冀州以后,刘黑闼下令安营过夜,将士们默默地搭起帐篷,遛马,饮马,挖灶煮饭。刘黑闼有气无力地坐到帐篷的角落里,朝站在门边的儿子招手喊道:

“乖儿子,过来,坐到爹的身上来。”

“不,”孩子畏畏缩缩,“我不要你抱,你的胡子扎人,扎得又痒又痛。”

“爹不亲你,只让你在爹的怀里暖一暖身子,就放你去玩。”

“我不玩,我要站在门口等妈妈。”

“等你妈?唉——”刘黑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拢去,抱起小儿子:“儿哇,亲儿子,阿爸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他在儿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喊道:“喂,弟兄们,快点吃,早点睡,天一亮又要赶路。”

刘十善灌了两坛米酒,连眼珠子都红了,口齿不清地喊道:“哥,哪儿是落脚点呀?唐,唐军还在后面追着哪。那獐头鼠目的刘弘基,嘴里还,还长着两颗獠牙,简直是个吃,吃人的魔鬼。”

永济渠上的便桥断裂时,李建成命骑军总管刘弘基率领千余骑军追击刘黑闼。焦头烂额的刘黑闼疲于奔命,弯来绕去避开尾追不放的唐军,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夜的休憩。

东方刚刚现出一片鱼肚白,刘黑闼又催促人马上路了。他看出了部属日益忧郁的心情和不满情绪,依他的粗暴脾气,要是在过去,决不会容忍属下流露出对他的不恭,而今处于急难中,他再也不能失去追随者的心了,更不能失去他们——那样,他便成了离群的孤狼,没有力量了,一切都完了。他怒火中烧,却竭力忍耐着:“哼,等老子有了立身之地,重建根基,重振旗鼓之后,再来一个一个地收拾你们,收拾你们这些黄眼畜生。”刘黑闼把儿子抱上马背,嘱咐他紧跟着自己,然后用鞭柄敲了几下靴筒,解下坐骑缰绳,左手持缰往身边一掠,右手挥鞭在马的臀部狠狠抽了一下,战马绕着他紧跑起来,他轻舒左臂攀鞍一跃,上了马背,马放开四蹄奔驰,他才伏下身子用右手勒紧马肚带。刘黑闼本是盗马贼出身,他的骑马绝技——先上马,后紧肚带!——令人羡慕咋舌,赞叹不已。

天放晴了,太阳高高地悬在靛蓝的天际,金箭四射。腾扬的雪粉和稀疏的百合似的雪花,在日光下闪烁,如同点点星火,五光十色,耀人眼目。刘黑闼的人马翻过山岭,前面横着一条溪涧。涧中的薄冰正在融化,细碎的冰块激起飞溅的浪花,响声訇然,在空间跳荡回旋。刘黑闼打算涉水过去,忽地传来一声长啸——声音他好似在哪儿听到过,如同从幽深的峡谷中透出来的一缕追思回忆,刘黑闼勒住马,四处张望。背后的白杨树下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道士——噫唏,灵宝大法师!——眼睛好比猫头鹰一样喷出两束绿光,煞像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

“哎,我们又见面了,老朋友。”刘黑闼亲热地迎过去。

“谁是你的朋友,呸!”灵宝大法师唾了一口痰,“你当时不是想杀人灭口么?可惜你没有通天的本领,我却有天神庇护。”

刘黑闼心里悚悚地想:“在定州起兵时,送他出了城,我才派人去追赶。他怎么知道我要杀他?”而口里却说:

“天神无所不知,神的替身也应该心明眼亮,请不要凭空诬陷好人。”

“啊哈,刘黑闼,你休想抵赖。那天从你邪恶的眼神中,我就看出了你包藏着祸心。眼下你张口吐出来的黑雾,又正好说明你掩饰不住脏腑的肮脏。”

“不要血口喷人!”刘黑闼吼道,“杀你,别污了我的刀。”

“你的劫数到了,杀不了我啦,噢嗬,嗬嗬嗬。”

“滚,滚你妈的蛋,灾星,祸种!”

刘黑闼举鞭抽过去,鞭子啪的一响折断了。他又挥舞马刀猛砍,灵宝大法师往涧中一跳,消失了。等到刘黑闼的人马蹚过溪涧,灵宝大法师又出现了,他换上了一身麻衣孝服,像送丧一样跟在后头哭号。众人都汗毛凛凛,心头充满了一种莫名而神秘的恐慌。

武德六年正月初五日,刘黑闼一行跋涉到了饶阳。人疲马乏,饥饿难耐,骑士们的身子骨都像散了架,腿脚麻木得站不住了,下马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刘黑闼任命的饶州刺史诸葛德威出城迎接,恭请刘黑闼进城。刘黑闼吓虚了胆,人心叵测,怕落入陷阱,不肯动身。诸葛德威跪倒在地,流着泪再三请求道:

“臣受主公莫大的恩泽,无以为报,深感不安。主公有难,臣当竭诚尽忠报恩。”

“我们并没有摆脱刘弘基的追击,时间紧迫,歇会儿便走。”

“饶阳城池坚固,”诸葛德威拍着胸脯说,“即使他追上来了,单凭千余骑卒,也休想攻破城池。”略一停顿,他又换成一副真挚的模样,“我的本意是让主公吃顿饺子,歇一歇,然后带上干粮上路,不会久留你们。”

盛情难却,刘黑闼不好再推脱了。诸葛德威牵着马在前面引路,把刘黑闼等人带进了城里。刘黑闼走到集市附近停了下来,就地歇息。诸葛德威很快备办了酒食送到当场,亲自作陪。吃着吃着,诸葛德威手中的酒杯滑落下去,乒乓一声掉到地上——掷杯为号!——数百名穿便衣的军士一拥而上,掣出刀来按住了刘黑闼、刘十善兄弟和主要将领,百余名士卒也跟着束手就擒了。刘十善怪刘黑闼警惕性不高,刘黑闼仰天长叹道:“咳!想不到我刘黑闼纵横河北河南,风云一时,今日却误中奸计,便宜了一个竖子。”诸葛德威把刘黑闼等解押到唐军驻地,李建成在洺州斩了刘黑闼、刘十善、王小胡和范愿。临刑时,刘黑闼又一次叹息说:“我有幸在家种菜,怪只怪高雅贤几个人害我,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李建成实行魏徵和王珪、韦挺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策略,以抚助剿,宽大俘虏,赦免了余众。刘黑闼的儿子后来找到了母亲,一起返回了家园。

徐圆朗随波逐流,兴云作雨闹了一通,刘黑闼一死,日子窘迫,恍若一个溺水的人,连刚碰到手的仅有的一块木板也滑失了。心灰意冷的他,带着几名亲骑弃城潜逃,路上被乡民杀死,他所占据的土地,也并入了唐朝的版图。

唐军消灭了刘黑闼和徐圆朗,北方还有梁师都、高开道、苑君璋等数股势力作乱。李建成和李元吉打算乘胜进兵,平定各路反王,然而就在这时候,京城传来了噩耗,平阳公主逝世。

要闻速递

专题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