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上)丨第三十八章 羊追狼

2017-04-03 13:28:47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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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帝(上)

作者丨杨友今

第三十八章 羊追狼

刘黑闼起兵造反,在山东攻城略地,愈闹愈凶了。

窦建德败亡时,一些官吏和带兵的将领盗窃了仓库里的财物,回到民间,横行乡里,成了一种祸害。唐朝的地方官将他们绳之以法,甚至苦刑拷打,故夏的文武官员都吓得心惊肉跳,东藏西躲。高雅贤、王小胡的家在洺州,携家逃亡,逃到贝州,正巧朝廷征召高雅贤和夏将范愿、董康买、曹湛等人进京。他们又怕又恨,决计反叛。焚香占卜的结果,以姓刘的人当头领吉利,于是一起前往漳南县,撺掇刘稚牵头。刘稚说:“天下刚刚安定,我打算终生耕田种桑,不想再拿武器了。”范愿等怕泄露消息,暗杀了刘稚,再去找故夏汉东公刘黑闼。刘黑闼正在种菜,几个人一拍即合。

刘黑闼摔掉粪瓢,带着范愿等人来到住房的后院,仿照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形样,把耕牛杀了,在一棵桃树下摆设香案,用牛头做供品,祭拜了天地。发誓同生死,共患难,反叛到底。围观的人愈来愈多,刘黑闼见机行事,煮熟牛肉,铺排宴席,邀请众人入席,喝米酒,吃牛肉,借着酒兴发泄对唐朝的不满,激发众人起来反抗。他举起酒碗敬了一巡酒,慷慨激昂地说:

“唐朝的官吏贪得无厌,巧取豪夺,逼捐逼税,把我们逼上了绝路。诸位说,还想不想活下去?如何才能活下去?”

“官逼民反。”范愿立刻接应上来,“要想死中求生,只有一条路可走,一齐动手杀死那些贪官污吏。”

“反啦,反啦!”

“蛇无头不行。请汉东公当头头。”

“汉东公,你就领着我们干吧!我们都听你的,跟着你干,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高雅贤、董康买和曹湛带头起吆喝,众人跟着闹闹嚷嚷,掀起一片喧嚣的声浪。

刘黑闼趁热打铁,把故夏的将士和年轻力壮的人留下来,聚集了上百人,抖开夏国的军旗,用牛血祭了旗帜,带领众人冲进县衙,杀了县官,一举攻占了漳南县。

唐朝得知刘黑闼揭竿起义,刻不容缓地在洺州设置了山东行台,在魏、冀、定、沧等州设置总管府,任命淮安王李神通当山东道行台右仆射。故夏将士大都不满唐朝的高压手段,刘黑闼的势力迅速发展壮大,攻陷鄃县后,刘黑闼的部众达到了两千人,叛军便在漳南筑坛,祭奠窦建德,刘黑闼自称大将军。李渊下诏调拨关中三千步骑,由将军秦武通和定州总管李玄通率领,打击刘黑闼。又令幽州总管李艺跟关中兵马会合,共同讨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王徐圆朗在李世民平定洛阳后降唐,担任兖州总管,封鲁郡公,刘黑闼聚众起兵,跟他勾结起来了。唐葛国公盛彦师安抚河南,走到任城,徐圆朗把他扣押下来,举兵反唐。刘黑闼任命徐圆朗当大行台元帅,兖、郓、陈、杞、伊、洛、曹、戴等八州的豪强,纷纷响应。徐圆朗对盛彦师十分优待,请他写信给他弟弟,献出虞城县投降。盛彦师在信中写道:“我奉命出使河南,被贼所擒,当臣工不能尽职,只有发誓一死。你好好奉养娘亲,不要牵挂我。”徐圆朗气得怒目圆睁,而盛彦师却平静自如。徐圆朗又换成一副笑脸:“盛将军志节壮烈,好样的。”待他照样客气。盛彦师买通看守溜掉了,返回了宋州。

李神通率领关内兵马抵达冀州,跟李艺会师,又征调邢、洺、相、魏、恒、赵等州五万兵力,在饶阳城南跟刘黑闼会战,列阵长达十余里。刘黑闼部众太少,只好背靠饶河排成单行抗拒。朔风凛凛,雪片密密麻麻地飘洒着,天地间浑若织成了一张白网。李神通自以为胜券在握,乘着顺风,发起攻击。陡然间天昏地暗,一阵飞沙走石,顺风转变成了逆风,大施淫威的风夹雪跟着叛军扑向唐军。李神通大败,兵马辎重损失了三分之二。李艺在西线攻打高雅贤,打败了高雅贤,并且追杀好了几里远。听说大军失利,他便带领人马退到了蒿城,刘黑闼乘胜进攻蒿城,李艺抵敌不住,往后败退,退回了幽州。

刘黑闼军威大振,势不可挡,接连攻克瀛州、观州、冀州、定州,生擒了唐总管李玄通。李玄通的旧部有人送给他一些酒肉,他思绪烦乱,激动地说:“各位怜悯我受囚禁之辱,送来酒肉安慰,我要为各位一醉方休。”酒兴正浓时,李玄通对狱吏说:“我会舞剑,把刀借我一用。”他接过狱吏的刀舞完后,仰天长叹道:“大丈夫受国家的厚恩,镇守一方,却不能保境安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人世!”说罢,举刀剖腹而死。

李渊连续收到军报和告急文书,那安然自若的神态忽然间变得紧张起来。他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考虑加派精兵强将去山东平乱。一直为如何巩固太子地位而苦苦思虑的李建成,一则想拥有兵权,二则想提高声望,打算奏请出征刘黑闼,王珪和韦挺等都表示赞同。魏徵却竭力反对:

“刘黑闼起兵以后,徐圆朗相继叛离朝廷,山东可以说全乱了。窦建德的余部不堪地方官吏的压榨和迫害,打着为夏王报仇的旗帜造反,具有相当大的号召力,战斗力也很强。目前势头正旺,又处于高峰期,太子即使要去,也要等一等,等我军把刘黑闼他们的威风打下去了,再去收拾残局,那样既稳当,见效又快又明显。”

“何必去捡便宜呢?”王珪皱起前额,“要打,就要敢于硬碰硬,打出威望来。”

“打仗可不是请客吃饭,两军对阵,真刀真枪地干,作为三军统帅,必须智勇双全,还要懂得天时地利,淮安王本来有把握打败刘黑闼,可是风向一变,却一败涂地。”

“怎么可以拿淮安王来比太子?”

“淮安王虽不算名将,至少也是一位久历沙场的老将军,用他当镜子照照自己,不会有害处。”

李建成接受了魏徵的观点,打消了出征的念头:“可是,我总得寻点儿事干干,以免人家说我做太子白吃干饭。”

“事情多着嘞。”魏徵说,“不过,最好把精力投入到军事方面,去巡视北方边境。”

“噫,倒是个好主意,”韦挺接嘴说,“既干了正经事,又张扬了太子的威仪。”

李建成嘴上露出了笑容:“我找父皇去。”

“慢!”魏徵和王珪同时喊道,“太子尽管沉住气,让裴寂出面斡旋,照样可以达到目的。”

李渊听从了裴寂的奏请,派遣太子李建成代天子巡行,安抚北方边疆。同时,诏命右屯卫大将军义安王李孝常讨伐刘黑闼。

刘黑闼督师数万人,进逼宗城。驻军宗城的黎州总管李世勣见叛军都是些亡命之徒,弃城而走,集中兵力退保洺州。刘黑闼尾追李世勣,出奇兵袭击唐军,阵斩步卒五千,李世勣仅逃出一命。洺州豪强在城中反叛,接应刘黑闼,刘黑闼在城郊东南祭告上天及窦建德,然后带领人马开进了洺州城。刘黑闼真是杀顺了手,连战皆捷,所向披靡,很快又攻下了相州。挥师南下,一连攻克黎、卫两州。仅仅半年时间,刘黑闼就恢复了窦建德原来的地盘。他遣使北面联络东突厥,颉利可汗派俟斤宋邪那率铁骑随刘黑闼征战,唐军节节败退,右武卫将军秦武通、洺州刺史陈君宾和永宁县令程名振,都从河北逃跑到了长安。刘黑闼的军马如风卷残云一般又连下四州——邢州、赵州、魏州、莘州,气焰可谓甚嚣尘上,征战的脚步把寒冬腊月的冰雪都踩化了。

消息传来,京都为之震惊。巡边归来的李建成想起边关将帅满腔热忱的接待和毕恭毕敬的态度,忍不住那满足和得意的微笑又浮上了眉梢。他觉得外出比呆在东宫痛快得多,又萌发了去山东的念头。魏徵率直地说:

“刘黑闼完全取代了窦建德的势力,果敢坚毅而又诡计多端,发动攻击时的迅猛和强悍甚至超过了窦建德,十分难缠。”

“魏卿曾建言我一要增加声望,二要掌管兵权。倘若战胜了刘黑闼,二者便都落到了我的手中。”

“战胜刘黑闼,谈何容易,连淮安王和义安王都败在他手下,殿下难道有必胜的把握?”

“你说我该如何对待?”

“不妨再等一等,等到看准了再说。”

“再等,父皇就会派二郎出征,他又会得到军权。”

“让他先去打下刘黑闼的气势,殿下然后再去扫尾,我以为似乎稳妥些,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魏卿说的有理。”太子妃柴氏从内室走了出来,“俗话说,赶早不如赶巧。暂且缓一缓,等到刘黑闼的高潮过去后,往下滑落时,太子再挂帅出征。”

“我不想让二郎独掌兵权,再获大功。那样,削弱了的秦王府又会死灰复燃,他的野心会更加恶性膨胀。”

“你呀你,遇到急事便忙中无计了。老法子,把三胡安插在他身旁,兵权也好,功劳也好,他就只有一半了;而且又利用三胡监视了他,可以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是不是要找三胡和裴寂来商量一下?”

魏徵伸出两根手指头,进言道:“双管齐下,太子和齐王、裴仆射一起商议,太子妃进宫去求尹德妃和张婕妤从中周旋。”

“魏卿果然有心计。”柴氏瞅了魏徵一眼,“我马上进宫。魏卿,你快去召唤三胡和裴卿。”

夜晚的太极宫,一派灯火通明,宫内的甘露殿,更加辉煌灿烂。李渊年近花甲,而精力依然充沛,日理万机,入夜常让乐妓陪伴左右,甚至通宵达旦地举行宴乐。殿外大雪飘飘,殿内却炉火融融。李渊兴趣盎然地带着尹德妃和张婕妤在偏殿观赏“秘舞”。乐妓穿着挂满珠宝的衣裳,唱起色情的清商歌调,跳着妖媚和轻佻的舞蹈,不时还做出一些淫秽动作,挑起观赏者的情欲和雅兴。柴氏进殿时,正在表演双人舞,女伶抱着箜篌依偎在男优身旁,男优的一只手臂搭在女伶的肩上,踮着脚尖双腿交叉,姿态异样亲昵。二人手舞腰摆,乐器伴奏,场面轻松活跃。

“父皇,这是什么歌舞?”柴氏借故问道,“音乐特好听,舞姿也很优美。”

“龟兹乐。”李渊随口回答说,“从西域东传的乐舞,以龟兹乐最精彩。你看,他们身体的扭摆幅度大,手势也比其他舞丰富。”

“我听说舞乐可以开发智力,陶冶情操。不知对不对?”

“当然啦。《魏书》称曹操登高必赋,及造新声,被之管弦,皆成乐章。他一生外定武功,内兴文学,所创作的新诗都是清商乐中的著名乐章。”

“我大唐武功初定,想不到冒出来一个刘黑闼,又掀起了一场风波。”柴氏巧妙地把谈话引入到了本题。

“看来还得用二郎,让他去对付刘黑闼。”

“三胡如今谙事了,在洛阳经受了锻炼,又取得了实战经验。”

“洛阳战役,实际上是由二郎提督的,三胡的作用不大。”

柴氏朝尹德妃和张婕妤递了个眼色。张婕妤跟李渊斟满了杯中的酒,陪他喝了一口。尹德妃把头侧向李渊,婉转地说:

“二郎多个帮手,有益无害。”

“我并不是不让三胡跟二郎走,而是怕三胡还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刘黑闼比一般的反王凶狠,我因为轻敌,造成了两次失误,李神通和李孝常都被刘黑闼打败了,不得不启用二郎。”

“皇上不要老是抬举二郎,压制三胡,其实三胡很争气,智勇双全,武艺也不比二郎差多少。”

“朕没有贬低三胡的意思,更没有说不让三胡去讨伐刘黑闼。三胡到战场上去经受锻炼,让他从战争中成长起来,我不但不反对,而且求之不得。”

次日,李渊降下诏书,命令李世民和李元吉带兵出征山东,李世民虽然不敢抗旨,但是始终不乐意背上三胡这个包袱。他的家庭也出现了裂纹,白雪公主和南康公主闹得牛头不对马嘴。长孙敏把白雪公主接到自己的寝殿,再三开导,她才跟李世民和好。南康公主却又产生了醋意,冲到妹妹潇湘公主那里去了,不肯回来。李世民没精打采地走进承乾殿,长孙敏亲切地迎上前,说:

“我自己下厨房跟你做了几样菜,尝尝味道如何?”

食案摆上了精制的美酒佳肴,李世民仅仅瞥了长孙敏一眼:“难为你一片盛情。”

“趁热吃。”长孙敏把筷子递到李世民的手上,“我陪你。”

“肚子不饿。”

“有心事?”

“近日又要出征,家里却总让我放心不下。”

“你尽管走,家里我会调理好的。”

长孙敏的眼睛闪现出泪光,竭力掩饰着避开李世民。李世民夹起一坨兔肉放进长孙敏的碗里,瞟见了她的眼神:“小妹,你是不是又在为我担心?”

“战场厮杀,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你们当时也许不觉得,我们可是提心吊胆哩。然而,谁叫我是秦王妃,担心归担心,还能阻止你带兵上阵吗?”

“征战前你我的告别已经无数次了,每次我都安然归来了,而且大获全胜。你的泪水每每触发了我奋勇杀敌的壮志豪情,增添了我无穷的力量。我想,征讨刘黑闼也不会例外。”

“你想开了,我就高兴了。好,我们一起吃呗。”

长孙敏斟满一盅酒,双手敬给李世民,李世民一仰脖子,一口干了。

白雪公主迈着碎步走进餐室:“二哥,又要出征啦?”

“公主,快坐下来,”长孙敏热情地招呼着,“陪二哥喝两盅,我有哮喘的毛病,不胜酒力。”

“二哥先答复我,带不带我去?答应了,陪上十盅也情愿。”

“你坐下来,他自然会答复的。”

白雪公主挨挨擦擦坐下来。李世民给她斟满一盅酒,叹口气,说:“我已经背上了一个包袱,你还要给我再添上一个,只怕会背不动呦。”

“谁?”

“三胡。”

“我正是为了给你解除包袱,才要去的。有我在,三胡就不敢在你面前胡缠蛮搅。”

长孙敏舒展开两叶柳眉,帮腔道:“二郎,你带上公主,我也放心些。”

“就你会做好好先生,”李世民推了一下食案上的酒壶,“从不替我着想。”

“正是替你着想,我才支持公主的请求。”停顿了一下,长孙敏又补充道,“你身边总得有人照应,南康公主身怀有孕,只能留下来。”

“她还没有回嘞。”

“你们走了以后,我会去把她接回来的。”

进入武德五年,李世民还在行军途中,刘黑闼在正月便自上尊号称汉东王,建年号为天造,定都洺州。任命范愿当左仆射,董康买当兵部尚书,高雅贤当右领军。夏国窦建德时代的文武百官,全都恢复原职。司法、行政和军事制度完全效法夏国,打仗的迅猛顽强甚至超过了窦建德。李世民的东征军抵达获嘉,刘黑闼得到探马的禀报,主动放弃相州,退回了洺州。李世民收复相州,进军肥乡,在流经洺州的洺水沿岸扎营,与洺州形成对阵之势。众将聚集在中军帐,会商军机大事。李世民见李神通和李孝常都不吭气,表现出一种垂头丧气的样子,于是把他们召到跟前,诚恳地问道:

“刘黑闼退进了洺州,闭城拒守。我们采取强攻呢,还是设法把他引出来?”

李孝常主张发起攻城:“洺州城池并不坚固,刘黑闼备战也不充分,不如立即展开猛攻,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神通的看法恰恰相反:“我军攻城器械有限,秦王又长于指挥野战,把刘黑闼拖出来歼灭,岂不更有把握。”

双方争论起来。李孝常说:“刘黑闼用兵,从来都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很难牵住他的鼻子。”

李神通反驳说:“我军铁骑上万,他的骑军不多,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

李孝常又找到了理由:“他人熟地熟,跑不赢可以躲避。”

李世民把目光转到了李世勣的身上:“李总管,谈谈你的看法。”

“没有明显的优势,不宜大举攻城。”李世勣边思考边回答:“放走刘黑闼,也决非善策。我想,最好是先拖住他,调集兵力对他进行合围。”

“王爷,”尉迟敬德双手一拍,附和说,“何不把李艺的兵马从幽州调过来,那也是一支生力军,尤其薛万均和薛万彻兄弟,骁勇善战,堪称将才。”

“把李艺从幽州调过来,与我军配合南北合击,可算一着妙棋。”李世民一表态,再没有人提出不同见解。

李艺接到调令,领着所部数万人马南下,跟秦王李世民会师,攻击刘黑闼。刘黑闼得到探马的禀报,当机立断,留下一万人给范愿守卫洺州,自己带领主力北上,拦击李艺。李元吉见刘黑闼的人马出了城,翘起嘴巴,幸灾乐祸地说:

“围又不围,攻又不攻,反而让刘黑闼占了主动。”

“大王不会让他占主动的,”白雪公主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微笑,“马上又可以把他调回来。”

“他听你们的调遣?”李元吉双眼睁得溜圆。

“且看大王的奇招吧。”

李世民站起身来,从箭壶里抽出一支令箭:“秦叔宝、程咬金二将听令!”

“末将在。”秦程二将跨步上前,拱手答道。

“命你二人带领一支人马,潜伏在洺州城西二里处河岸的防护林中,声援程名振,不得有误。”

秦叔宝和程咬金走后,李世民又传令永宁县令程名振携带六十面大鼓,在河堤上猛烈擂响,震得洺州城中的地面都颠簸起来。

范愿带着随从巡城,霍然听到密集的鼓点声,吓得灵魂出窍:“哪儿又来了人马,是不是攻城?”

“敌军还没有到城下。”随从们有的四下张望,有的侧耳谛听,“唔,鼓声好像是从西方传来的。”

“唐军不是驻扎在洺水南岸吗?他们是不是来了援军?”

“哎呀,鼓声愈来愈大了,耳朵都快炸麻了。”

随从们双手捂住耳朵,张大嘴出粗气。正在树林中呐喊助威的程咬金觉得还不过瘾,又下了一道命令:

“弟兄们,把俺的战鼓也抬到堤上去,再增加一点声势。”

程咬金见秦叔宝也亲自擂鼓助威,来了兴头,脱下战袍,打着赤膊,接过鼓槌,在风雪中用力敲打起来。鼓手们也学着他的样,摘下头盔,脱掉铠甲,亮出膀子,猛敲猛打,打得通身流汗,震得城中的屋瓦都轰轰然响。范愿吓得心裂胆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骚乱中。他再也承受不住了,慌忙吩咐说:“快,快用飞骑去向大王禀报紧急军情,请他赶快回来。”

刘黑闼进抵沙河宿营,接到范愿的报告,留下弟弟刘十善率领一万人马去鼓城狙击李艺,自己连夜带兵返回了洺州。两军在流经河北清苑县注入海河的徐河相遇,李艺大败刘十善,阵斩和俘虏达八千人。

洺水县民李去惑占领县城,向唐军投降。李世民命王君廓率一千五百名骑军增援,进入县城协防。刘黑闼没有攻下洺水,向南方的列人县转移。李世民派出秦叔宝、程咬金及尉迟敬德两彪人马在半路截住厮杀,大破汉东军。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李世民挂帅,三军将士精神面貌为之一变,那些跟着李神通和李孝常吃败仗的将佐,转到李世民的手下,个个都变得会打仗了,算计划策,勇往直前,威震敌胆。许多被刘黑闼裹胁或投降的人,见李世民来了,又纷纷逃了回来,降了过来。豫章民军首领张善安,献出虔、吉等五州降唐,授予洪州总管。金乡县阳孝诚背离徐圆朗,以县城降唐。并州民军首领冯伯让,献出城池归降唐朝。李世民接着又收复了具有战略意义的邢州。刘黑闼被牵制住了,而且不断吃败仗,不断失去地盘,无力去阻挡李艺南下。李艺乘机收复了定、栾、廉、赵四州,生擒刘黑闼的尚书刘希道,然后带领人马和李世民在洺州城下会师。

早春二月,天气陡然转热,刘黑闼趁气象利于行军作战,决计渡过洺水,全力以赴夺回洺州对岸的洺水城。洺水城的地形十分复杂,除了城西的洺水,周围还有好几条支流,护城河宽达五十余步。刘黑闼连续攻了几次,均被王君廓和李去惑击退。刘黑闼怒气冲天,将洺水城团团围住,下令在城东北挖掘两条地道,通向城里。李世民亲自率军救援,刘黑闼据险拦击,援军无法达到城下。李世民急召众将商议,焦灼不安地说:

“地道如果挖到城墙底下,城池便会陷落。”

“刘黑闼卡住了谷口,我军走不出山谷。”李世勣说,“二月天气多变。近些天奇热,好似解冻,冰消雪化,说不定预示着一场暴风雪,末将以为我军不如撤回大本营休整。王君廓守得住便守,守不住可以弃城而走。”

“不妥,不妥,”少年气盛的罗士信挺身站立起来,“洺水岂可得而复失!让我去接替王君廓,死守城池,誓与洺水共存亡。”

“罗总管,别逞兴,切切不可意气用事。”

“守不住,我不回来见王爷。”

众将大都偏向于保住洺水,李世民便应允了罗士信的请求。罗士信带着左右两百名亲兵,翻越山口,登上城南的高岗,用旗语和王君廓取得联系,让他撤退。王君廓率部众突围,经过一番苦战,摆脱了追杀。罗士信乘汉东军与王君廊交战之机,潜入洺水,替代王君廓守城。

唐军撤退途中,西北风陡然刮起来,吹遍了洺水两岸,吹进了深山峡谷,吹得天昏地暗。乌云酷似一排排浊浪滚滚而来,在半空中,在阴惨惨的山腰间翻腾。李世民即刻命令加快步伐,加紧赶路,军马如同一条蠕动着的长蛇在山谷中艰难地爬行,见首不见尾,首尾相互看不见。雪雾渐渐聚合拢来,刺骨的寒风卷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团团雪片绞在旋风里,成了针尖、凌块,劈头盖脑地抽打着行人。李世民的心紧缩起来,严令将领们督促士卒以强行军的速度奔走,他明白暴风雪比任何强大的敌人都要厉害千百倍——它随时可以吞噬掉大地上的生灵万物,甚至连飞鸟也不放过。一支训练有素的人马可以抗衡数倍于他的敌军,而在天敌——暴风雪——面前却极其脆弱,不堪一击,轻则溃不成军,重则全军覆没。

走在李世民左侧的白雪公主睁大眼睛四处观望,风雪大,雪雾浓,五步之外就很难看清东西了。一阵异乎寻常的嗬嗬嗬的响动传进耳鼓,赛若千军万马突袭而来,震天撼地。她用马鞭戳了李世民一下:

“快,快传令人马闪开,让出通道!”

“你发现了什么?”李世民提了提缰绳,宝马拳毛騧仰天长啸,拉开了奔跑的架势。

“背后来了野兽,危险,危险,再迟就来不及啦。”

艰难跋涉中的三军将士接到传来的军令,紧急往谷边靠拢,闪开了一条宽宽的通道。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数千只豺狼海啸般席卷而来,后面紧跟着黑压压的一大片野山羊和麋鹿——它们都是那么不要命地往山口外奔窜,直如一道羊追狼的奇观。军马闪避不及的,都被它们撞倒了,踩死了,将士们吓得如临大敌,冷汗从头发根上渗透出来。白雪公主勒住嚼环,告诉李世民说:

“父汗曾经碰到过这种奇异的反常现象,它预示着天要降下更大的灾难。我们得赶快往山外逃,只求跑脱人,其余的东西都扔掉,武器也好,衣物也好,口粮也好,一概不要了,马背上的东西也要掀掉,骑军夹带老弱病残逃生。”

雪愈来愈大,愈来愈稠密,俨如芦花一般在风中飞舞漫卷,刹那间,白雪填满了沟谷,铺遮了山峦,岩石和道路覆盖上了一层雪凌,简直成了泛着银色波澜的大海。将领们嘶喊着,催促着,命令部众轻装疾跑,行动缓慢的,或者不愿丢下什物的士卒,有的还挨了皮鞭。骑军在前面开路,步军跟着疾跑,将士们呼唤着,互相搀扶着,往避风处挤,往山口外涌动。天一黑一亮,风一阵紧似一阵,呼啸着卷过盖着厚厚积雪的群山,夹带着雪团在峡谷中疯狂地尖嚎着,恶吼着,仿佛要摧毁一切的一切,把高山夷为平地,把顽石碾碎成粉末或岩浆。当最后一批人马踏过山口时,天突然出奇地亮了一下,又暗晦下来,又亮了一下,紧接着像是一块厚重的铁板从天而降,乌漆墨黑,旋即咵嚓嚓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地上冒出一团雪尘,遮天盖地,待到雪尘消散,山口已被崩塌下来的冰雪与石头、土块填得满满的,参天的树木和嵯峨的峰岭都被埋没了,一切都消失了,无声无息了。

惊魂初定的将士们激动得不能自已,深深地喘着粗气,咭咭呱呱地议论开了:

“好险哇!若迟一步,我等便都葬身于雪山啦。”

“世上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羊追狼的事。那奇异现象,一定是老天爷驱使来救我们的。”

“王爷真是神人,他及早就发现了。”

“首先提醒我的,是白雪公主。”

李世民把真相一公开,众人都把感激的目光投向了白雪公主。白雪公主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飞红了脸,冲着李世民说:

“都怪你,把我说出来干吗?我不提示,将士们也会警觉。”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主你可积下了无量的功德。”

尉迟敬德话音刚落,程咬金又接了上来:“叫俺说,要给公主记个特大特大的功劳。”

“我不稀罕记功不记功。”

“嘿,俺老程想上功劳簿,可偏偏找不到道道。”

“好啦,好啦,闲话少说,整顿人马上路。”

李世民一声令下,军马又活了起来,迈着凝重的步子嘈杂着向前移动。

八天后,洺水传来消息,刘黑闼攻破了城池,活捉了罗士信。罗士信态度强硬,不肯屈服,被斩首示众。年仅二十岁。王君廓哭着请求为罗士信报仇,李世民发了狠,调集人马强攻洺水,夺回了城池,隆重安葬了罗士信。

三月初,李世民与李艺在洺水南岸扎营列阵,并分兵李世勣和秦叔宝、程咬金到北岸警戒。刘黑闼不断挑战,李世民坚守不出,两军进入了相持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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