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丨朱冰:审视生命——我读叶梦《狮面人》

2017-03-29 10:30:20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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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视生命——我读叶梦《狮面人》

作者丨朱冰


(画家陈和西油画作品)


叶梦的《狮面人》很奇特,我不是一下就读懂了的。这篇文字,开始是它的奇思妙想吸引我,读懂后,是它对于生命的思考吸引我。

《狮面人》有话偏不直接说。当然,这里面就有文学的意义在了——“艺者,翳也,以华翳实也”。

作者先引着你做游戏——不是文字游戏,是思考游戏:明明是自己生病,作者偏偏跳脱出来做旁观者:“医生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棵树,他的手伸向病树的枝丫。他摇晃和拍打着这些病树枝”。这样的代位思考当然不是单纯的文字游戏,它引出了以下这样重要的主题:在他的眼睛里,我成为一个病人,省略“人”,我便成为一个“病”。……省略掉我的“病”,于是我便成为一个快乐的人。我幸灾乐祸地看着医生像啄木鸟一样拍打那些与我毫不相干的病树”。

这并非仅仅表达了对生病一事的乐观,尽管对生病——生命的乐观乃至游戏、超脱态度是这篇文字观念的基调之一。它表达的是对人——这棵生命之树的整体观。生命的确是一棵树。“我是一棵树”这样的比喻是艺术作品、特别是诗歌里常见的,比如读者熟悉的舒婷的《致橡树》,还有孙武军的《我是一棵无花果》:“呀!我的脚变成了根须扎进土地,我的手变成枝桠伸进云里,命运使我变成了这样,我总想找个地方哭泣。我是一棵无花果!无花果!”如果说叶梦的“病树”的比喻还没有什么稀奇,似乎与我毫无干涉,那么以下主观感受的出场就不同凡响了:我成为一个病人,省略“人”,我便成为一个“病”;……省略掉我的“病”,于是我便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人和病的关系的哲理性思考。“人有病,天知否?”这是文雅的说法了,世俗智慧更直接:“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不是吗?生老病死,谁能逃脱?谁不惧怕?怎样对待它,这就是大学问了。古往今来的无数智者乃至不智者,各有各的回答,永远没有标准答案,追问也就永远没有停止过。答案可以没有,态度却是每个人自己可以决定的。叶梦的态度是“省略”二字。何其聪明!人生是该做加法还是做减法?看你碰到什么事,看你是什么人。即便是人人喜欢的金钱,也不是永远能做加法的,该做减法的时候做减法就是明智的,何况于病?病,既然绕不开,叶梦索性做减法:省略。省略“人”,我便成为一个“病”——病就只是病,省略“人”,这病就只在身;不能省略“人”,这病就在心,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病人——灵魂的病人。可惜人大多只关心身病,较少关心心病。而叶梦的探讨和思考还没有完结:省略掉我的“病”,于是我便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人和病,可以分离,在意识或形上的层次,分离了,就快乐了。当然,这不等于不要治病,还用说吗?它只是为病提供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一位哲人说过:“无论在怎样不幸的情况下,我们始终有可能保有一个完整的、健康的内在生命。这个内在生命的通俗名称叫做精神或者灵魂”。这是哲学表达。叶梦的表达是文学的,文学具像是“树”,文学宗旨是“省略”。简短,却又意味无穷。的确是高手。

作者的神思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又游离了,向着更深远的彼岸:医生和辛巴的联想。医生和辛巴,我猜,可能确实长得有相似处,所以才会引发作者的奇妙联想。问题不在这个联想本身而在它的寓意。一般笔力差些的,比如在下我,即使产生这样的联想,估计就会这样写了:但愿医生是辛巴,帮助我战胜疾病。

叶梦没有落入巢臼:

狮面人与辛巴,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不同场景中的形象,

医生——狮面人——啄木鸟

狮子——辛巴——卡通片

所有的符号都已成为我手上的一个卡通图标。我不停地开始新的游戏程术的编制。

人与动物在我的头脑里常常混淆。

我巳经坠入到一种游戏境界,不可药救。

连医生——英雄——狮子王也游戏化了?不指望医生——狮子王来救自己吗?不。

所有的符号都已成为我手上的一个卡通图标。

为什么?因为:我不停地开始新的游戏程序的编制。

这句,窃以为是这篇文字的点睛之笔: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游戏程序的编制:病在一定意义上启发自己重新认识世界、重新认识人生,医生——狮子王,那只是我重新编制游戏程序的一个卡通图标。仅此而已。再说得明白些:人要自己救自己。

所以:人与动物在我的头脑里常常混淆。

我们进化为人的同时,丢弃了多少原本属于动物的健康本能呢?动物也会生病,但动物可以病身,却不会病心——至少不会病心到人的程度。

所以:我巳经坠入到一种游戏境界,不可药救。

这样的游戏境界太可贵了,是超脱,是智慧,是灵魂的游戏。

短短470余字。看似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一篇散文诗,蕴涵了这样丰富的内容。

果然惟楚有材!


朱冰(曾用网名九命星),女,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副研究员。专业方向中国古代技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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