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上)丨第三十五章 枕头风

2017-03-25 14:10:08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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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帝(上)

作者丨杨友今

第三十五章  枕头风

虎牢之战,窦建德大败被俘,夏军残余部众逃回都城洺州,打算拥立窦建德的养子继承帝位,集结兵马抗拒唐军。也有人提议大肆抢掠搜刮一通,逃到沿海一带去做强盗。左仆射齐善行力排众议,激烈反对说:

“隋末丧乱,我们在民间聚集起来,暂且求得生存。以夏王的英武明智,平定河朔,士马强壮,可是一天之间兵败被俘,如同做梦一样。岂不是天命有所归属,人力无法改变吗?已经一败涂地,守也守不住了,逃也逃不掉了,反正是要亡国的,何必再给老百姓带来新的灾难?”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行台曹旦睁圆了眼睛,“你总得给众人指条出路哇!”

“最好是顺应时势,归附唐朝。”

“仓库里的财物,如何处理?”

“全部发放给将士们。”

“不知道娘娘肯不肯呢?”曹旦态度暧昧,推推脱脱。

“你是国舅,靠你多说几句话儿,讲清理由。”仆射裴矩怂恿道。

“她老训斥我不干正经事,不一定会听我的。”

“唔,”裴矩目光一闪,想出了一个点子,“李神通正好是来说降的,他是唐朝的王爷,让他直接去和娘娘交涉,比我们好说话些。”

李神通被窦建德俘虏后,软禁在博州,他说降了博州刺史冯士羡,得到了李世民的赞许。李世民虽然了解这位名叫神通的堂叔其实神通并不广大,而且相当自负,妄自尊大;但是,由于他当初帮助过三姐平阳公主,为迎接义军入关作出过贡献,也就对他一直分外敬重,并保奏他担任了山东慰抚使。李神通凭借唐军的声威,连下三十余州,夏国的领地全部并入了唐朝的版图。如今他又神气起来了,说话也有分量了。

曹皇后比较识时务,很快被李神通说服了,传谕举国投降唐朝。齐善行、曹旦和裴矩一起商议了一下,便将国库里的几十万匹绸缎布料运到万春宫东街,分发给将士们,三天三夜才发放完毕。朝廷派兵把守街市坊巷,凡取了布帛的随即出城,不准再去骚扰百姓。军马解散后,齐善行奉曹皇后之命,携带传国玉玺八颗,以及击破许帝宇文化及时所获得的珍珠宝贝和御用器皿,先行来到洛阳,向唐军请降。

杜如晦客气地接待了齐善行,并立刻禀报了白雪公主和南康公主,他们商量好对李元吉封锁消息,等待李世民回来处理。李世民接收了齐善行带来的珍宝、御器和玉玺,尤其高兴又得到了一匹河北名马——拳毛騧。他上表朝廷,奏请齐善行担任秦王府左翼第二护卫军将军,并给予了优厚的赏赐。李神通也因此又立了大功,李世民心情愉快,把洛阳近郊的大片官田赏给了他。

李元吉得知李世民事先瞒着他接收了齐善行呈献的降品,然后才邀他一起举行受降仪式,公开接纳曹皇后、曹旦、裴矩和夏国的文武官员投降。一把无名火焰在胸膛里腾腾地燃起,他赛如一只愤怒的准备扑上去咬人的豹子,脖子上的青筋像一条条蚯蚓似的鼓了起来,决计实行报复。他让潇湘公主去找南康公主,通过她向李世民提出来,接收的珍宝不能独吞,亲兄弟,明算账,要分一半给他。可是李世民却说:“受降的物品都已造册登记,要上缴朝廷。”李元吉气得脸色蜡黄,满腔怒火无处喷射,握紧拳头的双手挥舞着:

“狡诈的东西,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既然造了册,怎么不给我过目?”

“忍着点儿,”潇湘公主劝道,“兄弟之间,不要撕破脸。俗话说,让人非我弱。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他处处欺负我,不把我当回事,叫我怎么让?让也让不过来呀。”

“硬挺硬,你斗不过他,只宜从暗处下手,或者借别人的拳头打人。”

“嘿,瞧你年纪不大,见识倒不浅。”

“三胡你有所不知,内宫的斗争比社会复杂得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聪明到顶,要人提醒。”元吉拍了拍窄窄的额头,“尹德妃和张婕妤快来洛阳了,我不妨借她们的手,既可以刁难一下二郎,又可以进一步拉拢受宠的娘们,帮我在父皇的枕边吹吹风。”

“亏你想得出来。”

“告诉你,三胡也不是吃素的,叫我杀了他,也不会手软。”

一阵狂野的冲动,元吉凶相毕露,眼睛里充满了邪恶和凶险的血光。潇湘公主惊奇得冷汗淋漓,直流到了胸口和腰际。

尹德妃和张婕妤一到洛阳,李元吉就把她们请进自己的住所,治酒接风。饮宴中,元吉口口声声尊称母妃,大肆恭维她们不辞劳苦,亲赴前方慰勉三军将士,委实令人感奋。张婕妤心直口快,赤裸裸地以实相告说:

“皇上吩咐我们来的本意,主要是挑选一些宫女和宫廷器皿、古玩珍宝。”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元吉一拍大腿,“二位母妃来得正是时候,二哥最近又得到了一大批隋朝的国宝,其中还有不少绝世珍品。”

“有没有猫眼石、祖母绿?和田玉、独山玉我倒不稀罕,皇上赏了我一些,太子也送了几件。”

“嗨,你们真容易满足。告诉你,跟二哥比起来,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咯。”

“他有多少?”

“讲出来,你们肯定会大吃一惊,”元吉像吹喇叭一样鼓起腮帮子,“他已经装满了几仓库。仅就玉器而言,玉料有青玉、白玉、墨玉、黄玉、绿松石、孔雀石和玛瑙。玉的色泽有淡绿、茶绿、黄绿、墨绿、黄褐、棕褐、白色、黑色、白灰色。种类有礼器、器皿和装饰品,以及大量的佩饰。佩饰的形状,鱼虫鸟兽,应有尽有。玉佩的形制,环、玦、瑗、璧,多如牛毛。据说还有连城璧,战国时能换十几座城池,真是价值连城。”

尹德妃听入了迷,感兴趣地问道:“有没有大佩?”

“有。”元吉凭空捏造,信口胡诌,“有一组周代的大佩,由玉珩、玉璜、玉琚、玉瑀及冲牙等汇合成一体,堪称无价之宝。”

“呃嘿,二郎可发大财啦!”

“怕就怕他轻易不会拿出来。”元吉记起了道姑给他取的绰号,把它转嫁给了李世民,“许多人背后都叫他做铁公鸡—-- 一毛不拔。”

“三胡该不是铁公鸡吧?”一丝微妙的讪笑掠过张婕妤的唇间。

“我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随母妃选取。但是有一个条件,一杯酒,换一件,喝十杯,取十件。一坛全喝下,全都给你,权作我孝敬的礼物。”

元吉在玉盏里斟满了酒,张婕妤一口干了,又斟满,又干了。她本不胜酒力,喝到第四盏,觉着舌头发胀,双眼发粘,视线一片矇眬。又勉强喝下一盏,身子沉甸甸地显出了颓然欲倒的姿势。潇湘公主扶着她踉踉跄跄退了席。一进客房,张婕妤就呕吐起来。

席上剩下来两个人,元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尹德妃瞧了又瞧,眉梢挑起一缕佻薄的浪笑:“娘娘真漂亮,蛾眉横翠,粉面生春,愈看愈迷人。儿臣我好想念你哟,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你给盼来了。”

“你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尹德妃媚而含嗔地骂道,“嘴比蜜还甜,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恭喜你,如今又添了一位小美人儿,称心如意的隋朝公主。”

“咳,她呀,情窦未开,还不懂房事,笨手笨脚,连动作都扭不活,哪一点儿也比不上娘娘。娘娘热情似火,简直能把人烧化。”

“放你娘的狗屁,我什么时候烧化过你。”

“我是形容,意思是和娘娘来那么一次,叫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小兔崽儿真会哄人,干一百次,也休想得到你一次回报。太子比你实在得多,有情有义,有好事从不忘记我,得了宝物随时送上门。”

“我的全送给你,一定让你心满意足。”

说着说着,元吉的手伸到了尹德妃的胸脯上揉搓起来。尹德妃在元吉的脸上亲了一口,把他搂进了怀里:

“你愈大方,愈说明你没有两件像样的好东西。看来还得设法挖二郎的,那才有油水。”

“没错,没错,”元吉竭力撺掇道,“他的都是精品、极品、稀世之宝,数量又多,随便打开一扇小仓门,就够装满十大车。”

“可是,如何好开口呢?”

“今天我们好好睡一晚,快活快活,明天我亲自带你去。”

潇湘公主安排使女清扫好房间,等张婕妤睡着了,返回客厅,元吉和尹德妃已经走掉了。

河南道安抚大使任环来到洛阳,向李世民禀报说:“郑国徐州行台杞王王世辩,献出徐州、宋州等三十八州,请求归降。”

“好啊,”李世民喜出望外,“亡郑的土地,如今已经全部纳入了我们的版籍。”

任环要求派人监督交接,李世民想了想,说:“用不着派人,一切由你当家做主。”

刚刚送走任环,元吉陪着尹德妃和张婕妤走进了行辕。李世民连忙起身迎进中堂,行了君臣之礼:

“不知娘娘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嗳,一家人,用不着说客套话,我们不过是来走走的,凑凑热闹。”

尹德妃和张婕妤见了李世民,窘得手足失措,感到周身像长出了芒刺,很不自在,话说不到点子上,想好了的话也不敢说出口。李元吉急得直跺脚,像有十只猫爪在心里抓着,终于憋不住了,伸了伸脖子,替她们介绍说:

“是父皇让母妃来的,要挑选一些宫女和珍宝,充实后宫。”

“用不着劳驾二位娘娘。”李世民的眼睛熠熠溜转了一下,“洛阳接收的宫女和珍贵物品,都已登记在册,请娘娘回去转奏父皇,自然会如数运送到长安的。”

众人忽然都沉默了,嘴像被堵住了一样。张婕妤耐不住寂寞,干脆把话挑明了:

“可是,你该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不会,不会。”说罢,李世民把脸侧向南康公主:“你去备两箱首饰,奉送给二位娘娘。”

南康公主准备起身,尹德妃眉毛一扬,制止道:“首饰不稀罕。我们倒是想看看你所收藏的奇珍异宝,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我哪来的什么奇珍异宝?”李世民摊开双手,“娘娘别误会,我们一直在打仗,无暇搜集古玩珠宝。”

“你打开仓库让我们瞧瞧。”

“仓库都封闭了。”

“我们是想看你的仓库。”

“我在洛阳没有私仓。不信,可以查访。”

元吉怕尹德妃把他挺出来,赶紧出面作转圜:“娘娘,你们就在洛阳多住几日,我们兄弟再想想法子,决不会让你们失望。”

“你们有也不会给,两个吝啬鬼。妹妹,我们走呗。”尹德妃拉着张婕妤站起身来,忿忿地冲走了。

没过多久,张婕妤又带着她老爹来找李世民。张老头亮出李渊的手谕,满脸堆笑地说:

“我家住在伊阙,离洛阳三十来里,世代务农,皇上把阙下的几十顷官田赐给了老汉,维持一家的生计。”

“可惜你来迟了一步,”李世民欠了欠身子,“那片土地我早就赏给了淮安王李神通,他已经接管了。”

张婕妤又一次碰了鼻,气得蛾眉倒竖,凤眼圆睁:“二郎你也做得太过分了。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问你,到底是皇上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秦王府颁令在先,皇上行敕在后。”

“迟也好,早也好,都应该以皇上的手敕为准,无条件执行。”

李世民本来就看不惯凭借裙带关系来得好处,捞取胜利果实,更可恼张婕妤狐假虎威打着皇上的金牌来压他。他满脸通红,带着讽刺的语调生硬地说:

“淮安王连下三十余州,赏他几十顷良田,并不过分。你张家寸功未立,凭什么来跟人家争利!”

“就凭皇上的旨意。”张婕妤回敬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找,你们去找淮安王。”

“爹,我们找淮安王去。”

“恕不远送。”

“连皇上都不在你的眼里,我们岂敢劳动大驾。”

南康公主见双方闹翻了脸,只得出面赔礼。她边说好话边把张氏父女送到中门外,下了台阶,等他们上了马车,才转身进门。

“皇上的宠妃和皇亲国戚,不宜得罪。”南康公主劝解说,“如果都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坏话,众口铄金,对你肯定没有好处。”

“随他们怎么说,总抬不过事实。”

“可是事实又抬不过父皇哩。”

“父皇如果不主持公道,”李世民捏了捏拳头,“把我逼急了,哼,他不仁,我不义,我就整顿军马,杀回长安清君侧。”

妃嫔们纷纷奔赴洛阳,大都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尤其备受李渊宠爱的尹德妃和张婕妤,几乎一无所获。幸亏李元吉给了她们一些珠宝,才勉强挽回少许面子。回到长安,张婕妤倒在李渊的怀里,娇滴滴地哭诉着:

“皇上隆恩,敕赐臣妾父亲的土地,秦王却无故抗旨,尽数夺去给了淮安王。”

“岂有此理!”李渊气得花白胡子索索抖动,“朕早就料到他会居功骄傲。爱妃暂且忍一忍,等他班师回来,朕好好地教训教训他,替你出气。”

“土地都被他夺了,出气有什么用?”

“别哭啦,别哭啦,朕一定设法弥补你的损失。”

张婕妤止住哭。尹德妃又烧了一把火:“二郎目中无人,尽人皆知,他从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对兄弟也是刻薄尖毒。如今愈来愈猖狂了,连皇上的谕旨也当成了废纸一张,任其发展下去,只怕后果将不堪设想呐。”

“我立马把他召回长安,先夺了他的兵权再说。”李渊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事实明摆着,他已经发展到了骄蹇自满、有恃无恐的地步,不可不防。防范于未然,才是稳妥之计。”

“朕派三胡跟他一起出征,本来就有监督和防备的用意。”

李渊的话还没有落音,裴寂跌跌撞撞闯进宫来了。他双膝往地上一跪,把元吉的奏折递呈到了李渊的手上。李渊拆开表奏,念道:

“秦王常常违逆诏敕,父皇不可不防,遏止事态发展。平定东都以后,他偃蹇顾望,不肯还京,放出宫女,分散钱帛,以私惠收揽人心,树恩于洛阳百姓,自作主张,自行其事,其行为隐密诡诈,阴谋反叛朝廷。千万不要姑息迁就,必须火速处理。”

“陛下,事不宜迟,”裴寂急得喊起来,“迟则生变,变生莫测。再不采取紧急措施,恐怕就来不及啦。”

“不可操之过急。二郎的脾气朕知道,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裴寂和尹德妃、张婕妤一齐围住了李渊:“杀陛下,他或许不敢,怕背上弑君的罪名。杀我们,那只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只要有我李渊在,他敢!”

“小心无大错,诸葛一生惟谨慎,以防万一呀!”

“防自然要防,不过不能露出半点痕迹。”

李渊派出朝使,向李世民和李元吉下达了班师诏,几天之内,三道圣旨接连飞驰洛阳。又调集重兵驻屯潼关,以防变故,并以迎接大军凯旋为由,整修长安的城墙,整顿社会秩序,整饬禁军,京都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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