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上）

作者丨杨友今

第二十八章  追

独孤怀恩和李渊本是姑表兄弟。独孤氏一家前后出了三位皇后，而且生下了三位皇帝——在中国历史上可算是一大奇迹!——北周明帝宇文毓的皇后独孤氏，生子宇文邕即位为周武帝;隋文帝杨坚的皇后独孤氏，生子杨广即位为隋炀帝;李渊的母亲和杨广的生母是同胞姊妹。李渊做了皇帝以后，曾经跟独孤怀恩开玩笑，说：

“你姑奶奶和两个姑妈的儿子，都做了皇帝。依照顺序，下次该会轮到舅舅家的儿子了吧?”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独孤怀恩颇以此自负，握着自己的手腕喟然叹息道：“难道我们独孤家，就只有女儿的命尊贵?”

他攻打蒲反，很久不能攻克，士卒伤亡及逃走的很多。李渊几次下达敕书讥诮责备，于是他心生怨恨，对比裴寂跟宋金刚对阵，一败再败，李渊对他却相当客气，明显袒护，设法保护。他愈想愈生气，竟至想得走了神：“说不定风水轮流转，好运从姑娘转到男儿方面来了。哼，等我做了皇帝，那时候再看我的。”

“尚书龙凤之姿，气度非凡，做皇帝肯定比李渊神气得多。”部将元君宝奉承说。

“谁做皇帝都是上天的旨意，不在乎神气不神气。”

“可是也不能坐等老天爷的恩赐呀，虽说成事在天，而谋事还得靠人哒。”

“天机不可泄露。”独孤怀恩郑重叮咛道，“元将军，弄不好可是掉脑袋的买卖哟。”

他们还没有具体议定如何谋反，独孤怀恩就和李孝基、于筠、唐俭、刘世让等一起被尉迟敬德俘虏了。元君宝后悔莫及，对唐俭说：“独孤怀恩近来在策划一件大事，如果早些决断，那就不会有今天的屈辱了。”

“口里没味，不如吞几口唾沫，别瞎嚼舌头。”唐俭又刺激了他一下。

“我说的句句当真，没有半句假话。”

正当李世民在美良川跟尉迟敬德交战时，独孤怀恩买通看守，逃回了唐营，李渊又让他带兵攻打蒲反。元君宝感慨非常，再次对唐俭说：“独孤尚书能逃离大难，重返蒲反，可以说是王者不死。”

唐俭是晋阳起兵时首倡大义者之一，他和李世民交谊甚厚，又得到了李渊的赏识，对唐朝和自己的前途都充满了信心，因此生怕独孤怀恩的阴谋得逞。他急得火烧火燎，像有十只猫爪抓心，在牢房内焦灼地踱来踱去，最后决定冒一次险，直接去找尉迟敬德交涉。得到允许，他来到尉迟敬德的帐中。尉迟敬德屏退左右，问道：

“你有什么机密大事找我?”

“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将军，”唐俭察看了一下对方的脸色，“通观天下大势，谁有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今天无需谈论天下大势。你我各为其主，自当尽忠效力，才是做臣下的道义。”

“以将军所见，如果有人要背主叛离，那是绝对不可饶恕的罪恶啰?”

“你说的是常理，谁都明白。”

唐俭摸准了尉迟敬德心里的底，稳定了情绪，把话挑明道：“我掌握了一宗反叛事件，打算揭发，可是身陷囹圄，出不去，该怎么办?”

“我可以派人替你去通报。”

“怕就怕用人不当，泄露出去，那可就不好收拾了。我想，最好是让刘世让直接去报告主上或秦王，我留下来作人质，请将军开恩。”

“我可以释放刘总管，让他回去，并请他促使双方朝廷和解。”

得到了尉迟敬德的允许，唐俭遂把独孤怀恩谋反的情形，透过刘世让去转奏李渊。

王行本投降，独孤怀恩进驻蒲反，控制了全城。李渊正要渡过黄河巡幸独孤怀恩的营地，排开仪仗，前呼后拥上了龙舟。危险就在眼前，刘世让赶紧雇了一条民船，从东岸划到了西岸渡口。抬头望见一顶缓缓移动的通天冠，他心里急了起来，吩咐船家用力快划。接近龙舟时，证实了他的判断没有错，数员文武大臣正簇拥着李渊往御舱里走。龙舟戒备森严，不准民船靠近。刘世让站立船头，扬声喊道：

“行军总管刘世让，有紧急大事求觐圣上，请快转奏。”

李渊得到奏报，就在御舱里召见了刘世让。刘世让慌急慌忙走到李渊的跟前，扑倒在舱板上，奏道：

“独孤怀恩已萌生叛心，唐俭教微臣前来转奏圣上。”

“此事当真?”李渊大惊失色。

刘世让又把详情及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李渊由惊转喜，庆幸地说：“好险呀!朕能免除祸殃，真是天意。”沉吟片刻，李渊改变了主意，就地停留下来，传独孤怀恩前来述职。独孤怀恩做梦也没想到，他的阴谋已经败露，于是乘坐一艘楼船，大模大样地前来见驾，刚刚跨上龙舟，跪倒请安。李渊暴跳起来，伸手一指：

“独孤怀恩，你可知罪?”

“臣屡战屡败，虽然有罪，但是据守蒲反以来，力求将功赎罪，经营得固若金汤。陛下如果信不过，随时可以前往巡幸。”

“嘿嘿，”李渊撇了撇嘴，冷笑道，“可惜你骗不了朕，朕不会去自投罗网。”

独孤怀恩觉察大事不好，垂下了头，不敢再开口狡辩了。李渊下令拿下独孤怀恩，交付有司审讯，又分别搜捕其党羽，一律处以死刑。与此同时，李世民对定杨军开始了战略反攻。

刘武周几次进攻浩州，都被李仲文打败。宋金刚军中的粮食也吃完了，又得不到支援，只好向北撤退。李世民采用“坚壁挫锐”的计策，等的就是这一天，于是挥师尾追。

唐军追到吕州，追上了定杨大将寻相。寻相内心畏惧李世民，被迫应战，一战即溃，大败而逃。李世民乘胜一追再追，一日一夜急行军二百余里，交战数十次。抵达高壁岭时，唐军早已人困马乏，饥疲交加了。程咬金跳下马，把秦叔宝也从马鞍上扯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喘呼呼地说：

“肚子饿瘪了，连气都接不上了。再拖下去，人会累死，马会倒翻。”

“你少说两句，好不好?”秦叔宝白了他一眼，“秦王对待我们像长辈一样，跟着他饿死累死也心甘。”

“俺对秦王并无二心，可是三军将士吃不消了。”

“吃得消吃不消，用不着你管，秦王自有安排，你我听候将令好啦。”

这时候，人马都已停顿下来。骑士两胯磨破了皮，下马都站立不稳了，摇摇晃晃，仿佛失去了知觉，麻木了。步卒中的不少人甚至就地倒下去，闭上了眼睛，有的打起了呼噜。李世民周围一片嗡嗡声，不是喊口渴难耐，便是说饥饿难忍。刘弘基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元谋心腹的身份拉住李世民的马缰，劝阻说：

“大王打败敌人，穷追到了岭上，功劳够大的了。还要继续追赶，难道不爱惜身体?就算你是铁打的，士卒却早已饥疲不堪，应该就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等大军主力和粮草接济上来，再追不迟。”

李世民弯腰用手摸了摸宝马特勒骠沾满尘埃的鬃毛，又挺直了身子：“宋金刚粮尽计穷，向北撤退，军心散乱，正是彻底消灭他的最好时机。机会难以捕捉，转瞬即失，假如让他休整过来，与刘武周会合，又将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至于我个人，尽心竭力效忠国家，就难以顾及身体了。”

一些眼睁睁等待下令宿营的将士，大失所望，不约而同地咕哝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常言道，吃饭不阻工。让我们吃顿饭该可以吧!”

“弟兄们，”李世民策马转了一圈，“我知道各位劳累了，也想让各位歇息一会儿。可是，宋金刚并非等闲之辈，他一旦把部众召集拢来，我们就将前功尽弃，至少也要付出比挨饿大得多的代价，造成大量的流血伤亡。”

秦叔宝扶着程咬金的肩膀站立起来：“秦王的意思，诸位听明白没有?到底是现在忍受一下饥疲好呢，还是等宋金刚强大起来了再去拼杀好?那样，牺牲就不知要增加多少倍。依我看，不管如何吃苦，总比伤亡好。”

程咬金也跟着站了起来：“道理讲清楚了，就请大王下令吧。”

李世民挥鞭一指：“继续追击，都随我来!”

说罢，他一抖缰绳，跃上马鞍奔跑起来。在他的带动下，数千骑士紧紧跟了上来。追到雀鼠谷，又追上了宋金刚。一天之内，交战八次，终于击溃了定杨军，俘虏及斩杀数万之众。

当晚，唐军扎营雀鼠谷西端原野，李世民已是两天没有进餐、三天没有脱下铠甲了。营中只剩下一只羊，熬了一锅汤。屈突通盛了一碗汤递给李世民，李世民不肯接。

刘弘基走拢来：“多少得吃一点儿，不然会饿晕。”

“要吃得一起吃，”李世民仍然拒绝。

屈突通只得把汤又倒进锅里，招了招手：“大王你过来，我们一起吃。”

李世勣递了一柄勺子给李世民，众人把他推到锅边，然而他就是不动勺。程咬金躁起来了，嘟嚷着：“打仗你带头，喝汤也可以带头嘛。你不下勺，谁敢先动!”

“按年龄分先后，”李世民固执地说，“从岁数最大的依次轮下来。”

众人拿他没法，又顺从了他。轮到他时，他只舀了小半勺汤，尝了尝味。尽管那锅羊汤稀得不见骨肉，只能闻到一点膻味，将士们却异常感动，对李世民不顾一切穷追穷寇积下的怨气，很快烟消云散了。

陕州总管于筠从宋金刚军营中逃了回来，李世民得到了宋金刚的去向，又率精锐骑卒向介休进发。宋金刚手下还有两万部众，困兽犹斗，决计拼死一搏，他从西门出城，背靠城墙列阵，南北长达七里。李世民登高一望，见他摆的是个长蛇阵，属于防守型阵式，往往是等待别人攻击，而自己不首先发起进攻，当战况对他不利时，可以舍弃两头，带领中军开溜。宋金刚怀抱令旗令箭，立定在中军的旗门下指挥军马。李世民了解李世勣智勇双全，善于破阵，便命他从正面向敌军中军展开冲杀。宋金刚命令弓箭手轮番射击，李世勣缓缓后退，定杨军乘势推进，长蛇阵演变成了进攻型的玄武阵。李世民用计调动了敌军，继续观察变化，等待时机。等到定杨军全力以赴压向李世勣的兵马，离开了城墙，后面失去了依托，他立遣秦叔宝、程咬金和突利从北面组织反击，又遣刘弘基、翟长孙、秦武通和史大奈由南面强行突破，本人亲率骁骑从其背后猛冲猛闯，攻破了玄武阵。李世勣见敌军乱了阵脚，立刻返身杀回，定杨军腹背受敌，阵营大乱，李世民和屈突通、丘行恭、李君羡、田留安、侯君集等突入阵中，来回冲杀。杀得定杨军晕头转向，纷纷绕城四散逃离，被唐军斩首三千余级。

宋金刚大败，轻骑奔逃，李世民穷追不舍，追赶数十里，追到了张难堡。当时唐浩州总管樊伯通和刺史张德政一直坚守城池，没有降敌。他们望见有定杨军急驰而来，传令紧急备战，可是宋金刚远远地绕开了张难堡，继续向北逃窜。隔了一阵，突然又闪出来一支骑军，樊张二人一时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员黑盔黑甲将军当先奔到了城门口。城楼上正准备放箭，李世民赶快摘下头盔示意，同时大声喊道：

“我是秦王李世民，请打开城门，接我们进去!”

“噢哟，秦王来了。快，快开门。”

樊伯通、张德政和城堡的将士们也都脱下头盔举在手里挥动，许多人甚至把头盔抛了起来，欢呼雀跃，迎接李世民和随征的将士进城。樊伯通亲自上了茶，随从告诉他秦王还没有进膳，张德政很快备办了一席酒菜，李世民坚持要和将士们一起进餐。李世勣劝了好久，也不答应。突利和秦叔宝愿意陪他先吃，他仍然不肯。程咬金劝得发起火来了，还是不依，他赌气大吃大喝起来，又被李世民喝住了。程咬金叽叽呱呱，一边揩抹他那阔大的嘴巴：

“你不吃，就让俺们先吃。”

“好吃鬼，瞧瞧你这张嘴，就像簸箕一样，一席酒菜只怕还填不饱你的牛肚子。”

“俺胀不死的，王爷尽管放心。没有抓到宋金刚，绝对不会死。”

李世民被他逗笑了，然后关切地告诫说：“各位都饿伤胃了，这一顿只能吃个半饱，吃多了会撑不住。”

“王爷，你是在替我们说话吧?我们被定杨军困在孤堡里，出不去，仅仅剩下了一点粗粮。幸亏你们来了，不然的话，明天便会断炊。”

说着说着，樊伯通哭了起来，在场的人也跟着嘤嘤啜泣。李世民也动了感情，含着泪褒奖道：

“你们吃的苦可想而知。不过终于硬挺过来了，坚持到了今天，应该庆贺，不要悲伤。”

“我们是高兴得落泪咧。”

将士们的话还没有讲完，饭菜备办好了，李世民才跟着众人一起入席。他举起手中的一杯浊酒，说：

“诸位随我辛苦了，请慢慢饮下这杯酒，慢慢吃，细嚼慢咽，今天歇息，不必着急。”

尉迟敬德和寻相没有跟随宋金刚逃跑，他们集结残兵败将固守介休。李世民派出江夏王李道宗、宇文士及和突利前往游说。尉迟敬德早已归心李世民，和寻相商量了一下，随即献出介休和永安投降。李世民笑逐颜开，直如他乡遇故知般欢喜，任命尉迟敬德作右一府统军，和寻相仍率旧部八千人，跟各营掺杂驻扎。行台左仆射屈突通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胆对待降兵降将的主帅，忍不住来到中军帐，以警惕的语气问李世民道：

“尉迟敬德是迫于无奈降过来的，大王却让他照旧带领旧部，而且还要把他安置在身边，难道不怕出事?”

“我想不会。”李世民不以为然地说，“尉迟敬德很讲义气，我身边正需要他。”

“王爷不要太轻率，人心隔肚皮，还是看准了再用不迟。”

“好吧，你让我再深思深思。”

两天后，寻相带着一些定杨将士跑掉了。程咬金、丘行恭和侯君集等怕尉迟敬德开溜，把他囚禁在军营。屈突通和殷开山对李世民说：

“定杨军是拼凑拢来的杂牌货，素质不高，应赶快采取措施，不解散也得改编。”

“要走的留不住，留下来的不会走啦。”

李世民的平静态度和将领们的急切心情形成了鲜明对照。殷开山激动起来了，额头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说：

“尉迟敬德剽悍绝伦，既然囚禁了他，心里一定怨忿，留下来后患无穷，不如趁早处死。”

“错啦。”李世民摇了摇头，“尉迟敬德刚直果决，如果要背叛，早就背叛了，不会落在寻相的后面。”

“如今可是骑虎难下喽。”

“解铃还得系铃人，谁抓的他谁去把他放出来，请他来见我。”

程咬金和丘行恭等把尉迟敬德带进了中军帐。李世民亲自给他松了绑，躬身一揖道：

“我替他们赔礼道歉，请将军原谅。”

“王爷的心我理解。我降唐，本来就是降王爷，受委屈是我自作自受。”

尉迟敬德说的既是心里话，又带有一种抱怨情绪。李世民知道他吃了亏，并不计较，把他请进自己的卧室，取出一袋金子，放到案面上：

“你我是因为意气相投，才走到一起来的，不要把小小的不愉快闷在心里，请相信，我不会听信谗言杀害忠良。若是实在不想留下来，袋里的金子算作馈赠的盘费，聊表我们相识的情意。”

“有王爷一片心就够了，金子于我无用。”

“君子待人以诚为本。坦率地说，你我走到一起，既是缘分，也不容易，可谓历尽了艰难曲折。今晚就在我的营房安宿，咱们好好聊一聊。”

李世民吩咐下去，备了一席酒菜。他和尉迟敬德席地而坐，两个人边饮酒边敞开心扉畅谈，不知不觉都喝醉了，歪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唐岚州总管刘六儿去年五月投降定杨军，跟着宋金刚驻军在介休，宋金刚败逃，他带着部众到处流窜。李世民在探索进军路线时，途中碰上了刘六儿，刘六儿准备活捉李世民，作为投靠突厥的晋见之礼，他带着部众团团围住李世民和他的亲随，喧哗呼喊，轮番冲击。刘六儿见李世民武艺高强，无法生擒，便炸开喉咙命令道：“抓不住，就杀死他!”他举起点钢枪，朝李世民猛刺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枪尖就要搠到李世民的胸膛时，霍然一声大喝：“休伤我主!”好比霹雳一般，吓得刘六儿身子一软，尉迟敬德手挺长槊飞马赶来，隔开点钢枪，然后反手一挑，将刘六儿挑落马下，赶上去一槊，结果了他的性命。

屈突通、殷开山领着人马杀奔而来，反过来把定杨军围住了。秦叔宝、程咬金、丘行恭、翟长孙、史大奈、秦武通、突利、李世勣、侯君集和刘弘基等将，从四面八方展开进攻，剿杀定杨将士。程咬金手持板斧，当先杀入阵中，一斧一个劈倒数人，赶到了李世民的身边。他和尉迟敬德左右护着李世民来回冲杀，杀得敌军喊爹叫娘，乱跑乱窜。唐军刀枪并举，剑戟齐挥，定杨将士挨着刀骨断筋折，撞着枪腹破心穿，转瞬间已是血染铠甲、尸绊马蹄了。定杨军死者无数，剩下的两三千将士跪下来投了降。打扫战场时，李世民感激地对尉迟敬德说：

“你的回报，来得真快呀!”

“计毒莫过劫粮，功高要算救驾，尉迟将军当记大功。”程咬金咋咋呼呼嚷着。

“要是依了你的，你看我还有命没有?”

“嗨嗨，俺就算作立功赎罪，不奖不罚。”

“该奖的还得奖，该罚的还得罚，首先罚你向尉迟将军赔个不是。”

“王爷，”尉迟敬德喊着说，“我俩已经成了好朋友啦。程将军虽说鲁莽，然而个性爽朗憨直，心中无鬼，极容易相处。”

“敬德的胸怀，真是像大海一样的广阔!”李世民赞叹道。此后，他对尉迟敬德愈来愈信任，尉迟敬德愈来愈受重用，成了他最得力的左右手。

宋金刚大势已去，却自不量力，决计孤注一掷，重新发动攻击。然而已被追杀得丧魂失魄的兵将，谈虎色变，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两腿再也挪不动了，不肯接受命令。宋金刚无可奈何，仅仅带着一百多骑卒，逃奔东突厥汗国。他们一路烧杀掳抢，靠抢劫过日子，跑了一段时间，宋金刚又改变了主意，打算逃往最初起兵的上谷。东突厥派兵截住擒获，将他腰斩了。

刘武周当初在会商向南攻取唐朝土地时，内史令苑君璋曾经劝阻说：“唐主以一州的兵力直取长安，所向无敌，定然是上天相助，单凭人力是很难做到的。晋阳以南，道路狭窄险峻，孤军深入，后无援兵，要是征战不利，恐怕就回不来了，不如北面联合突厥，南面跟唐结交，守住一方称王称霸，才是久安之计。”

“孤要称雄中原，一统天下，跟唐朝势不两立。有突厥的支持，不愁大事不成。”刘武周非常自信。

“突厥见利忘义，不可靠。”

“你既然不愿意南下，那就留守都城好啦。”

刘武周把苑君璋留在朔州，命令宋金刚麾军南下，自己随后占据了晋阳。当他得知突厥腰斩了逃跑中的宋金刚，尉迟敬德等将投降了唐军，失望和狂怒使他几乎失去了理性。他打算裹胁掳掠来的美女向北撤退，吩咐仆射杨伏念前去整顿军马，只身来到了软禁美女的后院。后院由安公公带着一营女卒看管。安公公见刘武周来了，上前请安道：

“陛下吉祥!”

“说什么吉祥不吉祥，”刘武周嘴一咧，“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快去，给我把白雪公主带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安公公打开院门，叫白雪公主出来，其他的美女也跟着往门外挤。女卒拖出白雪公主后，举起皮鞭往后一顿猛抽：

“不安分，就打死你们!”

美女们抱着脑袋，退了进去。安公公把白雪公主带到刘武周的跟前，知趣地退到了外面。刘武周站起身来，逼近白雪公主，贪婪地端详了白雪公主一气，刹那间升腾起一股邪念：“突厥人可恶，有利可图时利用老子，事到如今却抽身不认人，唾弃老子。老子也不认你们狗日的王八蛋了，先拿你们的公主来发泄发泄心头之火。”他四肢大张，朝白雪公主扑了上去。被压在毡毯上的白雪公主拼命反抗：

“刘武周，你敢对我无理?看我回去不告诉可汗。”

“处罗可汗不会听你的。”刘武周冷笑着。

“他是我叔叔，怎么不听我的。”

刘武周见硬的行不通，又来软的，好言相劝道：“我娶了你，封你当皇后，并没有亏待你。”

“你算什么皇帝?”白雪公主嘲讽道，“定杨天子，是我们突厥的儿皇帝。”

“儿皇帝讨公主，正好门当户对咧。”刘武周露出一脸淫笑。

白雪公主扫了刘武周一记耳光，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刘武周张牙舞爪又紧逼上去：

“你敢打我，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别，别再过来，”白雪公主喘得透不过气来，“再逼，我就一头撞死。要娶我，也得明媒正娶嘛。”

“我可等不得了，快活一时得一时。”

“嗬，原来你是拿我临时取乐，那我决不答应。”

刘武周又把白雪公主抱住了，往地毯上按倒下去。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仆射杨伏念大喊大叫道：“陛下，陛下，有紧急军情奏报。”刘武周一把推开白雪公主，白雪公主瘫倒在地上，他拉开门闩，匆匆往外走，一边交待安公公看管好白雪公主。

杨伏念上前跪奏道：“李世民的人马快来了。怎么办?”

“还用问我吗?”刘武周气急败坏，“留下你守晋阳，我带领大军，押着美女和金银财宝往北方撤。”

定杨军退到朔州，刘武周悔恨交加，挽着苑君璋的手哭了一气。二人计议逃回马邑，谋求东山再起，却被突厥将军郁射发觉了，斩了刘武周，夺了他的美女和金银财宝。处罗可汗任命苑君璋作大行台，统率定杨军余部，郁射以协守的名义监督苑君璋。

唐军进逼到晋阳，杨伏念不敢跟唐军顽抗，献出城池投降了。唐俭封存了仓库，等待李世民。定杨军占据的州县，又全部归属了唐朝。李世民留下真乡公李仲文镇守并州。定杨军南侵时，李仲文曾多次击败刘武周，并攻克周边城堡一百余座。李渊诏命李仲文作检校并州总管。

处罗可汗打着支援唐军的幌子，派其弟步利将军率二千骑军先行南下，自己随后抵达晋阳。李仲文奈何不了突厥人，无法控制局势，处罗将阿史那伦留在太原，交给他数百名兵将，声称协助李仲文共同守卫州城。从石岭关以北，每处险要地方，处罗都留下军马戍守，然后离去。来到朔州，处罗把白雪公主、刘武周的眷属、美女和金银珠宝统统带回了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