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上)丨第二十五章 “吉祥鸟”

2017-03-21 16:52:55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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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帝(上)

作者丨杨友今

第二十五章  “吉祥鸟”

王世充诛杀元文都和卢楚等人以后,开始顾虑人心不服,在皇泰主面前分外谦卑恭顺,又请求做刘太后的义子,尊称刘太后为圣感皇太后,还常常去后宫请安,然而当羽翼形成,控制了局面,就逐渐骄横起来。有一次,他在宫中吃了赏赐的食物,回家发生呕吐,怀疑中了毒,从此便不再朝见了。

大权在握的王世充,独揽朝政,事情无论大小,全由太尉府裁决。他把隋朝东都的显官和名士,如杜淹、戴胄,都安置在太尉府,其他衙门则冷冷清清,无事可做。为了表示事必躬亲,礼贤下士,他在太尉府的门前竖立了三块木牌:一、征求博学多闻,能够匡时济世的文才;二、征求武勇智略、驾驭三军有方的将才;三、征求含冤负屈、郁郁不得伸志的贤才。起初有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果然得到了王世充的接见,人们奔走相告,人数不断增加,每天达到几百人。王世充不耐烦了,虚于应付,许诺并不兑现,结果弄巧成拙,他在臣民的眼里变成了一个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徒。

李世民出镇长春宫,东都的一些官员秘密活动,串联降唐。马军总管独孤武都颇受王世充信任,其堂弟司隶大夫独孤机和步兵总管崔孝仁找了独孤武都,倾诉心曲说:

“郑国公只会做些小儿女的动作,用来取悦属下,实际上卑鄙狭隘,贪婪而又残忍,成不了大气候。”

独孤武都脸色毫无变化,显得很淡漠。独孤机打量了堂兄一眼,接着往下说:“图谶上的文字记载,天下应归李家。”

“神秘的预言书,并非天上掉下来的,不一定可靠。”独孤武都提出了异议。

“以事实而言,李渊从晋阳举兵,未受阻滞,便占据了关内。他襟怀坦荡,扬善赏功,不念旧恶,四方英雄景附,地盘不断扩大,以其优胜之势争夺天下,谁能挡住?”

沉默了一会儿,崔孝仁直抒胸臆说:“我们投靠错了地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弃暗投明。秦王辖下的总管任环近在新安屯兵,他是我的故交,可以找他从中联络,请唐军夜晚潜到城下,我们作内应,打开城门,事情没有不成功的。”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独孤武都终于被说服了。

联络的人愈来愈多,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不慎泄漏了消息。王世充毫不留情地处死了所有的参与者。

杨侗思忖王世充迟早会篡夺帝位,然而又莫奈他何,于是从皇宫库藏中取出绫罗绸缎,大量制作幡花,又取出内宫的贵重首饰及古董玩物,托和尚带到外面,施舍给穷人,以求上天赐福。王世充紧急派亲信把守章善、显福二门,宫中的东西,连一根线都不准再拿出去。

王世充煞费苦心地制造一些假象,以假乱真,向众人炫耀祥瑞。他时而让人向他献上一方金印,时而又说在某地发现了一把宝剑,不久又命人禀报说:“黄河的水变清了。”欺世盗名之举玩弄多了,反而引起了人们的厌恶和反感。

李密兵败投奔李渊时,王世充收留了他手下的许多名将,如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等等。起初王世充待他们礼遇有加,倒也相安,随着时日的延伸,人们渐渐看穿了他的伪诈行为和蛇蝎心肠。王世充进攻唐朝的谷州,命令秦叔宝当龙骧大将军,程咬金当将军,攻打头阵。程咬金,又叫程知节,是一员福将,棕红脸膛,蒜头鼻子,从眼角到脖子都长满了浓密的红须。他人高马大,有些蛮劲,可是武艺平平,三板斧砍不倒对手,便准备开溜,是个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程咬金与秦叔宝都出身贫苦,投奔瓦岗寨后,结为八拜之交,从此形影不离。秦叔宝,名琼,以字行。此人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面色黄得放亮,好像涂了一层金粉。他气宇轩昂,身姿矫健,胯下黄骠马,手中虎头枪,斜背着一对金装铜锏,威武中透出几分稳重,同时又显得有些悒郁和心事重重。行军途中,程咬金策马走近秦叔宝,带着鄙夷的腔调粗声粗气地说:

“王世充气量狭窄,见识肤浅,动不动就发誓赌咒,如同一个老巫婆似的,还比不上李密,根本不是想象中拨乱反正的英主。俺们留在洛阳,终非久远之计,不知琼哥想好了托身之所没有?”

“混世魔王,”秦叔宝朝前后看了看,“说话小声点儿,王世充到处都安插了耳目,小心掉脑袋呦。”

“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实在受不了。”

秦叔宝抖了抖缰绳,让马靠拢程咬金的坐骑,压低嗓门说:“现今一切听他的摆布,不露声色,等到两军对阵时,咱们脚踩西瓜皮——溜之大吉。”

“嘿嘿,”程咬金咧开厚厚的嘴唇憨笑着,“哥哥比俺就是多长一个心眼儿。唔,”倏而又皱紧了眉头,“俺们的心腹弟兄们,是不是预先打个招呼?”

“不行,毛糙鬼,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丢下弟兄们不管,实在于心不忍。”

秦叔宝扬起下巴,捻着姜黄的胡子尖琢磨了片刻:“只能拣最可靠的人暗示一下,叫他们进退都要紧跟着我们走。”

“妙,妙!”

“距离拉开点儿,你我少走在一起,以免引起怀疑。”

王世充率领人马进抵九曲,摆开阵势跟唐军会战,程咬金心里一急,策马冲了出去,秦叔宝带着身旁的将士赶紧跟上。王世充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程咬金、秦叔宝和百十名将士骑马向西跑了百余步。然后跳下马来,回头向王世充叩拜说:

“公爷听禀,我等受你的优待,总想效力回报,然而你猜忌多疑,变化无常,无法呆下去了。我等就此告辞,投奔唐营去了。”

说罢,重新上马,走进了唐军阵中。王世充像当头挨了一棒似的,僵立在旗门下,眼睁睁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没有派兵追击。骠骑将军李君羡和征南将军田留安心里一激灵,感到机不可失,也率部投降了唐军。李世民喜出望外,把李君羡留在自己身旁,任命田留安作右四统军,程咬金作左三统军,秦叔宝作马军总管。

王世充小人得志,得意忘形,他明知同僚和属下不服,屡遭暗算、谋杀、背叛,却念念不忘实现皇帝梦。出动大军进攻新安时,他对外宣称攻城略地,途中却召集战将幕僚们密谋如何篡位称帝,可是他刚刚透露心思,立刻就招来了非议。李世英翘起毛楂楂的连鬓胡子,一迭连声地反对说:

“天下九州平定还不到一州,就迫不及待地想正位称帝,你也太性急了一点儿,恐怕许多人都会被吓得叛离逃跑。”

“嗬,说得好。”王世充阴冷地瞟了李世英一眼,把目光转到了众人身上,“各位都把心曲掏出来好啦,用不着憋在肚里。”

长史韦节和杨续等知道王世充口与心不合,说的反话气话。他们察颜观色,迎合王世充的意愿,边作转圜边表态说:“隋朝气数已尽,灭亡势所必然。按理说,在一个非常时期做非常的事,与常人商议毫无必要。”

“去年长星出现,是除旧布新的征兆,今年岁星位移到了角宿、亢宿。亢宿是郑的分野,明公受封当郑国公,恰好是应兆之人。现今正当应兆之时,假使不立马顺应天象,王气便会衰落。”

太史令乐德融用星相学来证明王世充登基称帝出于天意,比起那些歌功颂德和泛泛而谈之类的言语,无疑更有分量,更具说服力。王世充满心欢喜,脸上的斑点都露出了笑意:“太史令不提星相,连我也疏忽了。对呀,天意难违,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明公日理万机,不可能凡事留心。观测天象,是我份内的事,应该及时观测禀报。”

“你忠于职守的负责精神,值得好好学习。”

“替天行道,是应尽的职责,理所当然。”

两个人一搭一档,听起来像二重唱似的,有理有节,天衣无缝。王世充自以为得计,眯缝着眼睛,咂吧着嘴巴,不禁有些飘飘然了。正当他得意忘形之时,外兵曹参军戴胄给他浇了一大瓢冷水:

“君臣好比父子,休戚与共。国公爷宜尽忠报国,天下幸甚,万民幸甚,你的人气和名望也会与日俱增。”

“话讲完么?”王世充咝咝地奸笑着,“讲完啦,那你可以走啦。”他望着戴胄跨出了门槛,收回目光,对留下来的人说:“诸位合计合计,要不要先行加九锡?”

九锡是皇帝赏赐给有特殊功劳或有特别权势的大臣的九种物件:一曰车马,二曰衣冠,三曰乐则,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七曰弓矢,八曰铁钺,九曰鬯。早先它本是君王主动赐予勋臣或贵戚的最高奖励,后来演变成了权臣篡位的前奏。李渊在逼迫恭帝杨侑禅位以前,也加授了九锡。

戴胄听到“九锡”二字,又缩了进来,走到王世充跟前,耸起两道眉毛,厉声说道:“公爷,别听马屁精的馊主意,既可笑,又可耻,还要留骂名于后世。”

“谁叫你反反复复嚼舌头?”王世充心里的火一下子腾上了脸庞,满脸通红,“滚出去!”后来他当真把戴胄赶出了东都,贬到郑州作长史,协助其侄儿王行本镇守虎牢关。

自从王世充开了杀戒以来,官僚们大都吓破了胆,斗胆进言的人都没有落个好下场。好汉不吃眼前亏,成了当事者共同的心理状态,议事厅响起了一片顺耳之言:

“历代兴亡更替的轨迹,加九锡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既然各位都是一口话,一条心,”王世充装做谦逊的样子,“我就只好顺应天意、满足人心喽。”顿了顿,他又改成不容置辩的腔调吩咐道,“请段公率几位大臣去向皇泰主奏明一下。”

段达无可奈何,带着乐德融、韦节、杨续等一起走进皇宫内殿。叩头请安毕,段达硬着头皮说:

“陛下,太尉劳苦功高,乞请加授九锡。”

“王世充击溃李密,刚升任太尉。待天下太平后,再议九锡不晚。”

段达见皇上封了口,一时答不上话来。韦节手持笏板,带着威胁的腔调奏道:“太尉想加九锡,可谓志在必得,陛下何不随即准奏。”

“你们不如干脆明说,要逼朕退位。”

“陛下言重了,别把好意当恶意。”

“好意也好,恶意也罢,一切随你们的便。”

杨侗袍袖一拂,退进了后宫。段达等人便以皇泰主的名义颁发诏书,命王世充担任相国,假黄钺,总管文武百宫,进封郑王,加九锡。郑国设置丞相,以及各种属官。

王世充篡位明朗化了,有人欢喜,有人发愁,有人反对,有人敢怒而不敢言,投机钻营者也泛出来了。东都道士桓法嗣向王世充呈献《孔子闭房记》,声称:“天从人愿,相国当取代隋朝做天子。”王世充满怀喜悦,授予他谏议大夫的官职。王世充的心腹悄悄捕捉到一些鸟,在鸟脖子上拴上写着吉祥文字的绢条,放飞。然后发布通告,凡捕到“吉祥鸟”的人都有赏赐。桓法嗣拍马说:“天降祥瑞,王爷宜早登大宝。”王世充在都堂设座位,每次劝进,必定请出担任纳言的老臣苏威,扶到百官的前头,自己面南坐定,接受叩拜。长史韦节、杨续和太常博士孔颖达等人,受命制订禅让的礼仪。段达等大臣进宫,奏请皇泰主说:

“上天的旨意不是永恒不变的,郑王功高德厚,愿陛下遵从虞尧虞舜的做法,禅位给郑王。”

坐在御榻上的杨侗气得两肺直炸,并拢膝盖,双手撑案,嘶声哑气地说:“天下,是我高祖的天下。如果隋运犹存,你们的话不应出口。如果天命已改,还要禅让干吗?”

一顿抢白,大臣们汗流浃背,一个个都被镇住了。杨侗来到后宫,见了太后,母子俩抱头痛哭,泣不成声。王世充又派人来了,带着威逼的语气许诺道:“如今海内尚未安定,须立年长者做君主,待天下安定后,再恢复皇泰主的帝位。”

刘太后怕他们下毒手,内心盘算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答应退位,暂时保住性命。”她扫视了来者一遍,庄重地说:“但愿郑王别忘记他今日的许诺!”

王世充得到回报,立遣兄长王世恽把杨侗软禁在含凉殿,逼迫杨侗手签了禅让的诏书。百官上朝,段达宣读禅位诏后,王世充假惺惺地上疏辞让。段达走到后殿去呆了一会儿,又来到前殿宣诏,王世充又上疏辞让。按照惯例如此反复三遍以后,王世充才拜受禅让的诏书。王世恽等带兵清理皇宫,术士燃起苇火,洒上用桃木煮的法水,举行了驱邪祈福的仪式。三日后,王世充迁入皇宫,继承皇帝大位,接受百官朝贺,改年号为开明。颁诏大赦天下。立长子王玄应当太子,次子王玄恕当汉王。王世充的兄弟和亲族十九人,都授封当亲王。

自从做了皇帝,王世充花样百出,以种种手段收买人心。他摆出一副与皇泰主显然不同的开明架势,在皇城及玄武门等处,分别设立御座,不时在各处出现,亲自接受奏章。有时骑马穿街过市,也不净街戒严。他揽辔缓行,一边对民众说:“过去的天子,深居在九重宫阙之中,民情无法上达。我王某并不贪图帝王的宝座,而是想拯救时世的危难,如同一州刺史一样,亲自接待臣民,处理政务。朕怕禁卫设阻,因此在宫门外设置御座听朝,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他又下诏以西朝堂受理冤情,东朝堂接受直言极谏。臣民中上疏呈献策略的,或者议论时政的,每天达数百人之多。过了几天,不胜其烦的王世充便熄了火,不再出宫了。他每次坐朝,都没完没了地训谕一通,千头万绪,言词重复,令人生厌。公卿上奏政事,批复啰啰嗦嗦,漫无边际。御史大夫苏良谏道:“陛下话语太多,而又不得要领。其实只要简单地直说可否就行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不相干的话。”王世充的脸色和神气毫无改变,既不虚心采纳,也不怪罪苏良。

瓦岗降过来的上将,现在还剩下裴仁基、裴行俨父子和罗士信。自从秦叔宝和程咬金等人投奔李世民以后,王世充对于瓦岗降将失去了信任感。裴仁基父子联络尚书左丞宇文儒童与其弟尚食直长宇文温,以及散骑常侍崔德本,秘谋刺死王世充及其党羽,拥护杨侗复位。消息走漏,均遭诛灭三族。王世恽对王世充说:“之所以有人谋反,是因为杨侗还活着,不如趁早把他干掉,以绝后患。”王世充便指使侄儿、唐王王仁则和家奴梁百年,用鸠酒毒死了杨侗。

罗士信年少而骁勇,是一员难得的战将。王世充开头待他十分优厚,甚至和他同寝共餐。罗士信有匹宝马,王世充的侄儿赵王王道恂看中了,罗士信不肯,王世充强迫罗士信交出来,赐给了王道恂。罗士信怒火中烧,心生怨叛。王世充命他去攻打谷州,他便率领部众一千多人投降了唐朝。李渊十分高兴又得到了一位少年英雄,任命罗士信担任陕州道行军总管,派出专使前往慰问,赏赐布帛二万匹,供应军需粮草。左龙骧将军席辩和同僚杨虔安、李君义,也率部投降了唐朝。

谷州刺史任环简直成了招降专员,谷州成了郑国官民投奔唐朝的通道。王世充气极败坏,急中生智,假说在梦中见到了“吉祥鸟”,从它身上飘落下来的绢条上写着:“吉时已至,可以攻取谷州。”他调遣郭士衡向谷州进军。任环采用诱敌深入的计策,把郭士衡引入伏击阵地,打败了郑军。

王世充心术不正,一再利用“吉祥鸟”等迷信手段行骗,弄巧成拙,损兵折将,丧失了军心民心,其末日也为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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