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大帝(上)丨第二十三章 李密的穷途末路

2017-03-21 16:09:22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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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帝(上)

作者丨杨友今

第二十三章  李密的穷途末路

西秦一直是唐朝难缠的敌人,穷凶极恶,不但屡犯边境,争夺土地,而且常常杀人放火,抢劫财物,李渊对其气得七窍生烟,恨得咬牙切齿。当他得到唐军胜利的消息后,准备遣使传旨李世民:“薛举父子,杀死了我们很多的将士,务必尽诛其帮凶与爪牙,告慰冤魂。”李密当即谏道:“薛举残暴,滥杀无辜,灭亡的原因即在于此。陛下何必非报复不可?要知道,人心难得。已经归附的人,不要再责怪他们了。”李渊觉得他言之有理,便派他去前方慰劳三军将士。李密一向自负其智慧与谋略,以及所创造过的辉煌,即令面对李渊,也掩饰不住其傲岸的神态。然而来到折墌城,瞧见李世民相貌堂堂,英姿勃勃,不觉由相识而生佩服之心。他私下对殷开山说:

“真英主也!如果没有他,很难想象能平息祸乱,开创一代基业。”

李世民颇了解李密的出身历史,对他虽有褒贬,但始终抱着同情心,并且带着几分敬意,给他打抱不平:

“父皇只给他一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掌管宫廷的膳食,以及宴会和祭祀时的饮食供应等杂务,对于曾经显赫一时、做过一方雄主的人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刺激。”

“他呀,心比天高,”一旁的殷开山见解似乎有所不同,“曾经称王称霸,还想做皇帝,给的官再大,恐怕也难满足他的欲望。”

“他不是想做宰相么?”

“让他执掌实权,那相当危险。”

“照你的看法,他迟早必反?”

“不可不防。”

“挂个高点的虚衔,把他养起来,也未尝不可嘛。”

“我看他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不如舍弃他。”

“父皇若是交给我,我倒愿意让他参与谋划军机。”

“用得有个限度,同时还要防止后患。常言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为人处世,还是要有点戒备心理。西秦的降卒,你又交给薛仁杲和宗罗睺、翟长孙等人统管,还亲自去校场检阅,又不带贴身侍卫,连白雪公主也为你捏着一把汗。”

说曹操,曹操到。白雪公主忽闪忽闪走了过来,还没落座,就发出了一连串的质疑:“我哥说,你明天要跟宗罗睺他们去打猎,亲随也不带,多危险噢,只要有人放一支冷箭,不就完了么。你拿性命开玩笑,实在太鲁莽。”

“公主有所不知,”李世民解释说,“他们刚刚归顺,人心不稳,尚存疑虑,生怕今后日子不好过。我跟他们厮混在一起,不分你我,亲如一家,就是用事实说明我完全把他们当作了自己人,知心朋友,高度信任。”

“难道除了用涉险来赢得降卒的心以外,再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有倒是有,不过这是最有说服力的举动。”

殷开山想帮白雪公主说服李世民放弃冒险行为,可是一时找不到充分的理由,打算先听听他的说法,然后再就事论事说服他。

“王爷你说说看,对待投降的将士,有些什么法子?”

“不外乎三种处理方式,或者说,三种态度:一养二杀三用。杀最简单,但又最使人寒心,影响最坏。把降卒养起来,那是给自己增加包袱,事实上也负担不起。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事实说话,尽弃前嫌,转变成一家人,同心同德,同舟共济。”

“不管怎么说,首先得把自身的安全摆在第一位。”白雪公主始终抓住“安全”二字不放。

李世民找出了一个典型例子:“关云长单刀赴会,那才真危险。”

白雪公主不熟悉三国的历史故事,答不上来。殷开山代替她说:“关云长身边有个周仓,东吴的鲁肃也不想加害于他。”

“眼下并没有发现有人要谋害我嘛。”

白雪公主目光一闪,毛遂自荐道:“我愿意当周仓,明天陪你去打猎。”

“我可不愿意你跟我一起走。”

“我去和敏姐商量,只要她同意,就不怕你不肯。”白雪公主转身跨出了门槛。

次日凌晨,李世民穿上一身狩猎的服装,披了一件黑丝绒披风,准备骑马去猎场。长孙敏发现他里面没有穿贴身软扣,蹙起眉尖怔了好久:

“你只身去跟降卒围猎,本来就不甚安全,难怪白雪妹妹说你愈来愈逞兴。倘若非要逞兴的话,我也跟你去,要死就死在一起。”

“大清早才起床,”李世民顽皮地笑了笑,“别放快,死呀活的,听起来多不顺耳。”

“你做的事不顺眼,我说的话自然就不顺耳。”

“要说吉利话,预祝我满载而归。”

长孙敏把软扣递到李世民的手上:“赶快穿上。”

李世民随手把软扣往炕床上一丢:“用不着穿它,我去的是猎场,又不是去战场。”

“万一有人背后捅刀子,放冷箭,怎么办?”

“别小胆婆心,没有人行刺。你等着瞧,我绝对不会惹麻烦,闹出什么事来。”

“要是遇上了猛兽呢?”

“人也好,兽也好,我都对付得了。”

帐外响起了长号和觱篥的声音。李世民打个招呼:“我去喽!”一溜烟跑了出去,跃上新近得到的另一匹宝马——什伐赤,将镫一磕,什伐赤便奔驰起来,很快赶上了围猎的人马。他抬眼一瞧,发现突利小可汗和白雪公主也夹在人流中,顿时眉头落下来,拧成了一个疙瘩。白雪公主投过来一个拈花般的微笑,李世民转念一想:“他们兄妹是突厥人,并非我的部属,兴许不会造成不良影响。”于是放过了突利和白雪兄妹,没有阻拦。

曙光初升,放了三响号炮。令旗一招,万余名西秦将士齐声吼叫着,腾跃着,角鸣鼓响,旗幡飘拂,马蹄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叩击着人心。声势浩大的合围圈逐渐收紧,被赶出来的黄羊、野鹿、獐、狍、狐狸、豺狼、野兔、野鸡,漫山遍野地乱窜。引号官挥了挥令旗,高喊道:“出猎!”参猎的人跃马驰骋,挥舞马刀,张弓搭箭,狂呼着纵横追逐。号角声、金鼓声、吆喝声、马嘶声和野兽的咆哮声,搅成一团,荡心动魄,震撼天地,腾起的雪尘和热气像雾一样扩散开来。一只五彩斑斓的虹雉飞窜逃跑,撩起了突利的兴头,他一抖嚼环,纵马追赶。白雪公主的眼睛却紧盯着李世民不放,没有跟上哥哥的行动,距离愈拉愈远,她犹豫了片刻,不知该去赶哥哥呢,还是该跟李世民?胭脂马咴咴嘶鸣,绕着一片树林盘旋,就在这时,一条大灰狼从树林中冲出来,从侧面扑向白雪公主,胭脂马惊得扬起前蹄,把主人从鞍轿上抛了下来。灰狼离人仅仅几步远近了,白雪公主毛发倒竖,脊背透出了冷汗,左躲右闪,暴怒的灰狼发疯般地紧逼上前,把白雪公主逼到了壕堑边。周围的人一下吓呆了——给围猎挖掘的壕堑有两三丈宽,一丈多深,摔下去不死即伤。正当危急时刻,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射向了灰狼,中箭的灰狼蹦起几尺高。它还没有落地,第二支箭射进了它的腹部。灰狼惨叫着从空中掉了下来,连滚带嚎,跌进了壕堑里。李世民飞马而来,收了弓,俯身问道:

“公主,受惊了吧?”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白雪公主勉强镇静下来,仍抑制不住心跳。

“叫你别来,偏要来。”李世民牵动嘴角笑了笑,“自作自受,只能怪你不听劝阻。”

“只要你安全,我赔上一条小命也心甘情愿。”

“那我救你,也在情理之中,心换心呀。”

“你懂得心换心就好了。”公主娇媚而脉脉含情地瞅了李世民一眼,“去呗,打猎去,让我歇会儿。”

“我去把小可汗找来,让他陪你上看台去观猎。”

“哎,我和哥哥的本意是来保护你,现今反而拖累了你,叫你替我们操劳费神。”

“常言道,因果报应,行善便有善报。”

“好,好,别耽误了,你忙你的去,免得扫他们的兴。”

李世民调转马头,提了提缰绳,什伐赤尥开四蹄,流星般闪动,飞快插进了狩猎的人群中。

唐武德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李世民班师返抵长安,在闹市当街斩了薛仁杲。

朝廷恢复了殷开山和刘文静的爵位,任命刘文静作户部尚书,兼陕东道行台左仆射。殷开山官复原职。

李渊乐得满面生辉,设宴犒劳三军将士。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分别举杯祝酒,太常寺举行了大型歌舞表演,场面热烈,气氛融洽,喜气洋洋,君臣同乐,尽兴而归。就在举国欢庆的时候,惟独李密的情绪低沉,心头笼着一层乌云,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孤寂感和冷落感。又如同乱麻一团,陷入了难于解脱的人生烦恼中。他主动归附,朝廷给他的酬庸距离他的热望太远,内心一直非常懊悔。回想起有一次大朝会,身为光禄卿的李密应当进奉食物,他满脸通红,深感羞辱,退朝后便告诉了左武卫大将军王伯当。王伯当也有同感,露骨地怂恿道:“主公,天下大势都在你的胸襟中。如今东海公徐世勣在黎阳,襄阳公张善行在罗口,河南的兵马历历在目,屈指可数。我们有没有必要在长安长久地呆下去?”李密反复咀嚼着他的话,很受启示。后来见了李世民,不禁产生了几分钦佩的感觉,自我安慰了一番。参加庆功宴回到住处,反唐的念头又死灰复燃了。他好似发情的公牛一样躁动不宁,又像有数只猫爪在心头抓挠,拧着眉头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法子,拿定了主意。他佯装醉了酒的样子,趔趔趄趄走进卧室,大声嚎气地喊着说:

“夫人,今天真痛快,庆功宴上,皇上一席话连我都感动了。”

“表兄是如何说的?”独孤氏一壁厢给丈夫调配醒酒汤,一壁厢问道。

“皇上激励我们伸展平生之志,建功立业,永保荣华富贵。”

“皇恩浩荡。你我夫妻理所当然要报效国家,何况我们又是皇亲国戚。”

“对,对,”李密双手一拍,若有所悟似的说,“我也要争取立功,立大功,以报皇恩。”

“如何立功?”独孤氏的脸上也绽出了甜蜜蜜的笑容。

“我要去山东招抚旧部,一起归顺朝廷。”

“有把握没有?”

“把握倒是有。不过,”李密把独孤氏拉进怀里,又亲又吻,“我舍不得离开你。”

“舍不得娇妻,就称不得好汉。”

“分离的时间相当长咧。”

“后来的日子更长。”

“夫人如此通情达理,真不愧为贤内助。”

“夫荣妻贵呐。”

“我可沾了你的光咯,和今上成了真正的好兄弟。”

“你和今上本来就是兄弟。”

“由于有了你,变成了亲上加亲,我和今上更加亲密了。”

“你出使山东,如果大功告成,我们和今上的感情,又将加深一层。”

李密把独孤氏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夫人你明天去内宫,从侧面吹吹风,解除今上的顾虑,事情会更顺利些。”

“求之不得的好事,相信表哥会应允。”

独孤氏利索地替李密宽衣解带。李密也把独孤氏脱得一丝不挂,细细端详着她那白里透红的胸脯。那两只富有弹性的圆形乳房,宛如一对香甜的鲜果,使他全身都感受到那难挡的快活的神秘欲火,不知不觉地趴到了她身上。

李渊听说李密的旧部大多不服王世充,打算听从表妹的请求,让李密前往招抚。然而裴寂、萧瑀和陈叔达等近臣都不相信李密,一齐谏道:

“李密一代枭雄,性情狡诈,反心难改。让他出使山东,好比投鱼于泉,纵虎归山,肯定不会回来了。”

“帝王自有天命,”李渊显得颇自信,“不是小子所能取得的。假使他当真叛逃,如同蒿箭射入蒿草中一样,并不可惜。”

李密动身时,请求带着贾闰甫一同前往。李渊准其所奏,并将二人召上御榻,赐给御膳。他举着酒杯,坦诚地说:

“我们三人同时喝下手中的酒,向神灵表明心迹。二位好好建立功勋,不要让我失望。你们也清楚,有人反对让兄弟前往山东,我一颗赤心对待你们,他人休想离间。”

“臣等决不会辜负圣恩,誓当以死报国。”

李密、贾闰甫再三拜谢。李渊见其态度诚恳,又命王伯当担任李密的副手,一同启程。

李渊命李密把属下的一半人马留在华州,让他带一半出关。长史张宝德在前行的半途中害怕李密逃亡,自己受牵连,秘密呈递奏章,举报李密必叛。李渊有所警悟,于是降下敕书,慰劳出关将士,同时命李密一人返京,另作安排。李密其时已经抵达稠桑,接到敕书,他对贾闰甫说:

“李渊派我等前往山东,如今又无缘无故召我返回,看来反对我东行的谮言起作用了。要是我回去,难逃一死,不如攻破桃林,搜集当地的军马和粮食,北渡黄河,等消息传到熊州,我们已经远走高飞了,只要能进入黎阳,他就鞭长莫及了。”

“今上对待明公十分优厚,”贾闰甫诚心实意地说,“何况他的姓名符合图谶,天下最终要统一。明公既然归顺,却又生出二心,任环、史万宝分别据守熊州、谷州,我们早上起事,晚上他们的军马就会赶到。我为明公设想,不如返回长安,表明没有二心,然后再慢慢设法去山东。”

“你是我的心腹,却不替我着想。哼,当真不同心,就宰了你再走。”李密反而发起脾气来了。

“我们刚刚逃出来,狼狈不堪,谁肯听命于主公。自从诛杀翟让之后,人们都认为你忘恩负义,谁还会把人马束手再交给你呢?但愿明公三思,怕只怕大福不会再次降临到你的头上来了。”

“瞎说!”

李密怪贾闰甫措辞过重,又揭了他的疮疤,恼羞成怒,拔剑要杀贾闰甫。王伯当等人竭力劝住,李密恨恨地退进了内室。贾闰甫见他鬼迷心窍,便独自逃到了熊州。李密斩了颁敕的使节,欺骗桃林县官说:“我奉旨返回京师,家小暂时寄居在县衙,请大人给予方便。”县官首肯后,李密挑选了几十名勇士,改穿女装,头蒙面纱,裙下藏刀,冒充妻妾和使女,亲自送进衙内。瞬息间更换了装束,李密带着勇士们杀将出来,夺取了县城。他们裹胁城中的百姓,直奔南山,沿偏僻道路向东行进,一面用快骑通告旧部伊州刺史张善相,命他派军接应。

右翊卫将军史万宝镇守熊州,对行军总管盛彦师说:“李密是悍贼,又有王伯当辅佐,而今决计背主叛逃,只怕很难擒获。”

盛彦师咧嘴一笑:“只需几千兵马截击,便能砍下他的人头。”

“总管用何良策?”

“嗨嗨,玄机在胸,但兵法推崇使诈,暂且保密。”

盛彦师点了五千人马,配备强弓硬弩,轻装翻过熊耳山,到山南占据要道,传令弓箭手埋伏在两旁高坡上,步卒持刀遁伏于山谷深涧。副将们不明其意,茫然问道:

“听说李密打算向东去洛州,而总管却反方向设伏阻截?”

“李密常年征战,惯于使诈。他声称东去洛州,是散布烟幕,实际上是想出人意料,取道襄城投奔张善相。如果贼众进了谷口,我们从后面追赶,山路险窄,他只要留下一员骁将殿后,便可挡住追兵。现今我们抢先占据谷口,不击毙他,也要将其生擒。”

李密果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穿过陕州后,自以为得计,率领部众徐徐行进,越过熊耳山,从南面出山,正好踏进了盛彦师的伏击圈。等到李密的人马进入口袋阵地后,盛彦师下令弓箭手轮番猛射。密如飞蝗一般的羽箭射得李密等人仰马翻,首尾不能相救,两头的将士不是前奔便是后窜。盛彦师的步卒封锁了两头,堵住砍杀。山路逼窄陡峭,来一杀一,叛军成了瓮中之鳖。盛彦师怀抱令旗令箭,站立在山头观战。他望见一将用身体遮护身后的人,舞动长枪拨打箭镞,立即挥动令旗指示道:

“弓箭手听着,拦在前头使枪者是王伯当,他身后的人便是李密,集中朝那里放箭!射呀,射,猛射!”

王伯当一支枪拨打不赢,身中数箭,倒落马下。李密跳下战马,紧紧抱住王伯当:

“都怪我不好,害了你,我们死在一起吧!”

“主公,快走,别……”王伯当话未说完,鲜血喷涌,气绝身亡。

“伯当,好兄弟,你慢走一步,我随后即来。”

李密抽出佩剑想上山去拼杀,盛彦师一箭正中他的胸膛,他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站起来,又被射倒了。片刻功夫,李密满身都是箭矢,成了一个大刺猬。

盛彦师喝令停止射击。李密的人马非死即降,唐军砍下李密和王伯当的人头,押着俘虏兵,返回了熊州。史万宝据实上本奏明朝廷,并将李密与王伯当的首级传送至长安,盛彦师因功被赐予葛国公的爵位,仍然镇守熊州。

李渊派使节携带李密的人头去黎阳,让李世勣过目。李世勣朝北伏地叩拜,失声恸哭,上表乞请收葬李密。李渊下诏将李密的尸体一并移交李世勣,李世勣依旧用君臣的礼节给李密服丧,全军披麻戴孝,把李密埋葬在黎阳山南。

李密往日爱护将士,颇得军心,许多人哭得死去活来,甚至吐血。常言道,一着错,满盘输。李密走错一步棋,一错再错,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然而,随后起义的反王窦建德却反倒赢得了人心,日益兴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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