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水赛龙舟的日子

作者丨刘晓平

当春天的脚步越来越急躁，当春的风姿越来越有几分色彩，澧水上游两岸土家村寨的土地上，便飘溢着艾叶的芳香。这时，端午节即将到了，龙舟赛的帷幕便在澧水两岸拉开了。这是两岸村寨里的人们早就盼望的日子，他们整整盼了一个年头。先年龙舟赛结束后，汉子们便隔着河扯着嗓子喊：“明年一定要再比高低。”于是，各自把龙舟抬回寨子，用上等桐油油过后，晾晒了藏起来，把希望和自信也藏起来，等待着来年。

当来年春天刚刚张开笑脸时，人们便迫不及待地把各自的龙舟抬出来，油了晒，晒了油，直把龙舟油晒得逞光发亮，再到河里跟着鼓点练上几回。龙舟队老队长自视年高不行了，使端着杆老烟枪站在河堤上，扯着嗓子喊道：“舵手要站得稳，挺得直，两眼要正视前方，把舵一定要稳、准;鼓手要配合好施令者，把鼓声要击打得有节奏，快时要有暴风骤雨之势，但节奏一定不能乱;桨手一定要齐心，桨页吃水要深，划桨节奏要套着鼓点声;指挥者是关键，节奏要准、要狠，号令要快慢有度;只有舟上所有人，号令如一人，比赛一定赢!试试看……”于是，一遍两遍地磨合着，然后真把式地水上练几回，直到人精疲力尽方罢休。此后，选手们数着日子盼端午，一天天练着，直到自信有几分取胜的把握。在这些日子里，媳妇们也尽心尽力，酒肉侍待着男人，为男人调理生活，不让男人耗精神，专心让男人修炼着身体，还为男人缝制着比赛的褂子，也在枕边替自己的男人壮几声胆，只等待着端午开赛的一天。这期间，身经百战的老人们自然都是高参，他们始终在商讨谋划着比赛的种种方案;孩子们自然是消息的传播者，他们早就把参赛的各种新闻，利用一块放牛一块读书的机会，传播给四面八方的人们。

端午节比赛这天，人们梳妆打扮着准备好了一切，早早地来到了河两岸，选好看台，好为各自的龙舟队加油。远远地看，一茬接一茬，一队接一队的人们，就象一片五彩的树林。一个又一个参赛的龙舟队，燃放着鞭炮，鸣放着三眼统，“哎嗨一哎嗨”地喊着号子，跟在吹着龙船调的唢呐手后踏歌而来。比赛还没有开始，他们便各自捉对比着劲，都极想把对手的威风杀下去。无奈，艄公一样都是老当益壮的艄公，鼓手一样都是指挥千军万马的鼓手，选手一样都是个个气壮如虎。而各队选手的赛妆，要么一样的红褂子红头巾，红彤彤炽热如火焰;要么一样的蓝褂子蓝头巾，蓝碧碧鲜活如江流……澧水的河面上，湍急处涛声如歌，平静处碧云奔波，映着青山映着蓝天，只等着比赛时喧嚣的到来。

比赛终于开始了 。随着发令枪一响，参赛的龙船，要么两艘，要么六艘，多到二十六艘，甚至更多，便一齐在澧水平缓的泱泱河段，摆开了你追我赶的战场。他们纷纷捉对追赶，鼓点如暴风骤雨般，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敲击出人们的心声，鼓舞着选手的斗志。你看那艄公，老当益壮，稳站船尾，压住舵浆，气吞如虎。你看那选手，年轻力壮，坐定船的两侧，挥桨如飞，气壮如牛。一艘艘龙舟，如离弦之箭，在水面上犁开了一道道涟漪;所有的选手，随着鼓点喊着“哎嗨-哎嗨”的号子，挥桨击水。两岸，鞭炮在一挂一挂地燃放着，三眼铳在一响一响地鸣放着，人们也一齐喊着“哎嗨-哎嗨”的号子，挥舞着草帽，挥舞着头巾，看不清他们在为谁加油。河中岸上，所有的声浪汇集一起，排山倒海，气吞山河。终点到了，结果总是相差无几，夺得第一的，选手们便高举着奖品——猪头，“呵荷——呵荷”地喊着，欢庆着胜利;其余的选手，则把浆举过头顶，也“呵荷——呵荷”地喊着，不甘示弱。于是，所有的龙船便自发地调转龙头，重赛起来，不管有没有结果，输赢并不重要，要比的是一口气、一种自信和精气神。

龙舟赛也不是男人们的专利，不知始自哪一年，男人们争比个没完，各自寨子里的女人们更不服气，便各自一边，一个个跃上龙舟，也捉对厮杀起来。有了开头，便成习俗，以后每年的龙舟赛，便不再是土家汉子的专利。

女人赛龙舟，虽然少了些水上的打斗，但并不缺少观看的獗头。土家女子，本来就富有一种传统的刚烈和顽强，挨至上了龙舟，那股强烈的竞争欲望，丝毫不比汉子们差。而她们的一招一式，健美中掺和着柔美，刚烈中蕴含着温和。她们的吼声，一点也不比男人们低，却多一份悠扬;她们挥桨的干劲，一点也不比男人们差，却多了一份韧劲。你看那鼓手，前倾后仰，前移后挪，翩翩起舞，比起那男鼓手来，身段多一份曲线美，身姿多一份舞感美，而鼓点声，却声声入耳，节奏铿锵，给人一样富有雄健的力量。让你看得如痴如狂，让你看得忘乎所以;让你看了便难忘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让你看了便记住了那刚柔美妙的风姿。

龙舟赛结束了，不管是男队还是女队，也不管是赢队还是输队，所有的选手，他们都不在乎得什么奖，他们不管输赢，一样地盼望着来年再显身手;所有的观众，不论输赢，他们只是回味着那细节，感悟着其中的道理，一样地盼望着来年赛龙舟的日子，想重睹汉子们的豪气，想重睹女子们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