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陈和西油画作品）

谣言季节

作者丨叶梦

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这便是流转于古城的谣风。

某年阴历七月。市民风传：某鬼作祟，专收三岁小孩魂魄，只有穿红裤者方可避邪。谣言骇人听闻。市人大惊。纷纷奔至布店扯红布给小儿做红裤。不日，布店红布售尽，满街小儿尽着红裤。此谣言随着资水流出益阳，蔓延在洞庭湖各县，乃至整个湘北红布脱销。

益阳城里有一富商，从前从政，主管这个城市的工业多年。改革后退下来自去经商，不久发了，重新又成为这个城市的耀眼的人物，他的财富是工薪族好多辈子也不可及的。此人常年在深圳经商，每年回乡过春节。开头几年几乎每年都有关于他的谣言。头一年谣传：某某抓起来了。可是不几日他从深圳回来了。他本人听得谣言，马上到街上去走了几回，于是，谣言敛迹。又一年春节，谣言又传某某与老婆离婚。本来，某某即使离婚也与众人无干。可因某某发了财，故他的私生活也变成一种公众的话题，人们在唏嘘之时得到一种满足。可是，遗憾的是，某某春节前仍旧携太太回乡，并不曾离婚。于是某某仍旧如法炮制，仍复携太太在街上走一遭，进美发厅，逛商店，招摇于市。谣言又息。第三年春节前，言某某此次离婚硬是真的了，不像前两次是谣言。故又过不了几天，某依旧携太太从深圳回了。这是古城流传时间最长的一则谣言，属于一种谣言的系列，如此数年，某某竟然没有走入谣言，难免使众人有一点失望。自此，竟然不再有某某的谣言。

在现代化传播媒介密集覆盖下的市区，谣言仍以古老的传播方式在传递。

有一年，满街都是关于某局前任局长的谣言，乡下的亲戚进城，进门便说，听说你们街上的某局长被抓起来了，从他屋里搜出一麻袋金戒指呢。乡下都这么说。关于某局长的谣言传到乡下，内容变得更加丰富离奇了。可是，某局长依旧当他的局长，当日晚上的本地新闻中，局长还露了面，是正面报道，意在辟谣。这是现代传媒对抗谣言的一种有效手段。可一年之后，某局长不幸被谣言言中，出事了，听到这个消息，这座城市都惊呆了。

1994年岁末，谣言又起，像风一样传遍全城，妇孺皆知，邻居8岁男孩讲给我的4岁儿子听时，两人都吓得一怔一怔的。

谣言是一则荒诞的鬼故事，说的是某“慢慢游”(机动载客三轮)司机的夜间奇遇。某车主有天夜里在桥南候客，有一红衣女子要车，言去火葬场，车主说要12元。车至火葬场，红衣女子下车，掏20元给车主，车主找8元，并随手将20元放在皮衣口袋。因天色已晚，车主不再载客，收车回府，蒙头大睡。次日一早，车主清账，从皮衣口袋里掏出两张10元票子，竟是两张冥币。车主大惊，逐一回忆红衣女子上车的细节，车主记得在接她20元钱时，无意中触及她的指尖，感觉冰凉，约略还记得那女子的模样，长得还标致。想到这里，慢慢游车主一下子心思大乱，无心出车，径直开车去火葬场看个究竟。火葬场一如往日平静，火化间工人忙着操作，停尸间的3号台上躺一女尸，正准备投炉火化，看到那一身红衣，车主顿时面孔煞白，遂要求一睹芳容，盖脸布一揭，车主几乎晕倒，正是昨晚那位，手心里还攥着昨晚找她的那三张纸币。

这一则荒诞故事一下从河南传到河北，遍及城市各处，差不多赶上了电视的传播速度。本地日报副刊的朋友看到城中居民受谣言骚扰已殃及儿童，便打电话与火葬场联系，火葬场那边说，已有好多人来电话问过此事，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不多日，谣风匿迹，若有谁再问起，那个慢慢游车主姓什么，人们恍恍惚惚地一说姓张二说姓李三说姓吴，只不晓得是口天“吴”还是古月“胡”。在这个城市吴、胡读一个音，都读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