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评论丨匡国泰:当明月照亮语言的归途

2017-01-29 15:58:23 [来源:湖南日报]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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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明月照亮语言的归途

——梁尔源有关月亮的诗及其诗歌语言

作者丨匡国泰

有一种归来仿佛从未离去

月亮悄悄潜入卧房/床上起伏着乳白的山峦/趁着月色刚入梦乡/我静静的搂着一轮沧桑(梁尔源《搂着月亮入睡》)

在返回语言的途中,月亮是一个诗人的身份证。此刻的诗人有着双重身份,他同时意味着在与不在。一个游子归来,在进门的那一刻,他看见梦乡中的自己正睡得深沉。这既是现实也是超现实。有些沧桑,也有一些忧伤,床上起伏着乳白色的山峦。在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山峦里,有鸡鸣,有溪流,有星星和卵石,有庄稼粗犷的呼吸和隐约的情歌?

诗人在返回故乡的途中,也即在返回语言的途中。他抛弃了所有华丽的词藻,像一个亿万富翁抛弃了所有财产,了无牵绊地回归到本真。灵魂是大地上陌生的某物,梦游的人,踩着天上的云朵和地上的棉花回家。乳白色的山峦起伏在地平线上,在床上,在诞生诗人的摇篮里。揺篮的上空,有一轮永恒的月亮。

被黑夜谅解的灯和当代比喻

四周的房间一片漆黑/天上的月亮显得嫩白/好似瓦蓝色天花板上/吸附着那乳白色顶灯(梁尔源《古井月影》)

对于童年来说,黑夜是漫长的。如果没有光,就意味着他们将要过早地结束游戏。在那个时候,四周的房间一片漆黑,月亮咕咚一声掉进古井里,一只青蛙也以同样的姿势,跃入不甘沉沦的寂寞水塘。

毎一个童年,都睡在他自己溺爱的迷藏里,当他睡着了,就没有人能再找到他,他白天的小小过失,也随之被黑夜谅解。黑夜是宽容的,它包涵着善和隐忍。当一个诗人在无数隐喻上躺下来,他看见天花板上的月亮如吸附在宇宙肚脐眼上的嫩白的顶灯。这是李白和苏东坡时代不可能产生的联想,这是无数关于月亮的比喻中,一个独具慧眼的梁氏贡献。

天真的诗人提着萤火虫的小灯笼

山村的夏夜/一片蛙声把蟋蟀喊哑/把老宅子喊得漆黑/把月亮喊得贼亮贼亮(梁尔源《童年的蛙声》)

坐落在山脚下或者田垅中央的老宅子,在夏天的夜晚是缄默的,它就像一个耳背的老人,已听不见遍地的蛙鸣和远山的呼唤。天真的诗人提着萤火虫的小灯笼,回到梦中的老宅子。如果不曾亲身经历,你永远也不会懂得,为什么那一片如潮的蛙声,会把老宅子喊得漆黑,把月亮喊得贼亮贼亮!

那是一种怎样奇异的感觉,诗人和他的诗歌语言,听觉和视觉已浑然一体。那是一篇有原生态录音的回忆录,毎次回放都会失眠。每次失眠都会看见,月亮就像一个多情的侠客,骑在老宅子的墙上。而当一个诗人选择了沉默,他就获得了博大,他就获得了秩序和结构。他就是一个庞大的交响乐团。

月明之夜诗人归来

今晩大山的色彩好单调/没有绿色,没有秋红/只有月亮脱下的外衣/披在山上(梁尔源《大山里的月亮》)

诗人的国度是宁静的,不欢迎过多的形容词。形容词总是争先恐后地想炫耀自己,它们是那么的喧哗和骚动。诗人的影子是孤独的,在银灰色的月光下,它与诗人悲喜相随。群山辽阔,浩如烟海,诗人的感官世界此刻如月光下的水晶建筑群,掉下一根针也会引起长久的回音。

诗人需要宁静,是因为他需要倾听。他有一颗既敏感又炽热的心,在大山上在月亮下,此刻他听见了嫦娥的心跳!她是否就是诗人青梅竹马的故乡的姑娘?而月亮,是否就是那遥远而又神秘的他乡?一切皆已消逝,宛如花谢宛如晩霞,只有月亮脱下的外衣,披在山上,也无限温柔地,披在诗人的身上。

所有多余的话,到此都应该终结了。朴素和极简,是大象无形,是诗歌语言的终极境界。这是一种乡愁的哲学原初冲动,无限爱,无法言说。当明月照亮语言的归途,一个诗人听见自己的心跳!请原谅,他不是衣锦还乡者,他只是一个质朴的诗人,在月明之夜,与真善美一起归来。


(作者系著名诗人,《浣洗月亮——梁尔源诗集》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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