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巫风丨长街上的风景——廖茂爹与木芙蓉

2017-01-23 09:48:11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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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陈和西油画作品)

廖茂爹与木芙蓉

作者丨叶梦

廖茂爹大名廖茂林,是益阳郊区民间的草药子郎中。

廖茂爹治病用草药,他所用的几十味草药都是他自己从山里采来的。

廖茂爹用草药子治病,治好了很多人,名声越传越远,不少外乡人用轿子抬了病人来找廖茂爹看病。60年代中期,益阳市卫生局文励局长在察看廖茂爹的草药诊所时,发现了很多人找他看病的情景,病人都说草药效果好。文励局长原想取缔草药诊所的,不料眼见为实之后,遂信草药子郎中真的有狠,诊得好病。她决定把廖茂爹接到中医院,为他专开一个草医科。

廖茂爹搬来市中医院的那天,很像合作化时候的农民入社,郊区农民一大群送廖茂爹进中医院,还在中医院大门口放了一通鞭炮。

廖茂爹把草药及药柜子搬进中医院时,同时还搬来了数株木芙蓉树,廖茂爹把木芙蓉移栽在花园及空坪里,廖茂爹种树的时候说:“这木芙蓉,贱得很哪,即使树兜子干得像柴块,一入土便能活。”

廖茂爹一来,中医院便多了好多株木芙蓉。人们后来才知道,那木芙蓉原来是廖茂爹治病的药柜子。有生疖子疮毒的,廖茂爹便去树上摘一把绿叶子,捣碎,敷在红肿的地方,不久便消肿退热了。木芙蓉冬天会掉叶子,廖茂爹便在夏天摘下叶子,晒干捣碎成粉子,留到冬天用。每到秋天,木芙蓉开出满树重瓣的花朵。廖茂爹说,木芙蓉花瓣可以炒肉吃,吃了清热解毒。我摘了几朵炒肉,果然味道不错。

廖茂爹移来的木芙蓉,株株都活了,树树绿叶红花,给中医院增加了不少风采。看来那些树在改变环境的情况下,仍旧活得很快乐。然而廖茂爹却不如那些树快活,廖茂爹原先在自己家里治病,上山采药,上不服天管下不服地管,如今进了正规医院,要穿白大褂,要按时上下班。比如中医院的医师看病要探脉,廖茂爹是草医,是不探脉的,如今穿上白大褂,也只好探脉,其实廖茂爹也不晓得探脉,只是装出一个探脉的样子,别的医师见廖茂爹也探脉,免不了背后笑他。于是廖茂爹便更加自卑。

廖茂爹的背有点驼,喜欢衔一根很长的旱烟袋,他叭着旱烟袋时,有时翻起小眼睛看人,眼神怯怯的,有些自卑和阴郁。我从那眼睛里读出廖茂爹的不快乐。他不像那些移来的木芙蓉,落地即可生根,毫无缘由地快活地生长着。

尽管廖茂爹没有文化,不认得字,探不得脉,也开不得方,但廖茂爹真的有狠,别人治不好的病,他硬是治得好。有天,船机厂的一位青年工人被一锈钉子戳入脚板心很深,痛得几日几夜喊娘叫爷,在地区人民医院打了针也无济于事,同事便背了他来找廖茂爹。廖茂爹一看便说:“咯还不易得诊。”小伙子以为这个驼背老倌吹牛喷海,便说:“只要你诊得好,我买一条大红金给你呷。”大红金是当时最高级的烟。廖茂爹说:“我不呷那号烟,我只呷旱烟。”小伙子当即住进病房。廖茂爹立马给他敷药,药一敷上,马上不痛了。小伙子次日便下地自己行走,走到街上买了一条大红金,廖茂爹当即把烟分给门诊部的其他医师,我妈和廖茂爹是对门诊室,也得两包。我妈不要烟,她说:“我不呷你的烟,你只把这个方子告诉我。”于是廖茂爹把这方子告诉我妈,其实只一味很普通的药、后来我妈用这方子,治好了不少这样的锈钉子刺了脚的病人。

廖茂爹有好多这样的验方,好多大医院治不好的病,廖茂爹治得好,这是廖茂爹的狠。廖茂爹除了每日上班,他的诊室里放着一排药柜子,他给人看过病之后,也不写处方,只走到药柜面前去抓药,这个屉子抓一点,那个屉子抓一点,一副药便有很大一包。一到星期天廖茂爹便上山去采草药,他的老婆和崽帮他洗药切药晒药,草医科是廖茂爹一家班。

不几年,“文革”开始,医院的造反派说廖茂爹是土匪,斗他打他,打得要死。后来又把他遣回乡,不让他做草医了。过了几年,廖茂爹便死去了。

廖茂爹离开了中医院,可那些不晓事的芙蓉花仍旧毫无心肝地开着一年一树的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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