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巫风丨长街上的风景——遭遇刘宝

2017-01-21 14:09:27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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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陈和西油画作品)

遭遇刘宝

作者丨叶梦

一家电视台想把我笔下的小城人物搬上屏幕,于是首先想到了刘宝,并邀请我参加策划。

要拍刘宝,我心里没有底,尽管我少年时代住在临街的阁楼,听熟了刘宝“卖黄泥巴啵”的吆喝,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刘宝其人。我不敢想象,刘宝上了屏幕会是怎样的效果。

为了拍刘宝,电视记者邀我一起去了刘宝住处踩点。这次去时,刘宝门上的“刘宝住所刘德胜”7个大字已不见了,另用粉笔重新写了“刘宝住所”4个大字。破木门上依然挂着一把弹子锁。我们走到街上,电视记者随便向人打听,果然所问的人都知道刘宝,都说刘宝今日会在哪处哪处。因为那天没带摄像机,所以没有真去寻刘宝。当记者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复机时,有好事者领一老头,指着我们一群人说,“他们找你咧!”就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们与刘宝不期而遇。

刘宝蹒跚地向我们走来。

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阿Q还活着。只是没戴那顶毡帽,没有那一条长辫子。

这是我与我笔下人物刘宝的第一次遭遇。眼前这个刘宝真是既陌生又熟悉:瘦瘦小小的个子,一口新化话。一张嘴,黑洞洞的,只有一根长而白的门牙独立临风。

尽管我写过刘宝,我笔下那个“刘宝”得到很多人的喝彩。然而我笔下那个“刘宝”不过是综合了很多的印象而对刘宝所作的远距离描绘而已。如今,我笔下的这个人物实实在在地走到我的面前来了,反而使我手足无措。我还不习惯面对这样一个我似曾熟悉又很陌生的人物。机灵的电视记者到底是做记者的,他马上与刘宝搭了腔。他说:“我是安化人,新安二化是老乡。”记者这一句把刘宝逗得丫开口大笑,露出那一只孤零零的门牙,突兀而刺目。交谈之中,我们一帮人中有一个人发宝气,问刘宝可曾结过婚。我心想,这一句可糟了,刘宝鳏夫一世,这不是点人家的血疮么?不料,刘宝不但不在乎反而骄傲地说:“我在东北讨过三个婆婆,那时季我金戒指满十个手指码,身上还收得有好几两金子……”

又有人问及刘宝现如今的生活时,刘宝答道,他现在除了退休工资外,还有许多额外收人,给别人家小伢子收骇喊魂,给丧家唱孝歌子,还有给死人子踩膛。这时,刘宝问我们:“你们呷饭吗?喀啰,呷米粉喀,我请客。”我们没想到,刘宝要请我们的客。刘宝极力想告诉我们:现在他很阔,过去也很有钱。

拍摄刘宝的那天,我极不情愿去,但碍于朋友面子,我还是去了。我不愿意面对刘宝,为什么?我自己也无法说清。

电视台的车子开到刘宝住处的巷子口,刘宝正坐在竹椅上与巷口一老人聊天,很安闲自得的样子。汽车在离巷口较远处停下来,一个闲人见摄像机,便问:“拍哪个啰?”答曰:“拍刘宝。”闲人不信,不信便赌:“赌一条白沙烟怎样?”

镜头开始用长焦偷拍,拍刘宝闲坐扯闲谈。继而去他家。刘宝开门不用锁,弯腰把门斗子一端,门就开了。门一开,潮气雾气扑鼻而来。这间房子是一砖房的偏厦,没有窗,终年潮湿。刘宝屋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上有被,被上有一件军大衣。除此床外再无一几一桌、一箱一笼,更莫说锅瓢碗筷了。刘宝是真正的无产阶级,这又要使人想起土谷祠来。

拍摄刘宝引起的轰动与围观是意料之中的事。刘宝坐在家门口,面对摄像机,与记者配合默契。围观的人群情绪是兴奋热烈的,人群中不断有人喊:“刘宝,唱一盘东方红啰!”“刘宝!唱一盘孝歌子啰!”“刘宝!唱京剧唱京剧。”

刘宝的邻居家走出一个高大的头发梳得溜光的青年哥哥,他告诉记者,他是听刘宝的歌声长大的,小时候,刘宝教他唱过《学习雷锋好榜样》。

一拍摄刘宝,显然给人们带来了愉快,不断有人在喊,不断有人支使刘宝唱这唱那,全是粗声大气,是调摆刘宝的口气。

有人说,要拍一盘刘宝唱孝歌子的镜头就好了。

电视记者离开之际,围观人群仍旧喧哗不已,一手戴金戒指夹“三五”烟的中年男人在看客中忿忿不平,他气噜噜地说:“怎么好人不拍拍刘宝?”有人反问:“难道刘宝是坏人吗?”于是这人哑然。他沉默片刻又兀自叹道:“娘的,搞一世还抵不得刘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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