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牧师

作者丨叶梦

福音堂在三里桥街后的菜地边上，是一栋白色的平房，周围是绿色的菜地。我5岁那年，第一次走近菜地，发现那栋白房子，惊讶那白房子白得那么刺目，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周围幽静，只有菜园里的蜂子嗡嗡地叫。走进白屋的门，这才发现屋里坐了一屋子人，皆双手合十闭目静坐，寂寂封音。那些人都是一些街邻，平日里系一条油渍渍的围巾当街炸油碗糕的杨三嫂，此刻正换了一套干净的竹布衫坐在门边，十二分的虔诚。白胡子牧师站在屋子中间，神情高贵而庄严，像一位仙翁。

这是我5岁时第一次看见福音堂及白胡子牧师留下的记忆。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基督教”这个名词，只是隐约感觉白胡子牧师是一个神秘非凡的人物，他整日穿着长布衫，胡子又白又长，轻轻地在胸前飘动，他平日里好像不做什么，只一派肃然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后来我在画册上见到齐白石的画像，马上会想到白胡子牧师。

白胡子牧师的家原是本街一户普通的生意人家，开的是一间杂货铺，由白胡子的崽照管，他的崽是一个矮个子的本分男子。杂货店生意清淡，白胡子一家均属庸常之辈，独白胡子在这个家里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味道。

有一年夏天的黄昏，表姐带我去过白胡子家，到他们家屋后的木晒台上玩，木晒台大约有三层楼高，远看像井台，但楼梯大多朽坏，一踩下去便是哐当哐当地响，从破烂的木板缝往下看，便有一种顷刻间坍塌的感觉，爬上晒台最高处看天，只觉得晕。我看见一只鹰，似乎贴着我的头顶滑过去，悄无声息，我使劲抱住晃悠悠的扶栏，看见三里桥那麻石街宛如一条灰白的棉绳蜿蜒在黑壳瓦屋的中间，我第一次站这么高看这么远，我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来看我生长的那一条小街，我感觉很快乐，那个腐朽破败的木晒台给我生命的欢娱是无与伦比的。

关于白胡子牧师以及那个木晒台，原来只是我童年的一个飘忽的画面，很多年来，这个画面一直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很多年来，白胡子牧师及那个木晒台反复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