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巫风丨三里桥记忆——更夫何辟

2017-01-03 14:52:28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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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陈和西油画作品)

更夫何辟

作者丨叶梦


何辟本名邹春何,是三里桥的更夫。

更夫这种职业,虽在九流之末,然而更夫何辟却是我童年灵魂的抚慰者。

只要我一回忆起梆声,就有一种安全温暖的感觉。

我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失眠。童年,失眠的夜像一只巨大的线轴,黑夜总如悠悠不尽的黑线从线轴上缓缓吐出来。

我像一只夜猫,在黑暗中睁圆了双眼,警觉的耳朵在捕捉黑暗中的各种声音。突如其来的狗叫,叫得人心慌肉跳;猫嚎春的声音伴着一阵瓦片的哗哗作响凄厉而来,那婴儿般的哭叫一声声撕人心肺;常有公鸡还在三更四更时便叫,一声长似一声;最叫人害怕的还是老鼠偷情的声音,一公一母肆无忌惮地在床背后哗哗地奔跑,卿卿地咬在一起寻欢作乐。

黑夜的声音隐藏着自然界万物的秘密。

当黑夜的声音完全沉寂,给人的又是一种陷入窒息的压迫,我会没有止境地往一个黑洞里跌落下去,灵魂徒作一种无望的挣扎。

每当这个时候,便有很小的梆梆声从三里桥街头处远远传来,一声接一声地明朗起来,我仿佛从深不见底的黑洞里爬出来。竹梆清脆空唿地报告着更次,铜锣当当的金属轰鸣在传达一种灵魂的抚慰,竹梆铜锣的声音像两只温柔有力的手,拽我走出黑暗的深渊,此刻我的心中充满阳光,每当更鼓一点一点地往街尾弱下去时,我复跌入黑的深渊,初更睡下盼二更,二更过了数三更,四更五更一过,天也快亮了。每当这个时候,我被黑夜折腾得疲倦了,才会沉沉地坠入黎明的梦中。

更鼓声成为我生命中的重要部分,更夫何辟成为我灵魂里最为亲近的人。

何辟没有家,是一个鳏夫。他长得丑,且长且瘦,削肩瓜子脸尖下巴,整个一副没有福分的样子,独两只眼睛很大,有点凄汪汪的味道。即算他站在日头下,也给人一种四面临风的孤感觉。每每读到古典小说中皇帝自称“寡人”二字时,我便马上联想到零零的何辟。

三里桥是一个城乡结合部,临街的房子屋后都是田,夜里的何辟在更次的间隙里去田里捉麻公。每日上午,便见他蹲在居委会会场的空坪里剐麻公。

何辟剐麻公,我蹲在一边看。开始看时,身上总有麻一阵酥一阵的感觉。刀子剁下去时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捏住切口处的皮哧地一撕,绿色的蛙皮像小孩的青蛙衫一样被剥了下来。一个个湿润健美的红白色蛙的裸体便摆在地上了,看见那些招致不幸的青蛙的躯体,总是让我想到人的相应的身体部位。

在我眼里,更夫何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夜里的何辟是那样亲切温暖;白天的何辟则是不可接近的凄惶惶的一个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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