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丨月光下的灵魂独语

2017-01-01 11:53:20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字体:【

(画家陈和西作品)

月光下的灵魂独语

作者丨绿骄阳(朱应生)


最近看了部科幻片《最终剪切》,在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年代,有些人胎儿时期就在脑袋中植入一块记忆芯片,记录下他的一辈子,待到魂归天国之后,取出芯片,交给一个技艺高超的人生剪辑师,剪辑出一部电影,作为他一生的总结陈辞。人生剪辑师从浩淼的一生中提取素材,东剪剪,西切切,依照世俗标准,炮制出一个完美的人生,象假花一样,拥有永不凋谢的美艳,却没有叩击心扉的生命力量。一个灵魂缺席的剪影,优美而空虚。惟有那21克重量的灵魂,才是人生最珍贵的积蓄。

《灵魂的劫数》就是叶梦用文字自导自演的一部电影。这本书是叶梦十多年前出版的一本散文集,某种程度上,它也是了解叶梦的最佳指南。我对叶梦的了解,是从网络开始的。大约一年前,我偶然撞进真名网,发觉此地高人云集。我诚惶诚恐地在叶梦主持的版块发了篇小文,本以为会石沉大海,不料叶梦很快回了帖,鼓励了我一番,叶梦的热情和善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叶梦送了我一本《灵魂的劫数》,我有幸了解到文字中更生动的叶梦。阅读此书,仿佛在轻柔的月光下,看一场细碎悠远的露天电影。镜头摇曳间,叶梦娓娓道来,引领我参观她的前半生,倾听她灵魂跋涉的脚步声。

童年时代,记忆刚刚从混沌中破土而出,伸出面目模糊的嫩苗。随着年岁的增长,记忆抽枝发芽,印下成长中的刻痕,最初的记忆便如烟波般飘渺起来。叶梦是幸运的,童年的记忆与她不离不弃。她得以从中梳理溯源,找出成长的密码,掘出心灵源头的那一泓泉水。

长文《灵魂的劫数》是全书的重头戏,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分。叶梦用结实的文字擦亮了斑驳的往事,清点着记忆长河的片片白帆和礁石险滩。镜头掠过40载苍茫的岁月,落脚于巫风弥漫的益阳城,开始了漫长的细说从前。那里有古旧的中药铺,有神秘的白发接生婆,有那些在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与人们比邻而居的魈鬼子,有外婆苍茫的喊骇声,有满老倌浑浊的残生。叶梦将凡此种种的意象拢于笔尖,绘出一副益阳浮世绘。陪伴叶梦童年的,还有对死亡与黑夜的深邃恐惧。黑夜逸散出的恐惧,排山倒海压向失眠的她,街头漂泊的打更声成了她唯一能短暂依靠的庇护。在夜幕的簇拥下,死亡的恐怖向她露出白森森的利齿。有一年,一场连绵的重病劫持了她,高烧不断。“我偷听大人们在议论我:‘总不见好,该不会死掉啵?’我听见了这个‘死’字,便偷偷地流出泪来。”这些往事经过岁月的发酵,积淀成情感沃土,为叶梦的细腻和敏锐提供了取之不尽的养料,也为她日后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埋下了伏笔。

成年之前,叶梦似乎生活在女儿国。外婆和母亲对她影响至深,父亲和其它男性一律作壁上观。叶梦由外婆带大,外婆的慈爱浸润着她。外婆老了,她的将死缠绕了叶梦多年。即便是死后,外婆仍从冥界抛出一根黑色的鱼线,钓住叶梦的灵魂。 “关于外婆的梦都是可怕的:明明外婆死了,埋掉了,我怎么看见她躺在冰冷的水里呢?我在水里捞着她湿漉漉的白发,抱起她冰冷的身子。外婆在风里帮我梳头,我的长发一把一把地脱落,飘满了天空。”

外婆肥沃了叶梦的感性,母亲则是叶梦理性上的导师。外婆是最初的秘密小抽屉,储藏着儿时最亲密的情感。母亲则是日后的梳妆台,为叶梦树起了做人处世的模范。母亲是名震一方的名医,很小就扛起了家庭重担,象厚重的铁锚,拉扯着风浪中飘摇不定的家庭。母亲与外婆,刚柔并济,在叶梦的生命历程中,烙下了不灭的痕迹。

当女儿国的统治力在灵魂中只手遮天,叶梦不可避免的向试图闯入的男性闭上园门。但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如同遭遇到一场迎面而来的连绵春雨,未来的丈夫蹑手蹑脚地蹩进了叶梦的生活,第一个男主角终于披挂上阵了。好一场12年的持久战,攻守双方心照不宣地僵持在感情三八线的两边。象一场谨慎的足球比赛,攻方不急于发动进攻,小心翼翼的来回倒脚,守方严阵以待,在禁区前布置了混凝土式防守。一扇冰冷的窗户纸,在两个相爱的人中间,执拗地高悬着。

当《灵魂的劫数》一文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我看到了《今夜,我是你的新娘》。,十几年的鸳鸯蝴蝶梦,终于迎来了花好月圆。从《今夜,我是你的新娘》开始的几篇文章,温暖而柔情,有一种解脱后的广袤。“生命在这一刻,封闭的城堡被攻破,固守的庄园拆去了所有的栅栏,冰冷的玉佛已经回暖。”推开心窗,浩荡的风灌入心房。

二人世界的宁静并不长久,很快,丈夫天然地降格为第二男主角,新任头号男主角从《创造》系列中气势汹汹的登场亮相。叶梦的笔触充盈了母爱,伴着思索的热情,疑问号与感叹号携手前行,记录下儿子的成长。叶梦的童年,和那个时代一样潦草,仿佛置身荒原,野风呼啸而过,柔嫩的生命发出无助的哀鸣。身为人母后,叶梦和所有的母亲一样,将自己幼时本应得到的关怀和爱意,自动转到孩子的帐户上,因了他的些微变化,或欣喜莫名,或忧心忡忡。拿这部分文章和《灵魂的劫数》一文的童年部分相对照,颇为耐人寻味。这是两段不同时代不同背景下的成长,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儿子的,一个是由内而外的体验,一个是由外而内的观察。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在往事中踯躅。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在眼前拔节成长。时空在这里绊了个趔趄,一阵恍惚悄然浮上心头。

月光依旧,人事已非。昔日独数落花的少女,如今已是幸福的妻子和慈爱的母亲。过尽千帆,灵魂的独木舟航过无数渡口。把镜头摇回去,看看本书开始的一段谶语,“若是男命,将为官为宦。若是女命,将一生孤独。___ 巫婆捏着我的生辰八字对我母亲说。”一阵风吹来,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随风飘起,飘上半空,飘过益阳城,飘过岁月,袅袅落在今日的叶梦面前,叶梦伸手接下。镜头再次回到几十多年前的益阳城,叶梦取代了母亲的位置,坐在巫婆的对面,捏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微笑着对巫婆说:你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要闻速递

专题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