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丨十三号前锋(8)

2016-12-27 11:44:39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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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号前锋

作者丨姜贻斌

8

不过,启明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即使冯师傅死了,矿球队也没有让他进这道门槛,因为那些后补队员谁都比他强。他平时一天到晚吹嘘自己是打前锋的料子,心想冯师傅死了,他作为前锋补进去应该不成问题,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他的份,冯师傅那一个位置由五号李矮子顶上了。即使没有李矮子,也还有其他的队员。启明那一向总是缠着十三号,想要十三号给他说点好话,他晓得十三号在球队的威信,他拿出着火炬牌烟,递给十三号,可是十三号怎么也不接。

十三号自从冯师傅死了之后,坚决地把烟戒掉了,因为他一直万分后悔,认为那天自己不该去买烟,如果他在场,这个悲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的。他有时老爱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怪我,怪我,怪我。那话里含有无限的后悔和内疚。对于启明提出的要求,十三号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你还不行。然后就再也没多说话了。启明见在十三号这里说不进油盐,又马不停蹄地找其他队员说情,回答却都是一样,这无疑地使启明开始暗暗地怨恨十三号他们了。

实事求是地说,自从冯师傅一死,矿球队以前的那种完美的天衣无缝的组合已不复存在了,像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脸上割掉了一只鼻子,无论怎样地进行了修补,也不可能达到原先的水平。但是由于还有十三号他们四个人的娴熟配合,一般的球队仍然难以战胜他们。

应该说,这是矿球队开始衰落的征兆。与此同时,启明之流的态度也在暗暗地起了变化,尤其是启明,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是只要细细一观察,就会觉得他与平时有了很大的不同。比如说,有了比赛,他虽然还和他那一伙人一起来观看,但是不再去给球队的人倒茶了,也不给球队的人递毛巾擦汗了,也更不去翻记分牌了。当然,中场休息的时候,也不拿着球上去朽来朽去了。平时呢,也不来球场打球了。他在看球的时侯,那双小小的眼睛一直发出冷漠的光,像冬天那样冰冷。矿球队每当进球时,他再不像以前那样惊喜地大声叫喊了,死命地拍手了,眼里竟然有一种不屑的冷光射出来,他的那种表情好像恨不得矿球队输了才好。他的这种情绪也肯定影响了他的那些同伙,所以,当矿球队一进球时,全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唯有他那个角落一片冷清。散了场之后,他就飞快地走了,他也再不像以前那样围拢来了,将每个人的那些精彩的动作津津有味地一一模仿。

对于启明的这种所作所为,矿球队的人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什么,手生在你自己身上,你想不想鼓掌是你自己的事,嘴巴也长在你自已脸上,你想不想给矿球队加油也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我和冒伢子这些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总是要想个什么办法搞他一家伙,出出心里的这口屌气才好。我们想了几个方案,要么把他的宿舍点一把火烧了,要么搞一条蛇放在他的被窝里,但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把握,于是我们去向十三号讨教,相信他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那天他正从澡堂里出来,一手提着洋皮桶子,一手扑打着湿漉漉的头发,他看见我们之后就说,小朋友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就不失时机地把报复启明的几套方案说了出来,眼睛亮亮地期待着他的回答。谁晓得他把洋皮桶子砰地放在地上,骂了起来,这是哪个出的馊主意?我看像猪一样的蠢!他们不拍手什么的,我们就不打球了?一个人,心胸不要太窄小了。说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走了。我们发现,自从冯师傅死了之后,十三号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像是生了什么病似的,以前那种走路很屌的样子也很少见了。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没有听十三号的劝阻,我们还是采取了一个行之有效的报复方案,最后结果当然是不太妙的。这个馊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当时大家都认为我的这个主意既简单又有效果,而且也安全,不会搞得惊天动地叫派出所来抓人。我把这个主意一说,大家就一齐伸出大拇指,一起大叫,高,高,实在是高!但是谁去执行这个任务呢?冒伢子说他去,于是,我们一致决定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冒伢子。我的主意在后来的一场比赛中开始实施了。

那天是矿球队与县一中的老师队比赛,启明那伙人也来了,蹲在一个角落上,那天来看球的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矿球队进了球,启明那些人仍然是那一副不屑的样子。这时候,我们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冒伢子点点头,就悄悄地溜出去了。我们装着无事一样,蹲在地上认真地看球。

没多久,只见启明他们的那个角落忽然一阵骚动,启明几个人用手在脑壳上身上扑打着,还在骂骂咧咧的,有人还站起来往后面看,看是哪个搞的鬼。启明们的旁边有许多人在幸灾乐祸地笑,我还看见坐在矿球队那里的冬秀也前合后仰地笑,那一口白牙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很好看的光芒。看着启明他们那种狼狈的样子,我们虽然隔了一些距离,但只是比较克制地得意地微笑一下,主要是担心一不小心会被启明他们发现。

这时,冒伢子又贼一样地溜进来了,蹲在地上,眼睛放出胜利的光彩。我们怕旁边的观众看出这其中的奥秘,所以,我们只是在腋下隐蔽地向冒伢子伸了伸大拇指。

我们在下一场观看比赛的时候又如法炮制了撒沙子的事件,实施者仍然是冒伢子。虽然启明那伙人还是没有发现是谁搞的鬼,但他这次显然大为光火了,一边扑打着头上身上的沙子,一边跳起大骂了一句娘,本来都在观看紧张球赛的观众们,这时把目光全都投向他那个角落。有人因为极为不满启明这种影响他人看球的做法,便大骂起来,启明你发癫了啊!你不看球老子要看!启明肯定是害怕众怒难犯,便不再骂娘了。

我们高兴得简直像一匹匹快活的骡子,球赛比完了之后,我们一起涌到草地上放肆地笑啊叫啊翻跟斗啊在地上打滚啊,搞得精疲力竭。我们有一种发泄和报复的快意,我们都在模仿启明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拍一下头或拍一下身上,然后跳起骂一句娘。我们都觉得那种痛快淋漓尽致,是空前的,罕见的。

我们为了让这种淋漓尽致的痛快继续下去,准备接着撒沙子。但是我们那时不晓得民间曾经有过事不过三的说法,如果我们晓得,就不会如此笨拙地再做,我们不晓得启明之流为了查出这个捣蛋的人,在下一次看球赛的时候,早已派了一个人躲在办公楼的小门里暗暗地盯着,那个小门正好对着他们看球的那个方向,无论谁偷偷地在后面耍鬼,都不可能逃过他的视线。所以,一桩严重的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就在冒伢子第三次去撒沙子的时,理所当然地就被人家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我们原以为很快就会看见启明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突然传来的是冒伢子那鬼哭狼嚎似的声音,那种叫喊声在人们专注看球的时候发出来,就格外显得剌耳。我们晓得是出事了,这时整个观众也骚动起来,都已无心看球了,纷纷朝那里涌去。

我们赶紧跑过去,拼命地挤进人群,只见启明几个人在用脚狠狠地踢着在地上痛得滚来滚去的冒伢子,嘴里在大骂,看你还撒沙子不?看你还撒沙子不?

有人在喊,不要踢了,会踢死人去。

可是启明他们好像耳朵聋了,仍然狠狠地踢着,像在踢一个麻袋。

我们几个冲上去想阻拦,也一一地被他们粗暴地扒开了。我看见如果再这样下去,冒伢子不被踢死也会踢出个重伤,便赶紧跑出来去喊人。

球赛已经被迫中止了,球场上是乱糟糟的人群,我跑到矿球队休息的那个位置,焦急地对十三号他们说,快去救人,冒伢子会被打死去。

十三号王长子卫连长张师傅几个人把毛巾一丢,立即跟我冲了过去,大喊,哪个打人?

启明还在死命地踢,卫连长走上去,一手掐住了启明的后颈根,痛得启明鬼喊鬼叫。那几个人见来势不对,便马上收了手脚,说,冒伢子撒沙子,撒了几次了。

十三号气愤地说,你们怎么跟细伢子一般见识?即使要打也不是这种打法嘛,要是出了人命,你们有几个卵脑壳?你们要是有本事,那就跟我们来比一下。

卫连长还掐着启明的后颈根没松手,所以启明还是一直在哎哟哎哟地叫。

卫连长说,还打不打人了?

启明一脸痛苦状,双手乱摇,说,不敢了不敢了。

卫连长又说,你如果下次还这样搞,我就把你的卵脑壳掐断!

张师傅愤愤地说,你们这些人也太狠心了,还不赶快陪他去医院?要是伤了骨头,我要你的命!

启明有点不心愿,卫连长把拳头一举,威胁道,还不快点去?

启明吓得缩了一下脑壳,说,我去我去。

于是,我们几个轮流背着冒伢子,往医院走去。

幸好冒伢子伤得不重,医生说没伤着骨头,不过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像一块邋邋遢遢的画布。启明那回已经怯了火,老老实实地把医药费也出了。

(未完待续)


(原载《大家》2002年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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