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波姚陵华在1928年。照片由作者提供）

周立波背后的女人

文丨叶梦

如果我们借用亭面糊的话来说“周立波是个好人”的话，那么，在周立波的背后还有一个好人。

我曾经在益阳的乡土资料上读过周立波前妻的故事——《姚陵华传略》，才知道姚陵华是老地下党员。她献身革命的事迹和被打成“中右”的经历，使我对这个充满悲剧色彩的女人发生了兴趣。我为这位为党为家而忍辱负重的女人而叹息。我过去从来不知道有姚陵华这个人。也从来没有机会听周健明先生说起过她的母亲。

姚陵华是周立波的第一个妻子，也是她和周立波的两个儿子的母亲，她还是周立波家的远亲。当我看到他们年轻时的夫妻合影，感觉姚陵华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也很时尚。他们好象是很般配的一对。周立波曾经对周健明说过：我和你妈妈从来没有红过脸，感情很好的。

姚陵华是一位对革命有贡献的人，也是周家的功臣(照顾婆婆，抚养两个儿子)。抗战时期，益阳沦陷，姚陵华为了帮助婆婆转移，一个人赤脚着草鞋地从远乡的洞子口返回清溪村老家，把婆婆接出来和自己娘家的人一起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对于周家来说姚陵华是周家的儿媳妇，尽管后来，当姚陵华事实上不是周家的儿媳了的时候，周立波的母亲在世时，依然把她当作儿媳妇，常常喊姚陵华为家里的许多事情帮忙。在很长的年代里，婆媳之间相依为命，她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世界上一般婆媳之间难以见到的。

在姚陵华的心中，她为之献身的只有革命和丈夫。可现实有时候是残酷的，历史和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作为一个女人，丈夫对她的态度，很有点不平等的味道，丈夫的再婚，她甚至连知情权也没有。缔结的婚姻可以说因为单方面的毁约而不存在了。当然，爱情不需要理由，婚姻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应该按法律和游戏规则来办比较公道。既算是在封建时代，不要一个曾经缔结婚姻关系的女人，至少也有一封休书。姚陵华始终没有获得一个说法，一次能够听到解释的机会。当年在长沙市法院婚姻庭担任审判员姚陵华，虽然审理过无数婚姻案件，却没有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也许当时这种情况很多，周立波也许根本不需要给姚陵华一个说法。对于过去的岳父——姚陵华的父亲姚愈全，周立波却曾经想在他的面前解释或者赢得他的谅解。也许在曾经是翁婿两个男人之间，才有必要谈到这个话题。1953年，周立波回乡，专程去看望了姚愈全老人，周立波试图向老人解释。没有想到，老人连连摇手：“我说你出去是对的，别的就不要说了。”周立波想送他一笔钱，老人拒绝了。周立波只好把一大笔稿费捐给了姚愈全所在的村子。想把他老人家的村子变成花果山。周立波是很感谢这位曾经是他岳父的老人。1928年，周扬邀周立波去上海，周立波事前和岳父商量，姚愈全就说：“你自己认为好，就去吧!”当年周立波随周扬第一次去上海的盘缠还是岳父支持的。这个老人是多么深明大义的人哦!1949年，姚愈全知道周立波还在，但是，他知道周立波已经另娶，不再是他的女婿了，他心里很难过，但对其他几个女儿说：是我同意他(周立波)去的，难为了你们大姐(姚陵华)她一个人支持着家，伺候婆婆，还要养大两个崽。

（姚陵华）

尽管如此，姚陵华作为一个人，她没有得作为一个人应该受到的尊重。姚陵华在地下党的时代的机智、勇敢，有许多细节在我们今天的人看起来就像惊险的侦探小说里写的。解放以后，益阳《湘中日报》披露，在镇压反革命的运动中，有几个特务曾经交代监视姚陵华、周玉贞长达十年。作为一个地下党员的姚陵华，曾经在两次反共高潮中出生入死，在白色恐怖的日子里，接受了最为严峻的考验。她能够在复杂的环境中间坚持工作，保全自己和组织，没有暴露身份，这是要有坚强的信念的。在沅陵新知书店当地下党的联络员的姚陵华，在书店遭到破坏查封的时候，利用自己的智慧从敌人的手中机智地脱险。为了革命工作，她把自己的儿子周健明送进了孤儿院。在受共产党南方局领导的辰溪的新知书店有十多担重要的资料与进步书籍需要转移到重庆的总店，姚陵华利用自己的智慧，一路巧妙地逃过关卡，把行李顺利运到重庆。后来在益阳蔚南女中当生活教员的她同时担任了地下党的工作。当年的慰南女中有地下党的组织，她是这个支部的成员。

姚陵华作为一个善良的坚韧的女性，她一生受的苦太多了!解放后，她先后在长沙市妇联和长沙市法院工作，没想到，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反右时，姚陵华因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批斗正直的院长而被打成中右，被迫退职。文革时期，她又因为是周立波的家属而受到牵连饱受磨难，直到70年代后期才被改正，落实政策，受到公正的待遇。

天下知道周立波的人不少，但知道姚陵华的人不知道有几个?我写作《七坛甘草梅》的时候，于采访中知道，当年姚陵华和周扬的妻子吴淑媛关系很好，常有一些交往。当时，周立波和周扬实际上在延安都又结婚了，但是，在益阳的这两个女人根本就蒙在鼓里。为避贤者讳，这些史实有时候也会被忽略，或者被有意地回避。

作为一个女人，我无法想像姚陵华所承受的压力，一个在益阳的乡土资料和地下党的幸存者名单里悄悄存在着记录着的一个女人。我没有办法知道得更多。听说，后来姚陵华逝世的时候，怀化、沅陵、辰溪地委县委派人来长沙吊唁，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参加追悼会还有长沙市各县的法院院长。长沙中级人民法院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她的同事们都为之哀恸。姚陵华大姐是一个令许多同事爱戴的好人。姚陵华逝世以后，中央的老同志曾三、周扬、高文华曾发来唁电，帅孟奇还委托秘书写信来安慰姚陵华的家属，因为姚陵华是帅孟奇在益阳领导地下党时候的下属。

姚陵华在我的心里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人。我想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读到一个真实的丰富的姚陵华的故事了。因为她的存在也许对周立波来说，是一个不好言说的人，因为这个，姚陵华也就被历史忽略了。历史应该是真实无情的。作为当代人有权真实记录着这个时代的人物，因为不要过多久，对于这样一个人物，我们就会因为没有更多的文字的记载而模糊起来，这对于我们研究周立波都会带来一个空白。

希望历史不要忽略姚陵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