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连长

作者丨游宇明

刚洗完脸，大儿子军勇告诉他，三天后将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家望天阁大酒店为他举行70岁寿宴。同时军勇还交给他一万元钱，让他过生日时买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小儿子军毅上个月探亲也给了他一万元，也说要他自己买点什么。军勇在本地一家大型民营企业做经理，军毅是画家，在深圳一个工艺品进出口公司上班，两人平时都忙得七孔冒烟，但再忙，父亲的生日从来没有忘记过。也真难为这两个孩子了，他想。

可惜老伴没有看到这一切!十七年前，老伴在世的时候，军勇还是在市橡胶厂当工人，军毅当时正在读美术研究生，经济上主要靠两位老人的工资支撑。每次发了工资，老伴总要把它分成三份，一份给正在读研的军毅寄去，一份补贴刚刚成家的军勇，最后一份才留给自己，这一份自然是三份中最少的。

老伴因患肺癌去世之后，两个孩子相继开始了自己的创业。军勇与人合伙开了公司，生意还挺好;军毅则是远赴异地发展，收入也非常可观。他每月退休金只有两千多元，可是在两个儿子的帮助下，过的却是月薪六七千元的生活。

他想起自己当连长时的四个部下，他们是一同来到这座城市的，他叫转业，他们叫复员。他分在机械厂，他们则被安排在市氮肥厂。氮肥厂早些年效益倒是不错，几个部下都比自己先分上套房。但这几年，氮肥厂每况愈下，熬到2000年，工资都发不下去了。每次去看他们，他们身上那种颓废情绪总让他的心酸酸的。他无法为他们做什么，不是不想，是没能力。他不过是一家国企的中层干部，而且已退休多年，能量有多大?他唯一能做的是每次从他们那儿回家之前掏尽自己的口袋，然后不顾他们的一再推让，给这家300块，那家500块。好在儿子们通情达理，对老叔叔们充满同情，他的“送温暖工程”才年复一年地坚持了下来。

生日前的一天，他乘车去了氮肥厂。先走访了小张家，不，应该叫老张，还是叫小张吧，在部队时叫惯了。小张的妻子瘫痪在床上，儿子下岗，女儿开了家连自己也养不活的小杂货铺;接着，他又到了小李家，小李两口子倒是都健康，却摊了一个身患绝症的儿子;最后看了小王、小赵家，他们两家经济条件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一次，他没有给部下们送钱，而是给了他们一个庄严的承诺。

回家之后，他就找军勇商量，七十大寿不做了，省下钱来以自己的名义开办一家超市，接纳城市贫民就业，不过资金的缺口得他们两兄弟资助。军勇和军毅本不想让父亲在暮年再奔波，听了父亲的动情倾诉之后，他们一一同意了。

超市名叫“美美购物中心”，开张那天，市长亲自前来祝贺。他的四个部下都成了超市的营业员，从他手里接过工号牌的时候，他们排成一列，齐刷唰地给他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在他们心中，他是他们永远的连长，而他们，则是他舍不下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