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丨电脑风波

2016-12-05 21:02:13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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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风波

作者丨游宇明


张明很想买一台电脑,张明是L市煤机厂的工人,业余喜欢码字,三班倒的生活把他的精力剥夺得一干二净,有台电脑写起文章来,自然省力得多。最近他又准备辞职创作一部反映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国企改革的长篇小说,主题和人物都想好了,文字量很大,更希望有电脑帮助。省钱买是绝对不可能的,张明每月的全部收入是一千多块钱工资再加少得可怜的稿费,吃饭穿衣都紧张兮兮的。当然也可向别人借点钱,但他马上打消了这种念头,还不还得起不说,首先是向谁去借。他平时最玩得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军,一个是向至初。王军是水泥厂的宣传干事,也爱写写画画,但水泥厂的效益比煤机厂还差,最近王军正在忙着往别处调呢,他不找自己借钱就是帮忙了。向至初是市机关的科长,工资稳定,每次出差都有人掏饭钱和住宿费,他本人的为人也没话说,但向至初的老婆是河东狮,隔三差五就要咆哮一次,向至初怕老婆怕得要命,每月的收入全部“上缴”,自己只留下五十元烟钱,超支就从下个月扣除,找他借钱也是强人所难。“我一定要写好这部长篇,然后用稿费买一台电脑”,张明给自己立下誓言。

小娟得知丈夫为了写长篇小说辞职的消息,已是五天以后。她气得几乎吐血。是的,五个月前张明就跟自己商量过此事,但她从来没有同意过呀,张明怎么能自作主张呢?小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她也时刻期盼自己的丈夫在事业上取得成就,但是作为一个当家女人,小娟知道金钱在日常生活中的份量。对于家财万贯的人,每个月多一千把块钱少千把块钱不算一回事,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几近赤贫的家庭,家里每月的这点收入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十二十生活就会停摆。张明在厂里上班时虽说工资少一点,因了自己的精打细算,日子倒也将就得过去。张明辞了职,这每月的一千多块钱没了,怎样维持生计,小娟还真想不出办法。

张明的长篇开了好几个头,都不理想,差不多浪费了半本稿纸,但张明相信自己是可以写好的,从十七岁进入煤机厂当学徒算起,张明在工厂里整整干了二十二年,他熟悉厂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弟兄们每一根神经、每一个念头。张明缺的只是文学功底。他读过初中,但整个学生时代都是在文革中度过的,那时的语文课跟政治课毫无区别,反正都是些假大空的大批判文章,加上读书时也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写作训练,现在写个什么东西非常吃力。好在张明肯努力,从二十岁时开始写作,张明一共在省级报刊发表过二三十篇文章,还有百多篇发表在L日报、L广播电视报和当地的校报、厂报上。与本市的一些优秀作家比,这点成绩自然算不了什么,但与同伴比,自己的“出息”已是极其明显了,几天前赵石头不是还让自己起草过请求分房的报告么?赵石头就是张明初中的同班同学。自己能写散文、小说,石头一个报告都不会写,这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要是有电脑,自己的成绩会更大的,张明想。

小娟这几天几乎天天跟张明吵架,现在全家每个月的生活费就剩自己那一千多块钱了,小娟是水轮机厂的工人,单位的效益也不好。这点钱不要说维持家里的正常运转,喝水用电也不够。张明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想当初自己为了嫁给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两人一 个是来自农村的顶职的小青工,一个是市广电局局长的女儿,门第相隔十万八千里,但小娟看中了张明的勤快和诚实,不顾父母的坚决反对,执意跟张明结了婚。嫁给他这么多年,自己没穿过高档衣服,没进过歌厅舞厅,这些年更是连饭钱都要精打细算。现在,自己里外不是人了,父母那头积怨未除,小家庭这边又是狼烟四起。小娟的同学都劝她离婚,反正男人指望不上,越拖自己的日子越难过。但小娟几次想向张明提出这事,都没有说出口。

张明的小说写到了三分之一处。前几天他把这几章初稿送给市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李品看了,李品对作品的生活气息给予了充分肯定,只是李主席说作品的语言粗糙了些,让张明多看看别人的东西,这不免使张明有些沮丧。李主席在文学上非常有成就,又是个很热心的人,张明对他的意见历来十分尊重。出于对李主席的信任,也为了心爱的电脑,张明决定暂时把写作停下来,先找些名著读一读。

小娟向张明正式提出了离婚,张明答应得很爽快,这有点出乎小娟的意料。张明提出家产大部分归小娟,他的理由有二:一是小娟跟了他这么些年从来没过过好日子,除了一件米色风衣,他什么也没给她买过,他想在最后给她一点补偿,表达自己的歉意;第二,小娟是个女人,女人在社会上谋生不容易,又带着个孩子,理应多分点。但小娟不愿意,小娟说自己有工作,父母的条件也好,虽说他们早就声明不认她这个女儿,可血缘和亲情不是一句声明可以抹杀的,真到了山穷水尽处,她的父母会伸出援手的。两人争来争去,还是张明取得了胜利,除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和一张床,他什么也没要,甚至厂里分的福利房也给了小娟。

十天以后,张明正准备接着写作那部长篇小说,忽听门外有人叫自己,一看,是L电脑公司的两名工作人员。这两个年轻人说,五天以前一位女士在公司预订了一台电脑,让他们送到育才路27号,并说货款已经付清。望着电脑,张明的眼泪不禁嗦嗦而下。

育才路27号是张明新租的宿舍,这宿舍除了他自己,只有一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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