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手磨豆腐

2016-10-30 14:26:52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字体:【


手磨豆腐

作者丨游宇明



乡下人是以晴雨来区别工作日和休息日的。天晴得下水田治虫、上旱地锄草、爬树山打柴、去草山放牛割草,事情多得很。只有下雨的时候,做完七七八八的家务活,才有点儿休息时间。这样的日子,如果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猪肉、鸡蛋,父母中的一个会提议打豆腐吃(猪肉、鸡蛋太花钱,顶多两个星期吃一次,不能乱买,只能以吃豆腐的方式聊且解馋),另一个一定会积极响应。这当然不是为他们自己,家里有五个孩子呢,孩子们天天盼望有朝一日能吃顿好菜,眼睛望得象赤道一样长。

打豆腐首先得破豆。破豆要用圆圆的石磨,老家的人叫它磨子,磨子有上下两片,我家的磨子是爷爷甚至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泛出一种文物般的青光,非常好用。破豆一般由母亲主持,她会叫上五个儿女中的一个,跟她一起推磨子。母亲一只手握着圆圆的套着竹筒的磨柄,与儿女中的一人合推着磨子,另一只手麻利地将磨塘(湘中一带对石磨表面一个类似于洗碗盆的凹形物的称呼)里的黄豆扫进鸡蛋大的磨孔。石磨两面相合的地方有放射状石纹,不一会,破碎的豆壳和豆粉就从两片石磨的契合处流出来了。石磨的下方是一个固定的三面封口、后高前低的木斗,通过这个木斗,磨碎的豆粉可以顺利流进地上的白铁桶。磨子是有支架的,木斗的出口比水桶略高,底下放个一般的容器绝无问题。磨柄很沉,推起来费劲,我们推上一阵,母亲会主动叫我们歇歇,但她自己是不会歇的,做豆腐有许多道工序,母亲得赶时间啊!

破完豆,母亲会从墙上取下一个竹篾织的晒东西的小盘扬豆粉里面的外壳,扬干净,再将豆粉倒进白铁桶,加上适量的水,这叫浸豆。浸豆的水不能太多,太多磨生浆会很辛苦;也不能太少,太少浸不发豆粉。依我家经验,浸豆粉的水比豆粉高出三厘米左右即可。

豆粉浸发后,我们又得与石磨合作了。磨生浆的程序跟破豆一模一样。生浆从磨子出来的样子煞是好看,它洁白如雪,有点象寒冬树枝上挂着的层层叠叠的冰片,也有点象古老的洞穴里挤挤挨挨的钟乳石。

生浆必须在火上烧开。烧火的活父亲干得多些,父亲是乡间的土厨师,善烧大灶火,烧生浆的活一般都是他干。浆开后,稍稍冷却,必须滤浆。所谓滤浆,就是将浆水中的豆渣滤净,以免影响豆腐的凝结。滤浆时,父母会摆出一个半人高的木桶,上面放个井字形木架,再将热热的豆浆倒进木架上的布袋,一遍遍揉搓,揉到布袋里不再出浆才停止。

打豆腐的最后一道工序是让豆腐成形。我不知道别的地方做豆腐用的是什么凝聚剂,我的老家是用石膏的,不是用固体的石膏,而是用石膏磨成的水。两公斤黄豆需要的石膏水大约是一百毫升。等到豆浆变成有些凝固的“懒豆腐”(老家对半凝固状的豆腐的称谓),再将它一勺一勺舀进贴了一层包袱的高约六七七厘米的模具,舀完,覆包袱布,盖模具盖,模具盖上再压一块五六斤重的石头。等上两个小时,一大盒白花花的水豆腐就做成了。

煮手磨豆腐通常有三种,一是水煮豆腐,一是油煎豆腐,一是炸豆腐。除了过年,我家一般都是吃水煮豆腐和煎豆腐,因为这样不太耗油,倘若我们提出想吃炸豆腐,父母也会答应,那时我们肚里的油水实在太少,父母也想尽自己的能力让我们吃得好一些。

进城后也经常买豆腐吃,城里的豆腐是用电机磨的,比老家的手磨豆腐细腻许多,但我总是感觉不出小时候吃过的那种美滋滋的味道。也许,对于走进中年的我,手磨豆腐关联的不仅仅是物质的东西。

要闻速递

专题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