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丨甲午夏日青海行(一)

2016-10-13 10:09:50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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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宁古城新貌。图片由作者提供)


甲午夏日青海行(一)

作者丨甘建华



美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950年致一位友人的信中如是说:“如果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余生无论你在哪里,她都和你同在,国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对于我这个湖南人来说,青海高原就是我的巴黎,就是我生命中流动的盛宴。

我曾在那块遥远神奇的异地读书、工作、生活、恋爱、交友、写作,计11年时光。2002年10月,《香港商报》高级记者唐中兴来到雁城衡阳,对我做了一个长达七八千字的访谈——《夸父逐日:另一块天空下的风景》,就是关于我个人的成长经历及其青海高原的回眸。这个访谈的最后三个问题是:“唐:西部之西的岁月,你感到最幸运的是什么?甘:经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唐:最遗憾的是什么?甘:是我根本就不应该到那儿去。或者反过来说,我不应该在10年前离开那个地方。唐:你的下一部作品是什么?甘:《故乡与远方》。”结果大家都看到了,下一部作品的名字变了,叫做《冷湖那个地方》。

事情缘起于2013年6月初,我在《文艺报》看到著名作家李若冰夫人贺抒玉阿姨的一篇文章,谈到海西州政协张珍连先生主编的“柴达木文史丛书”已经出版,其中一本就是李若冰先生名著《在柴达木盆地》。当即与素昧平生的张先生取得联系,获赠这套丛书的第1辑6本。李若冰、窦孝鹏、王宗仁、王泽群、肖复兴、肖复华,他们都是我十分敬仰的前辈作家,而且有的私谊颇深。张先生又向我谈及后面准备出版的作者名单,包括朱奇、白渔、王贵如、张荣大、井石、李晓伟等名家,并问我是否有兴趣也出一本时,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因为我曾是一个柴达木人,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造化,与柴达木的培养是不能分开的。

本想把以前写的那些作品归拢,出一本集子也绰绰有余。后来读了前辈作家们的大作,感受到他们的高度,也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于是决定重新写作一本。甲午新春之后,我把所有的事情搁置一边,闭关式弄了两三个月,居然有了20多万字,超过了编者的字数要求,只好删除五六万字。转念一想,干脆待这本书出版后,到西部之西走一趟,再出一本图文并茂的《西部之西地理辞典》。适值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举行建州60周年大庆,张先生向州领导推荐我为特邀嘉宾获允,于是踏上暌违22年的故地,开始了一次重返梦境之旅。


8/15 星期五 湖南阴雨 青海晴好

上午9时,伍卫军来晴好居接我,从衡阳东乘高铁到长沙南,坐飞机去西宁,一路安全正点。此行携带湖南醴陵和界牌陶瓷釉下彩茶杯及南岳云雾茶掌上明珠16份,每份价值千余元,还有二三十幅书法作品,拟分赠青海师友。

在长沙黄花机场,遇到衡阳市残联原理事长刘庆丰一家,说是去澳大利亚旅游。刘老先生坐在轮椅上,却走遍了世界各地,真是羡煞我也。

下午4时45分,飞机降落西宁曹家堡机场。阳光明媚,惠风和畅,高原的天空瓦蓝瓦蓝的,与22年前离开青海时没啥两样。著名作家、青海省作协原秘书长李向宁,高中及大学同学、现为青海师范大学科研处副处长、博士生导师陈克龙教授开车来接。机场坐落在湟水河畔,小峡之中,距市中心30公里左右。沿途所见,南北两山植树种草,绿意葱郁,不复昔日“青海山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的景象。记得1984年春天,我还在西宁求学时,开始植树造林,30年后终于见到效果,忽觉眼眶有些湿润。

西宁的变化之大,从林立的高楼和拓宽的道路可见一斑,街道也比以前干净多了。正是夏季,来青海旅游的人很多,夏都西宁的房源紧张,房价飞涨。李向宁说早上守着宾馆订的房,在湖南一般只有200元左右的双标,黄河路上的扬州五建商务宾馆却要388元!

晚上,青海师大地理系82级同班同学、现任黄南州政法委副调研员的王忠平,在大十字兴旺大厦3楼君悦阁做东接风,王锋、苏静、李金钟、孙宝华、张洁、王小梅、祃凤玲等都来了,陕西渭南孙中英、广东顺德曹玉萍回西宁省亲也来了。王锋是衡阳老乡,耒阳市夏塘镇人,上学之前在果洛州参加工作,我们班的老班长,现在是青海师范大学副校长,形象没有大变,但下巴上有了白胡子。大学毕业28年后,与许多同学都没有见过面,大部分一见虽然出老,但还是认出来了。孙宝华、张洁依然玉女一个,依然俏丽大方,岁月在她们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忠平、王小梅变化最大,我开始的确没有认出来,忠平啥都没说,王小梅却耿耿于怀,害得我自罚三杯红酒。

同学们对我的谦和低调比较满意,说平时聚会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气氛也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聊起过去的事情都非常怀念,让我想起唐代诗人杜甫《赠卫八处士》和孟浩然的《过故人庄》。那时候我家在柴达木油田,每个周末无处可去,便与家不在西宁的同学到处瞎逛,现在后悔当年怎么没有找一个西宁女同学谈对象,起码有一个临时丈母娘照拂,惹得她们哈哈大笑。苏静则几次嚷嚷着要重新洗牌,不知他心里想着谁。2016年是青海师范大学建校60周年,也是我们大学毕业30周年,我给阿芳打了一个电话,提议届时在南岳衡山举办咱们班同学聚会活动,妻子欣然赞同,同学们也很高兴。

1982年青海省高考录取分数线是315分,我考了395分,第一志愿填报武汉大学法律系,因为没有关系疏通而未被录取。第二志愿填报青海师范学院(1984年3月更名青海师范大学)中文系,结果却被地理系主任田锦墀先生抢先把档案提走了,弄得中文系很有意见,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压根儿就不喜欢地理学,一心只想当作家、诗人,成天与中文系学生厮混,思谋着转系或重新参加高考。考试总是其他同学帮忙作弊,尤其是班上的女同学很仗义,监考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混到了大学毕业考试。系主任郭耀文、辅导员肖压西一向对我关爱有加,分别私下里对我说:“这次考试事关分配和今后的前程,非常非常严格,学校要派教务处和其他系老师监考,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得完全依靠自己!”于是沉下心来复习,死记硬背两三周,五门综合考试得了个全班亚军,但是没有一个同学信服,都说我又是猜中考题撞了大运。经此一变,我开始对地理学感兴趣了,还无中生有地创造了一个流行很广的地理名词“西部之西”。当年那些专业成绩好的学霸们,大都做了中学地理教师,我却在新闻界、商界混迹多年,又回过头来写作《西部之西地理辞典》,并被中国地理学会招为会员,真是愧对各位同窗,让你们笑话了,还望宽恕则个!

将近午夜12时散席,临别时给他们每人一个信封,内有一幅书法作品,一份2013年第49期湖南《新视报》关于我策展的“诗文风流·翰墨飘香——中国作家书画作品展”的介绍(包括彩色封面及内页4个整版图文),一张2012年4月25日《中国文化报》2/3版配彩图报道《甘建华:让衡阳文化走向世界》复印件,算是向同学们的一个汇报吧。

西大街上还有不少人,但没有看到当年遍目可见的酒喇喇。如果不是特别留意两旁的白杨树和花坛中的波斯菊,感觉与南方城市差不多。在西门口的灯火辉煌中,猛然想起著名诗人昌耀1983年写的《边关:24部灯》:“一座规模恢宏的体育馆、一座全新的儿童公园、一座前所未有的铁塔——24部灯,构成了80年代初古城西宁的骄傲。”

大约晚上9时,著名作家、原江西省作协主席陈世旭先生来电话,痛斥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评选的不当,主要是针对四川周啸天的“炮仗体”诗,并谈到中国作协某公的种种不是,后来说要找机会来衡阳看望我。


8/16 星期六 晴

早晨8时,向宁兄与他的初中同学李建宁开车来叫醒我们,4人在宾馆吃过自助餐后,去湟中县塔尔寺游玩。一抹暖阳照耀下的鲁沙尔镇,没有驱散海拔2000多米高地上的寒气。游人很多,各地牌照车辆也不少。记者证不管用,每张票80元。想起30年前与西部职工子弟学校同学陈克龙、李治会逛塔尔寺,好像是一元钱一张票。那时酥油味大得很,现在是夏天,没有嗅到那种奇怪的味道。大法堂的两只鸽子盘旋在香火炉边,啄食着荞麦粒,似乎不怕炉边的高温。

注意到青海的两大变化,一是人们脸上的两坨“高原红”稀罕了,二是青海人的眼神变得和善了。与向宁兄探讨,前者应是因为气候的改变,以前每年的风沙大而且多,现在明显减少了;再就是人们如今摄入的蔬菜多了,维生素增加了。后者也是因为生活比以前富裕了,所谓“富人温柔,穷人凶恶”,眼神自然也是相由心造。塔尔寺的喇嘛倒是没有什么改变,我们去大经堂参观,只见3个年轻喇嘛坐在门口,直冲着游人吆喝:“票!票!!票!!!”其实进入塔尔寺就已经验过票了,而且验票人很严厉,脸上没有一丝丝笑容,到了这儿完全没有必要再验票了,更没有必要这样吆喝,在我听来就是“钱!钱!!钱!!!”

去贵德的路上,翻越海拔3820米的拉鸡山(按:一般都写作拉脊山,但此地高悬的路牌上的确写着拉鸡山),有些高原反应,但不是很强烈。雄奇大山,锦绣大山,让我沉醉了很久。以前我没有走过这一路,所以不知道前往青南草原的沿途风光,有我们内地人无法想象之大美。小伍拍摄个不停,说明年要买一辆大奔,约朋友一起开车来做自驾游。

阿什贡国家地质博物馆。天下黄河贵德清。李家峡水库。坎布拉森林。这一路的行程准备写一篇文章,顺便写下向宁兄与我多年交往的印象记。向宁父亲李沙铃先生曾任青海日报社总编辑,与吾父甘琳上个世纪50年代就已相识,李氏父子两代人都是中国作协会员。向宁兄著有长篇报告文学《青藏大铁路》《守望三江源》《点亮雪域高原的光明》《天路之魂》,曾获青海省和陕西省“五个一工程”奖、青海省文学艺术创作奖、青海广播电视文艺奖,现为青海省散文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大昆仑》杂志副主编。我没有想到他的摄影水平也是一流的,对青海的大山大水理解得那样深刻,拍摄的角度很特别,照片有一种惊世骇俗之美。李建宁虽是一个司机,但长期在省城机关工作,走南闯北见识多,自身素质也很高,说话有些像领导做报告,声音宏亮,条理清楚,话语肯定,充满自信。

晚上六点多钟赶回西宁,王锋在青海师大附中旁边恒泰酒店888包厢宴请我们。向宁跟昨天一样开溜了。今天来的除了陈克龙、王忠平、孙宝华、张洁、曹玉萍、王小梅、祃凤玲,还有我特别邀请的中文系82级刘晓林、政教系85级马海轶。晓林是青海师大人文学院教授,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评委,海轶是国家电网青海省电力公司宣传文化处处长,他俩都是中国作协会员、青海省作协本届副主席。

女同学今天似乎都化了妆,我因此而调侃她们“愈夜愈美丽”。发现青海男人大老爷们得厉害,女士来了居然没有一个起身迎接的,来了就来了呗,而女士们也仿佛习惯了,随遇而安。席间,王锋、王忠平、马海轶都为我唱了花儿,王锋唱的河州令,忠平唱的乐都调,海轶是甘肃通渭县人,唱的居然是海西花儿。克龙、晓林及后来的苏静喝酒杯杯见底,居然举止有度,不乱方寸,让我叹服不已。忠平说起当年读书时的一则逸事:某天课间生病回到宿舍,见一个男同学与系里一个年轻女教师谈恋爱,两人正那个得起劲,看到他竟然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大家笑得不亦乐乎,人仰马翻。

青海人的屁股特别沉,一边吃喝,一边侃大山,男的坐得住,女的也坐得住,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不像我们湖南人,六点开始吃饭,大约七点左右就散了,各自散步回家或做其他的身体锻炼,之后看书、写作、看电视。晚上11点多钟,在我的催促下散席,王锋、晓林陪同我,到师大原来读书时的教学楼、图书馆一带转悠,夜幕下忆及诸多往事,不胜感慨唏嘘。




(本文原载《瀚海潮》2015年“白露卷”,收入《2015湖南报告文学年选》湘潭大学出版社2015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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