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作文皆本色  真诚无滓纯自然

——刘克邦散文集《自然抵达》读后

文丨龚旭东

刘克邦先生不仅在我省财政领域声名赫赫，在我省文学界也是鼎鼎有名。我与他接触不多，多是在一些会议上相见，常感受到他爽朗中的低调与大气;不久前有幸与他一起随湖南作协采风团赴新疆十多天，有了较为密切的交往，进一步感受到他质朴中的真诚与睿智。回湘后，他寄来他的散文集《自然抵达》，我在一个多月的差旅中断续阅读着，感受着，对克邦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也更加钦佩他的人品文风。

克邦先生并不是一位职业的文章家。他在苦难中成长，凭着自己的正直忱挚、勤奋进取、严谨负责，一步一个脚印地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取得了足以自豪的成绩，完全不必靠写作来安身立命、博取声名。他的写作，是一种真正的精神需求，是他的精神“自然抵达”自己冀求之境而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些散文作品(《自然抵达》这个书名取得真好，很好地传达了他的这种精神追求和心灵意境)。因此，他的文章在最本质的意义上，获得了一种纯度很高的品质。这种品质其实与他文章的技巧优劣等等无关，事实上他的很多文章都可以从这样那样的角度挑出某些“问题”来，但他的写作本身、他散文的本质却有着当下散文创作中难得的质地与本色，与许多端起作家架势为文而文的写作、与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故作高深的文章有着品质上的区别。在“真情实感”这个短语已经被人们说得几乎变成了陈词滥调的时候，读到真正拥有真情实感的文章，我的内心，是充满着感动与感激的。这是我读克邦散文最强烈的感受。

对于文学创作，我一直很顽固地信奉孔夫子那句“修辞立其诚”的原则。文学的想象与写法可以千变万化，但文学创作的基本态度与立场，却万变不离其宗，一言以蔽之，即真诚。这乃是真善美的基石。克邦散文中让我感动的，正是他写人纪事时真诚无滓的内心境界。

克邦的散文，多记叙人生旅途中对自己带来重要影响或让自己产生深刻感悟的人与事。提炼自己人生经历中铭心刻骨的场景与细节，锤炼到文字语句之中，构成有意味、有回味、有启示性的文章，这不仅是对自己人生的回顾、咀嚼、反思，更是对生命过程和生活哲理的提炼、品味与升华——将痛苦升华为坚韧，将挫折升华为坚强，将温情升华为美丽，将欢喜升华为幸福……这就是克邦写作的基本方式。这种对自我人生的回顾、咀嚼和品味，发源于克邦内心的感动，而克邦的真诚与质朴，则能使读者感动于他的感动，唤起心底的共鸣感，触发出一种追忆的情愫。

我感觉克邦先生散文中最出色的作品，是他写自己生命和生活中至爱亲朋的篇什，妻儿，父母，儿时的伙伴，邻居，老师同学，老领导，同事，以及萍水相逢的擦皮鞋女人，出差丢失钱包时主动借钱而不留名的姑娘……克邦的人生经历是不平坦、不安逸的，但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坎坷与艰难，他都坚守着自己的人生信念、秉持着自己为人处世的基本价值原则，都以自己的真诚、热诚、坦诚、赤诚去面对、去担当、去感悟，在无数不幸与幸运之中，他乐观进取、积极向上、勤奋努力，始终保持着自己淳朴率真坚韧温润的心性和情志，这正是他人生成功的真正原因——这所谓成功，不单是指他事业的成功，更在于他身处任何境遇都能够心志不坠，保持本色，做真实的、自己想做的自己。而以这样的态度写作，写真实的自我、真诚的本心，写自己真实感受中的人生与生活，写自己对至爱亲朋的真实感受，也就能够透过文字传递出毫无掩饰、矫饰、夸饰的真心与真情。这乃是真正的“作文即做人”。

从自己的生活感动中真实写去，不端写作的架势，自然而然地达致作文与做人的高度统一，是克邦散文最高超、最动人之处，也是他的散文甚至能够超越写作技法的不足而依然打动人、感动人的奥秘。

在克邦散文让我感动的篇什中，让我感触甚深的，是他的感恩之心和温润宽厚之心。从他的深情记述中，其实我们可以看出他之所以成为他、之所以能够成就他自己的来路与理路。克邦的母亲身处逆境却心气不夺、志气不衰，早逝的她坚毅而宽厚的言传身教，奠定了克邦一生积极进取、坚韧不拔的基础;青少年克邦对耿直率性、豁达敬业的父亲陷身苦厄、备受歧视与磨难的不平、逆反及后来的理解、敬仰，促使他发愤努力、坦然笑对人生;而严谨、宽厚的老处长，善良、热肠的六娭毑及吴老师夫妇等等，人生路途上许许多多的人都给他以教益、支撑，为他竖立人生旅途中直道而行的标杆;而他贤惠的妻子更是时刻在他身旁、心中，与他同甘共苦，无怨无悔地支持他前行，给他力量、为他养心补气……对于所有这一切，克邦心中充满感恩之情，他在文章中记述着这一点一滴，感恩之情时时溢于笔端，殷殷切切，情深意长，感人至深。

与此相映照的，是回顾往事时他对往昔自己的反思。对当初因年幼命苦而怨恨疏远父亲、因被逼迫而上台“批斗”吴老师、因误会而与同学廖传禄断交等等，他都满怀愧疚之心;对于妻子为自己的付出、对很少照拂儿子，更是常怀愧疚。而对自己遭受的冤屈和“窝囊气”、对他人给自己造成的种种麻烦，他却充满同情理解和宽容之心。甚至对于自己举报不良交警使之受到处置，也觉得那不良交警是“一时糊涂”而很久都觉得内心不安后悔……这些情感情绪的自然而然的流露，都自然而然地表露出他的真心与品行。

不溢美、不夸饰、不隐瞒自己的喜怒好恶，真诚坦荡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表达自己对生命旅途和生活经历中各种可珍视的人与事的感受与感悟，显示了克邦为人为文的本色。这种真诚坦荡本色最突出的体现，莫过于克邦对自我的展露。

在克邦的文章中，多有对自己工作中重要节点和难忘经历的记述。这些记述，体现了克邦对自己本职工作的由衷热爱与忘我投入，表现了自己感受到的工作实践的魅力，以及自己倾力付出后获得的真情回报。这类文章真实记录了克邦的成长轨迹和成功原由，记录了克邦努力办实事做好事的工作原则，临事不苟、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推己及人、亲切宽厚的为人态度。他不回避遇到的困难与问题，积极勤恳、舍己利他地工作着，从中收获真情，收获尊重，收获认可，更收获人生的感悟与快乐。在这些真切的记述中，克邦并不掩饰自己勤奋努力后获得荣誉、奖励、名位时内心的喜悦与自豪，而我从中感受到的，不是自诩，而是因充实干事而快乐的自豪、自信，是满怀感恩的清醒自励，是真善美的人性闪光。这，使得克邦的散文更显其真诚无滓的本色和品质。

在《自然抵达》的附录中，我读到了2011年克邦的散文集《金秋的礼物》获得毛泽东文学奖散文奖时的颁奖辞，它很好地归纳了克邦散文的特质：“刘克邦的散文以最质朴率真的笔墨，还原日常生活的丰厚质地，发掘平凡生活中的温暖诗意，讴歌寻常人物心灵中的真善美。他的散文是对生活的温情触摸，有对人性的细腻描写，有对人生的宽容理解，有对伦理道德的敬畏与坚持，表达了人类对美好与温暖的永恒追求。刘克邦的散文文字细腻抒情，人物刻画生动，从容自在，简洁透明，朴拙憨厚，又不乏幽默俏皮之笔。他的散文是对人性正面价值的弘扬，也是对当下以审丑和故作晦涩为时髦的散文文风的抵抗。”这是对克邦散文集《金秋的礼物》的评价，我以为用它来评价《自然抵达》，也是十分恰当的。这说明，克邦的散文创作始终保持了自己的一贯品质。

自然抵达。何为自然?人性圆融充沛、不含渣滓即自然。如何抵达?以真善美为导向、为做人作文的标杆，真实体悟生活中一丝一毫的真、善、美，自然而不做作地表露这体悟，即能抵达。

读克邦的散文，就是在读克邦这个人。在这些散文中，一个完整、真诚、有着真实人性与人情的克邦凸现在读者面前。人与文达到了完美的统一。克邦在自己的写作中真正做到了“自然抵达”真实的自我。这让我十分敬佩，并为之生出欢喜心。

作者：龚旭东，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湖南日报》湘江周刊总编，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会长，茅盾文学奖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