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的历史叙事——读刘克邦的《自然抵达》

2016-09-21 10:00:29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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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的历史叙事

——读刘克邦的《自然抵达》

文丨罗 婷 黄稼辉

 

曾经消失的一切即是历史。我们所能够记起的只是消失的宏大叙事,而那些曾经发生的或者已经发生的“事情”的一部分,却常常淹没在那些宏大叙事之中。于是,历史学家的“历史研究”就是在寻找历史的本来面目,或者寻找“事件”之间的关联和意义。因此,历史就是一种关联,有意义的关联。历史学家希望寻找,他们离不开考古和文献,而文学家,有担当感的文学家,却以他的笔触记载了“事件”中的一部分,成为了事件中的关联。刘克邦先生的《自然抵达》就是这样一种关联,成为了历史。

克邦先生的历史是他个体的历史,这种历史因为他的叙事更加丰富而富有哲理。这源自于他的人生经验和美学判断,涉及到认识的广度和深度。“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所以,同一事件,在不同叙事者的语境之中,就会呈现不同的面貌。这种不同面貌即是叙事者对历史的还原,通过他的描述,读者被带入到那一事件之中。读者在他的文本之中,开始认识那一事件之中的民族文化,反思自己的处境。正如克邦先生在毛泽东文学奖感言中所说,“我挚爱广袤、厚重的湘土,更挚爱湘土上勤劳勇敢、纯朴善良的苍黎”。

如果这种描述不是应景之作,而是为了纪念自己曾经远逝的记忆,人生的悲欢离合,花开花落,而不是为了现实的权柄、荣耀,则就是好的叙事文本。而且,如果这样的描述依赖于个体的感性与经验,而不是依赖他人的理性和规范,则这样的叙事就成为了“事件”中的一部分。克邦先生是非学院派的学者,他只是出于文化使命,个人兴趣而从事业余写作的写作者,他不是吸引大众眼球,鼓吹“小时代”奢华的文学贩子,文化商人,他是热爱家国的赤子,个体历史叙事的书写者。

读《自然抵达》,笔者依稀看到,伟大的中国历史叙事优良传统,即《史记》的叙事传统对克邦先生的影响。曾经,克邦先生之前的一位湘西汉子,即以《史记》为蓝本,叙述了湘西的故事,他是沈从文,他让湘西成为了中国文化的一种视域。今天,克邦先生以个体的经验、视角书写了个体的历史。

国无史,则人离本。

人无情,同样离本。

当一切历史叙事通过网络写家之手,而不是有“才、识、学”的史家之手,当一切文学、历史变成一场全民参与的狂欢之后,读者丧失了对文学和历史美感的敬畏,而困惑于戏说、颠覆、隐私、身体的写作,于是,文学在消费中湮灭。读着克邦先生的文字,我们依然发现,赫赫王朝只是历史的表象,而默默江山,却是历史的本体。这江山,即是江山上生活的人们。

如果把历史放到《自然抵达》中来读,我们则可读到“一个经历了许多不幸,却又收获了这么多幸运之后,竟然没有一丝改变”的叙述者,他有性格,有人情,有智慧,有操守。这需要坚强的信念,更是其坦荡的胸襟所致。历史叙事,是克邦先生兼及官员、作家、知识分子身份的文学证明,是他以诗意的眼光、温暖的情怀和激情的笔触去拥抱生活,对话生活,从而诉诸文字的一种选择和生活方式。32万字的篇幅,近400页码的阅读,如果没有对“真、善、美”的敬畏与向往,那是很难读下去的。笔者被他的故事所牵引,被他的从容大度所感动,被他的为人处世的和善所折服,在他的诗意葱郁的历史叙事丛林中,几次沉思几次欣喜几次迷狂,成为了他文本的真诚阅读者。作者诗意流连,哲理凸显,有历史层次感,其为人和润的伦理力量更为爱心、善心缺失的他者树立了一面道德的标杆。做人应当如此,做事应当如此,为父应当如此,为子应当如此,为夫应当如此,为领导应当如此。作者的用心与追求使其作品当之无愧地成为一个文学存在。在克邦先生的文字中,我们体验到了他的个人感受,对现实的关怀,对未来的担心,他将他的体验化成文字,成为长河,给我们以美的享受,我们也在先生的文字之河中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动。

如在《飘香的鱼汤》中写到,“妻子一直在门口守候,见我顺利出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地来。她高兴地迎了上来,望着我缠满纱布胶带的颈项,急切地想查看我手术后的伤口,心痛地擦拭我衣领边沾满的血迹,一而再,再而三,关怀备至地问我手术痛不?感觉怎样?”这是克邦先生的体验,也是克邦先生觉得自己幸福的源泉。如果要书写家庭史,对他而言,这是一个不容遗忘的素材。记得妻子的好,感恩妻子的关怀才是家和万事兴的基础。作者写自己回家之后的待遇,“在她的搀扶下,到了家中。她俨然一副领导的口吻,要我什么事都不干,什么事都不想,一切听她安排,毫不客气、不由分说地把我摁到床上,要我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躺下养伤。然后,跑上跑下,忙前忙后,把我需要的生活学习用品摆放到床头柜上,替我到单位向领导请假,到街上买来营养滋补品……一切安排得周全有序、妥妥帖帖”。读着克邦先生的文字,自然可以感怀克邦先生的为夫之道。克邦先生的幸福,在于对美好瞬间的回忆,更多的是,对这种回忆的个体的历史叙事。

又如,在《与母亲夜行山路》中,克邦先生对母亲的怀念,彰显出母子之间血浓于水的爱。他写到,“行进在路上的母亲,或许是要抓紧时间赶回去批改学生作业,或许是夜深人静黑暗包裹紧张心理的驱动,步子迈得越来越大,且频率也越来越快。到后来,我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她的后头,距离却在逐渐拉远。‘妈妈!你等等我!’我在后面有点着急了,边跑边呼叫着母亲。‘孩子!你快来!妈妈就在这里!’母子俩就这样在黑暗中一喊一答,前呼后唤,绷着心弦,壮着胆子穿行在崎岖蜿蜒的山间小道上”。

当自己被别人打破了头,而亲戚和大队的领导都要求对方赔偿的时候,母亲却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断,“我家孩子被你家孩子打破了头,赔偿医药费和营养补助费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我知道,你们家里也穷,要赔偿几百元钱,一是现在拿不出,二是向亲戚朋友借得到,拿也很难还得清,肯定会好多年都翻不了身的,我也不忍心你家为此事倾家荡产,无法生活,我只好自认倒霉了,治伤欠的账目自己慢慢来还。还好,老天开恩,我儿子命大,没有发生更悲惨的后果”。克邦先生是幸福的,因为他的美好回忆;也因为,有如水柔情、如山刚毅的母亲。母亲以自己的坚强与大度影响了一个只有10岁的孩子,而这样的影响成为了孩子成人之后温顺、善良、向上的美好品格的价值源泉。在一切美者眼里,世界是美好的,即使世界与人生有残缺的时候;在一切恶者眼里,世界是阴暗的,即使面对那万里江山和辉煌的历史。认识人生,就是认识自己的两种态度,就是看你是否从奢华开始品味人生,还是从简朴开始享受人生。享受无法回避的痛苦,即是人生的美好境界。

《漫漫风雪路》是怀念父亲的文字,“那一年,我在地里劳动,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因有规定须由本人签收,邮递员转而上山找我,年近花甲的父亲,不知道哪来的那股劲儿,竟迈开双腿尾随骑车的邮递员气喘吁吁地跑步几里路到达现场,与我共享高考录取的喜悦”。父亲无言,而对儿子的慈爱却寓于行动之中,一如朱自清先生《背影》中的父亲形象,其叙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蔬菜”与“花树”》中,克邦先生更是体会到下层职工的家庭之不幸,“他的生活,经历了不少的曲折和磨难。在家里,孤单一人,冷清寒酸,落寞无助,没有快乐,没有温暖;在单位,被人瞧不起,没有人理解他,亲近他,体会不到人间真情,有苦无处诉,有愁无法解”。作者理解了这份不幸,将关爱诉诸笔端。因为,“每一个人,不论富贵贫贱,也不论职位高低,都有人格尊严,都有希望与追求;人与人之间,应当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尊重,平等相处,真诚相待,相互关心,互相爱护”。或许,这就是克邦先生的处世之道。理解,让我们获得尊重,看到未来,收获快乐。

克邦先生,以他的文字,从历史叙事的角度,将他的故事向我们娓娓道来。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理论,更无阅读障碍,拉近了我们对那段历史的回忆。文中的人生感悟,对曾经必然错事的忏悔,如文革中对吴老师的批斗,对友情的怀念,一如纯净的泥土,生发盎然的生机。这是克邦先生的自然,自然的人生体验,自然的历史书写,自然的心灵小庙,在那里,克邦先生供奉的是善良的人性。正如湖南作协在毛泽东文学奖散文奖项的颁奖词所说,“刘克邦的散文以最质朴率真的笔墨,还原日常生活的丰厚质地,发掘平凡生活中的温暖诗意,讴歌寻常人物心灵中的真善美。他的散文是对生活的温情触摸,有对人性的细腻描写,有对人生的宽容理解,有对伦理道德的敬畏与坚持,表达了人类对美好与温暖的永恒追求……他的散文是对人性正面价值的弘扬,也是对当下审丑和故作晦涩为时髦的散文文风的抵抗”。克邦先生的抵抗,是对俗世猜疑、嫉妒、冷漠的抵抗,他的抵抗是为了更好地抵达自然,即抵达克邦先生所思考的人生,所热爱的湘土,他魂牵梦绕的神奇故乡山水、曾经的记忆深处。


作者:罗婷,湖南女子学院党委书记,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黄稼辉,湖南女子学院外语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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