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边上丨2012年卷(二)

2016-09-17 10:44:35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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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边上·2012年卷

作者丨吴昕孺

 

3月16日 雨 星期五

昨天中午,耀红在兴汉食府请伟国、柳理、敏华、玲娟吃饭,邀我作陪。伟国号称“老狼”。这匹老狼可不是独狼,而是组织了一个狼群。据说,那个狼群里尽是才子佳人,其中包括我们“为先在线”的诸多美女博主。

柳理乃教育电视台“湖湘讲坛”制片人,湖湘文化的传承者。让人自豪的是,如此人才,也产自我们长沙县。我第一次见柳理,应该是在白沙井旁一个茶馆,复生安排的活动。当时我觉得他酷似耀红,但不知怎地,他们俩坐在一起,就没那么像了。

锦心绣口的唐玲娟是耀红一手培养出来的才女,文章端的了得。她的童诗教学更是引人注目,她所在的树木岭学校,是长沙市唯一一个专门开办了童诗课的学校,好多学校想效仿,都因为缺少一个像唐玲娟这样的老师而望树木岭兴叹。

玲娟讲了这么一个故事。长沙市规定全市中小学生都要写“学雷锋日记”,他们学校自然也要作出安排,要求每个学生回家写一篇学雷锋日记。第二天检查的时候,有一个女同学交上来一页白纸——她的日记是空的。

老师问:你的日记怎么是空的呀?

学生答:老师,我昨天在马路上站了两个小时,那些老人都不需要我搀扶他们过马路,我一件好事也没做成。所以……

玲娟他们几个老师觉得这很不错呵,学雷锋首先就要学他的真诚,说真话,做真人。这样的空白日记难道不值得宣传吗?于是,他们请来某电视台记者。记者听说有学雷锋典型,兴冲冲地跑过来,拍了回去后打来电话,说,这个不能播。

于是,引出时下怎么学雷锋的话题。雷锋是个好人,要学,也值得学。但作为21世纪的公民,究竟应该怎样学雷锋呢?我完全同意玲娟他们几个老师的意见:首先要学雷锋的真诚——

不说假话,不做假事,除了学生不写假日记,扩而广之,老师不搞假活动,校长不写假总结,财务不做假报表,审计不造假数据,记者不写假新闻,下级不弄假汇报,领导不做假报告,政府不出假政策……

一个假人,绝不可能会是一个好人,顶多是一伪君子。

一个造假的社会,绝不可能是一个好的社会,顶多粉饰太平。

学生的空白日记不值得报道,是因为这个社会已经假得不可救药了。如果学雷锋,都来造假,我想,雷锋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3月22日 阴雨 星期四

周春富何许人也?他本是中国辽南农村(大连瓦房店)一个“勤俭吝啬到极致的小富户”。然而,在新旧政权交替的土地革命运动中,不幸死于激进的批斗。

可能让周春富自己都万万没想到的是,被批斗无辜致死终结了他的人生,却并没有结束他悲惨的命运。他不期然被写进一本名叫《高玉宝》的长篇小说中,成了中国家喻户晓的“半夜鸡叫”故事中的主人公——周扒皮。

《高玉宝》是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该书的独特之处在于,书名就是主人公之名,主人公之名就是作者名。而且,书中人物全部是现实中的真名真姓。周春富就是这样成了高玉宝笔下的“冤大头”。

高玉宝何许人也?他自称在周家放过猪,但周家人从没见过他。他1948年参军时是个典型的文盲。1949年8月开始写自传时,还要以画代字,如日本鬼子的“鬼”字不会写,就画个鬼脸来代替;“杀”字不会写,就先画一个人头,再在头上画把刀。高玉宝的入党申请书就像一幅时下幼儿园贴在墙上的幼儿作品。但奇迹在两年后发生了,1951年,长达20万字的长篇小说《高玉宝》完成草稿,1955年4月由中国青年出版社首次出版,后一版再版,总发行量超过500万册,国内用7种少数民族文字印行,并被译成近20外语。高玉宝本人因此一跃龙门,20多次受到毛、刘、周、朱、邓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高玉宝》中的节选《半夜鸡叫》不久进入教材,绘成连环画,被一代又一代孩子读得滚瓜烂熟。我查找资料,直到1989年,五年制语文第八册第18课还是《半夜鸡叫》。惨的是周春富,他被高玉宝换上“周扒皮”的马甲后,成为上世纪从50年代中至80年代末中国臭名昭著的“恶霸地主”,和刘文彩、南霸天、黄世仁齐名。

周春富倒是去世了,可怜其后代长期生活在他这个“恶霸地主”的阴影中,在那样的年代,无人敢置一词。到了21世纪,终于有人站出来了。周春富的曾外孙孟令骞,乃大连广播电视台工作人员。他经过多方调查,得知署名“高玉宝”的长篇小说《高玉宝》有13章全部为四川资阳籍部队作家郭永江(笔名荒草)所写。荒草每写完一章,高玉宝照着抄写一章,再由组织上拿到《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以后每版书均附有荒草的文章《我怎样帮助高玉宝同志修改小说》,稿酬平分。但在反右之后,荒草从“帮助修改”退居“提供辅导”,最后彻底消失。郭永江在临终前,写信给资阳文献学会,郑重声明《高玉宝》是他的著作。

孟令骞查证,“周扒皮”和“半夜鸡叫”都是根据需要制造出来的。周春富在土改中被批斗致死后不久,高玉宝“结束在大连的流浪生活回乡当上民兵,这是他日后参军在部队搞的诉苦教育中可以就近找到的‘控诉’对象”。

“半夜鸡叫”的故事不仅本身是虚构的,而且近年来有不少文章指出,无论从农学、动物学和当时农村普遍租佃关系的史实来看,细节都与事实相悖。于是,孟令骞于2009年1月在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半夜鸡不叫》,为自己的曾外祖父洗冤、正名。

高玉宝至今健在,他在公开场合一直坚持“半夜鸡叫”是真的。他说,他们村里四个地主都半夜学鸡叫,写书时就集中到“周扒皮”身上了。为了逼真地形容“周扒皮”,高玉宝倒是下了一番功夫,练就一门公鸡啼鸣的口技,“在2005年大连电视台鸡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年近八旬的高玉宝应邀现场表演了一段生动的‘鸡鸣’”。政治的需要转变为娱乐的需要,高玉宝由文盲成为著名作家,由作家又跻身娱乐明星的位置,造化弄人,真是不太讲道理啊。

在《炎黄春秋》第3期上读到孟令骞先生的《我所了解的“半夜鸡叫”的真相》,颇有感触,故写下这篇日志,上述所引资料大多出自孟先生该文。联想到,我小时候最喜欢看《半夜鸡叫》的连环画,一律将周姓同学骂成“周扒皮”,还和伙伴们玩“半夜鸡叫”的游戏……不觉间,中毒已深。我在散文《父亲的清明节》一文中,还写到:“父亲像周扒皮一样,他不学鸡叫,他做狮吼,把我们从床上赶起来。”因为该文已经公开发表,修改不及。在此,谨向周春富及其家人致以歉意。

 

3月24日 阴 星期六

昨天,久雨的长沙终于露出笑脸,出太阳了。随即,由湖南教育报刊社为先在线网、《湖南教育》杂志社主办的“面朝书海,春暖花开——首届湖湘教师读书论坛”在湖南师大国际学术报告厅隆重开幕,来自全省各地350名中小学老师参加了这一盛会。

今天的重头戏是我的老校长张楚廷教授作“读书与批判性”的学术报告。春节期间,我在云南学习、采访,罗崇敏先生告诉我,他在履职云南省教育厅长前夕,认真研读过张楚廷的《教育哲学》,十分服膺。在上世纪80年代,张楚廷与武汉大学校长刘道玉,是国内屈指可数的认识教育本质并具有教育前瞻性的大学校长之一。

张校长开讲了,依然是他的节奏,缓缓开场,慢慢入境,乍听仿佛他没什么可讲似的;不料听着听着,渐感峰回路转、花明柳暗;再听,则宛如奇峰扑面,应接不暇。试尝其鼎之一脔:

张校长说,对于教育来说,与时俱进是远远不够的。与时俱进只适合政界和商界,不适合教育。教育一方面要超越时代,引领时代,另一方面它又是保守的,要守住自己的文化血脉,守住自己的学术传统。

真正的知识分子应该敢于批判政府,真正先进的政府应该欢迎知识分子的批判。

邓小平有关教育的论断:“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这三个面向没有错,但也远远不够,这三个面向全是面向外部,独独无视人的内部,无视人自身,教育首先应该面向人的发展。

当有人问他,怎样才能当好一名校长时。他的回答智慧而幽默:“当得不像校长了就是好校长。”

 

3月30日 雨 星期五

蒋建伟寄来他主编的《2011我最喜爱的散文》,大众文艺出版社2012年1月出版,拙作《城市笔记》被收入“囊”中。

目前,中国文学在整体上处于低位横盘阶段。新文学经过百年历练,依然在不断地探索,并试图取得突破。但由于强大的公务语言与套话作文的干预,文学语言远未成熟,大部分以“作家”“诗人”自居者却写不出像模像样的文学语言来。在当下文学诸体裁中,最火的是散文,这可以从网络论坛上窥见一斑;但散文也是语言滞涩、思维僵化的重灾区。建伟兄每年编选读者最喜爱的散文,矢志于倡导散文写作的创新精神,难能可贵。

 

4月17日 雨 星期二

犹记2009年盛夏,我的齐鲁之行,特别是在淄博与袁滨、广袖等把酒谈诗,游历聊斋;在新泰与阿滢、石灵等品茶赏书,登临莲花、徂徕;在济南与自牧、明祥等举觞叙旧,遍访名泉。

很多地方,不去就不知道那里的风物人情,比如淄博,既是当年齐国都城临淄的所在地,又是闻名天下的“旱码头”。恕我无知,我是到了淄博后才知道“旱码头”这个名称的。此前,有个同名的电视连续剧,但我没看过,也没听说过。在后来写作的《山东十城记·淄博》中,我说:

“第二天我才知道,好友袁滨把我安排在国画宾馆有着良苦用心,宾馆对面即是闻名天下的“旱码头”——周村古商城。明末清初时,周村作为商业名镇,与中国南方的佛山、景德镇、朱仙镇一起,成为无水路相通的全国四大旱码头之一。最让人惊喜的是,周村古商城保护得相当好,这里曾经是《活着》《闯关东》《大染坊》《旱码头》等电影和电视剧的拍摄地。我深夜与喝下十来瓶啤酒的袁滨在那里散步,清晨又独自泡了进去,我对那里有一种迷恋的感觉。”

于是,我也有机会读到袁滨兄担任副主编的《旱码头》杂志,并成为它的作者。前日,收到《旱码头》2012年第1期,我的短篇小说《阳春》忝列头条,倍感荣幸。

《旱码头》兼具地域特色与精品意识,本期既有体现周村聊斋文化与商埠文化的《且居室主》、《周村丝绸赋》、《周村大街之旅》、《记忆周村》、《映像蒲松龄》等力作,还有知名作家曹文轩、韩石山的美文,还有国内知名读书种子徐雁、安武林、葛筱强、阿滢、冯传友等的大作,仿佛一桌各式品色、味道精美的盛宴。

 

4月18日 阴 星期三

常德女诗人陈小玲的诗歌曾让我眼睛一亮,几天前收到她的诗集《孤单的草垛》,系统读了她一些作品,于是,一个潜伏在民间草根浅吟低唱的小女子形象便跃入我的脑海。我曾批评过小女子散文,因其局促,浮泛,浅薄;小玲的小女子诗歌却让我喜欢,因其大方、朴素、清新。

我没见过小玲,没通过话,不知道现实生活中她的状态如何,但她在诗歌中,是一个自由的精灵。唯其孤单,所以自由,在自由的诗行中呈现自己任性、执著而又淡定、空灵的一面。比如在《如果生命还有轮回》中,她说:

“我认真想过了/如果生命还有轮回/来世,我不写诗,不做女人/我不做蒲公英,风一吹,就漫天招摇/我不做玫瑰,以爱情的名义存活一生/成全我吧,让我做一株满身是刺的苍耳/一生只开一次自己看得见的花朵/让所有见到我的人,都指责我/偿还我今生欠下的,与祸害过的人”。

在《我的皮箱丢了》一诗中,她说:“我的皮箱丢了/我的背带裤、牛仔服也丢了/那几本诗集,深红色的日记也全都丢了/我不知道,我把它们丢在生命的哪一个路口/如果疼我,就帮帮我,把它们找回来”。

我在网上给小玲提过一次建议,希望她不要陷入模式化写作,尤其写短章,一定要宕开些,尽量避免写成唐人小令那样的东西。这可能是小玲在日后的诗歌创作中,需要去突破的地方。

 

4月28日 晴 星期六

昨天下午四点,南方日报文化副刊新闻工作室主任、80后代表作家之一李傻傻同学从广州来到长沙,与潇湘晨报和湖南教育报刊社《小学生导刊》商谈“小学生诗歌节”事宜。晚上六点半,复生在白沙路简牍博物馆一楼“城外驿”餐馆一号包厢,邀约《小学生导刊》的两位掌门邓湘子和皮朝晖、湘教公司编务总监魏斌、三湘都市报副刊中心编辑李婷婷、长沙晚报资深记者任波一起聚餐,为傻傻接风洗尘。我有幸作陪。

席间,我们对南方日报搞一个“小学生诗歌节”的由来颇感兴趣。傻傻说,三年前,广州曾经有过一次小学生诗歌比赛,他作为记者前去采访,发现获奖的小学生诗歌大多是主题先行的作品,调子高得吓人。他觉得很奇怪,显然,老师和家长对孩子的作品进行了干预,甚至修改。这些作品应该不是孩子们想真心表达的东西,那么,原生态的小学生诗歌会是个什么样子?读中学时就喜欢写诗的李傻傻向报社提议,我们自己来组织一个“小学生诗歌节”,选出我们心目中最好的孩子们的作品,以此来影响成人世界对孩子的认识,对诗歌的认识。

广州的气度就是不一样,他们说干就干。2010年,南方日报在全国首创小学生诗歌节。这样一个面向小学生的活动,当时的广东省委书记汪洋竟两次作出批示,所以一年后,诗歌节就被列为广东省建设文化强省十项工程细化项目和广东省14项重大文化品牌节庆活动之一,升格为广东省委宣传部和省教育厅主办,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和广东省作协承办,南方日报派出专人负责的诗歌节活动。

2011年诗歌节收到参赛作品两万多首,涵括了广东省21个地市和全国除西藏、港澳台之外的绝大部分省份,并引起著名诗人北岛、舒婷,著名作家贾平凹、毕淑敏,著名导演贾樟柯,著名钢琴家郎朗的关注,名人的微博纷纷转发这些孩子们的作品,惊叹孩子们绝妙的想象和非凡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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