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坛边上丨2009年卷(一)

2016-09-13 10:11:50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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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边上·2009年卷

作者丨吴昕孺

 

1月15日 晴 星期四

早两天,新散文论坛坛主马明博电告我,承蒙论坛朋友们的推举,我荣幸地获得2008年度“新散文奖”。获这个奖我感到很惭愧,一是我散文写得很少,发表也不多;二是由于去年和龙源期刊网签约,散文小说不能乱发,所以我几乎没怎么去论坛了。难得新散文的朋友们还记得我,并给予如此鼓励,令人感动。我在论坛回了一段话:

“前晚,明博兄电告我获得新散文同仁的认可,得到了较多的票,我感到很意外。虽然,我对自己的文字从来没有失去过自信,但我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获什么奖。我一直认为获奖是一件扯淡的事情。我曾拒绝过一些要我上交材料的获奖。我认为,作为文学奖评委,你连我的作品都没读过,还要我把作品送到你眼皮底下讨一个奖,我不干。我不认为这样的奖是真正的奖励,那是典型的浮名与虚荣。尤其有些所谓大奖,还得去跑评委、打招呼,我不知道一个作家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我不要也罢,让他们去拿吧。

“新散文奖没有这些市侩气息,没有这些权谋伎俩。能获得这个奖,我感到很高兴。虽然在这个论坛,我也许不是写作水准最高的作家,但我像许多作家一样护惜母语、认真文字,我也从他们的作品里受益匪浅,如闻道的大气、明博的淡雅、广龙的绵密、川美的诗性、雪儿的奇诡、佳骏的深挚、元武的宽博,等等。感谢新散文论坛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鼓励!我会继续努力!”

 

2月4日 雨 星期三

春节前和戴海老师一起去白鹤塘,他带了三本书,一本陈明远的诗集,这是与我共赏的;一本陈嘉映的《旅行人信札》,这是借给我读的;一本里尔克、帕斯捷尔纳克和茨维塔耶娃的《三诗人书简》,这是送给我的。老师总是这样周到。

那天在白鹤塘读陈明远的诗,老师亲自圈了几篇让我重点看。陈明远对自己的诗歌,尤其是爱情诗非常自得,前面也有启功等名家的序言。我读了之后,只能说以他那个时代的人,能写出这种抒情风格的诗篇,是很不错的;但就整个诗歌质量而言,算不得上乘。戴老师说,他曾经写毛泽东风格的词,几可乱真,还造成当时一大奇案,说明此君才气不小。

 

2月8日 多云 星期日

昨天下午,坐在小姑家,看到沙发上有一本《读者》杂志,大约是去年的第16期,拿来一翻,正好是薛忆沩的大作《外婆的长恨歌》。我赶紧推荐给一笑读,让他领略一下真正的好文字。忆沩的外婆九十多岁,能完整地唱诵《琵琶行》和《长恨歌》,她时常一边做针线活一边以吟唱《左传》自娱。这样的老人,天下有几?

同在这本杂志上,看到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一句诗:“初春幽闭的芽中藏着碧绿/即将长成阴阴夏木”,读来神清气爽。春天就在这一句诗中来到了。

《安徽文学》杂志社蒋建伟主编打来电话。告知我发表在去年《安徽文学》第1期上的散文《灵魂的入口》,经读者投票和专家评定,获得2008年度“安徽文学奖”,嘱我写一个400字的获奖感言。

 

2月17日 雨 星期二

上周六上午11点45分,乘国航的班机赴北京参加“《安徽文学》奖”的新闻发布会。高兴的是,第一次见到了杨献平,他也是获奖作者,我的获奖作品还是他推荐发表的呢。大伙畅述一番,献平说快了我便听不太懂,但能从他的声容手势里领略那种燕赵慷慨之风。

和我同住一室的是原承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刘长满老人,年过七旬,他的手因在“农业学大寨”时冰冻萎缩,属于一级公伤,退休后勤奋笔耕,出了好几本书。第二天,结识龙源期刊网总裁穆广菊、《安徽文学》副主编黄艳秋、《文艺报》石一宁主任、《中华读书报》记者舒晋瑜等。

周日上午10点,新闻发布会开始。蒋建伟主编先介绍了评奖情况,这次安徽文学奖全部由读者投票选出,前五十名为提名奖,前十名为“安徽文学奖”。我从文学评论家雷达老师手中接过证书、奖杯和奖金。获奖证书上写着:

“吴昕孺:您的散文作品《灵魂的入口》在本刊2008年度读者投票评选活动中,得票数5541张,排名第二位,荣获《安徽文学》奖,奖金1000元。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下午,组委会安排去鸟巢、水立方参观,我因为应明博兄邀请,去他家做客,遂与朋友们作别。下午两点到了明博家中,明博兄燃香沏茶,他和夫人肖遥、我围一张小方桌而坐,侃侃而谈,津津乐道。明博温言细语,肖遥君锦心绣口,谈及文事、佛事与人事,均敞亮明快,妥贴精当。

从明博家出来,争玉派人来接我,去参观他的公司、办公室。晚餐是一个小型的湖南老乡聚会,有封建强、王珲、陈清等。饭后,企业家、诗人南雁在亚洲大饭店茶厅等着,我们一干人又跑过去喝茶、聊天,这下话题转到了文学,因为建强问及目前文学的困境,他想有些了解。我和南雁分别作答。我谈到的主题是作家如何选择读者的问题,我说了一句:“宁可自费出版,也坚决不向低俗读者低头。”口气决绝,我想,这就是我的底线。

这次获奖的散文《灵魂的入口》其实是我十年前的作品。十年来,这篇12000字的散文没有在任何报刊露过脸,直到《安徽文学》发表了它。有趣的是,在新散文论坛颁发给我的“新散文奖”的授奖辞中,我获奖的理由是:

“吴昕孺的散文,小得像一滴水,但他却滴水藏海,让人从中领略生活的本来面目。在写作中,吴昕孺从不大言炎炎,因为短小,他更重视言之有物,言之有情,言之有人性。感谢吴昕孺的写作,为我们提供了小散文的范本。”

我颇为认同这样的授奖辞,因为我确实在小散文上下过大功夫,而我小散文的代表作品《生活秘笈》同样是十年前的作品。我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是,我没有因为十年前这些文字得不到发表和获奖就抛弃它们,我一直有着适度的自信,就像我有着适度的谦卑一样。可以说,我现在的文字较之十年前更有进境,比如诗歌和小说,但它们依然岑寂,依然默默无闻。它们虽然内秀,却是那么羞怯、内敛。不要着急,我要让它们慢慢凝聚自身的光华,如果它们真有光华的话。

 

2月22日 雨 星期日

上周五中午,在和府五楼熬吧六经包厢送王庭坚赴京。戴海老师作了激情、幽默的开场白后,点名要我致“欢送辞”。我本来也想幽他一默,但一开口就有些认真了。我说,我每当看到或者想起庭坚,脑子里就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在师大体育馆的舞台上,一位土得掉碴的小伙子站在我和戴老师面前,上身穿着蓝色卡其布衣服,如果不是新的就是很整洁,看得出准备之用心;下面却穿着一条皱巴巴的灰色裤子,似乎没办法把下面也准备得像上面那么好。他有些紧张,但故意做出不紧张的样子。微笑,不多言。此前,我遵戴老师之命,读过他在高中时出的一本书,对他的才气已了然于心。

与现在的风气相比,那时的师大是一所伟大的大学,因为它的明道与厚德,能容纳庭坚这样充满才情却有点偏科、未见得能通过考试的孩子。庭坚能有今天的出息,第一步的迈出是非常重要的。当然,我觉得庭坚的出息远不仅仅表现于仕途的通畅,而是他在人生旅途中永远保持着求知欲,保持着难得的良知,保持着自己可贵的理想主义。这种东西能保持到今天,我相信,以后一定能成为庭坚一日千里的动力和保证。

 

3月8日 晴 星期日

上周末,宗玉过来,在兴汉食府聚会。他请鲁之洛老师吃饭,邀一干子好朋友作陪,有原《书屋》主编周实先生、长沙晚报社副刊的资深编辑奉荣梅女士、安仁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罗范懿先生,还有《教育测量与评价》杂志的编辑龚倩美女。

鲁老师今年75岁,是前邵阳市的文联主席。他曾多年居住珠海,90年代主办《明镜报》时,我是他的作者。我和鲁老师有过很多书信往来,他的字写得很好,因为喜欢那些字,我便把他写给我的信都留了下来。我们见面不多,印象中,每次见面他都神采奕奕,但说话不多。据说,他的文选三卷即将出版,值得期待。

周实的文章犀利精辟,为人却十分温和,总是笑着,尽可能表扬他人,把每个人的优点都挖掘得很细。他和王平当年是《书屋》的“双子星座”,王平很骄傲地玩摄影去了,他则继续滋滋润润地读书。如果要算湖南的读书人,朱健、钟叔河、朱正、弘征等老同志以下,恐怕就要数到唐浩明、周实、彭国梁等“新锐”层了。

荣梅我们时常联系,却见面不多。知道她最近出了书,一直想要,不期然机会就到了。她送给我《浪漫的鱼》。很多人知道奉荣梅是长沙晚报副刊的编辑,不太知道她并非“编而优则写”,而是“写而优则编”,她原来在《金叶时报》时我就读过她的文章,所以,她能出一本优美的散文集我一点也不奇怪。

 

3月18日 晴 星期三

鹏飞兄的长篇小说《漂流瓶》在《芙蓉》上分三期刊出,他星期一送了一套给我。他问戴老师从三亚回来否,我说回来了啊,两人便一车开到河西,傍晚时分,在松花江饺子馆与老师会合。然后沿湘江堤岸,到岳麓山脚,喝茶聊天。聊到诗人艾青在新疆石河子的岁月,老师说,艾青被打成右派后,本来要和丁玲等一起发配到北大荒,王震爱才,他对艾青说,北大荒条件太差,你还是去我那里吧。艾青就这样到了新疆。每次开大会,王震都要把艾青拉着坐在他旁边,对着下面高声喊道:“你们认识这个人吗?他就是全国有名的大右派艾青!”

已去世的新疆建设兵团作协主席、戴老师的好朋友、诗人洋雨说了艾青的两件事。一是艾青无论到哪里,随身总带着一个大箱子,可以说是箱不离身。有一次他打开给洋雨看,原来那只箱子里全是各国作家和政要送给他的礼物,包括聂鲁达送的。第二件事是艾青在新疆时,无论什么人去调查他,问他的话,他都沉默寡言;等这些来调查的人一走,他就活跃起来。当时,由于他的引领,新疆出现了一批写诗的年轻人,有洋雨、杨牧,还有一个长沙伢子,叫易中天。易中天诗才不高,也出了一本诗集,但他口才好,后来在中央台的“百家讲坛”上呼风唤雨,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3月27日 雨 星期五

昨天是诗人海子的20周年祭日。我读过海子的部分诗歌,他在上世纪80年代中晚期无疑是中国最好的诗人之一,他是朦胧诗派之后的优秀诗人,是夹在“北岛”与“打倒北岛”之间的一个异类,是西方现代诗与中国农耕文明孕育出来的结晶。海子的诗有一种近乎迷狂的激情,具有中国诗人难得一见的宗教气质。

昨晚与诗人易清华正好聊到北岛,因为我最近刚刚看完北岛的两本书,《时间的玫瑰》与《青灯》。这两本书诚然不错,但从整体上说,北岛是令人失望的。他本应是朦胧诗派那拨人中最有出息的一个:诗派的主要代表、独特的西方经历与超凡的悟性。但从现在看来,他的成绩有限,诗歌创作尤其没有说服力。在才气和经历都不相上下的前提下,北岛不能成为中国的布罗茨基和米沃什,个中原因究竟是什么呢?中国诗人喜欢怪罪体制,“体制”已经约束不到北岛了,可北岛依然是北岛。我的意思是,北岛虽然在国外,但骨子里中国的文人气太重。他缺乏的正是海子身上的东西——迷狂的激情与宗教气质。

 

3月30日 雨 星期一

昨天下午,三湘都市报等单位在省图书馆举办纪念彭燕郊老师周年祭辰诗歌朗诵会。龚旭东、韦白、远人是组织者,我应邀参加。彭老师的夫人张阿姨和女儿丹丹来了,彭老师的许多得意弟子来了,对彭老师诗歌创作卓有研究的孟泽教授来了,滑动门、诗屋以及新湘语论坛的精英骨干如欧阳白、唐兴玲、欧飞廉、易安、易彬、匡瓢、森林伐木、凌峰、苦茶、雨典等来了,彭老师文集的责任编辑崔灿来了,《文学界》编辑、诗人易清华来了,长沙晚报的编辑奉荣梅和任波来了,湖南诗坛新生代妙不可言、淹月、李婷婷来了,年轻的翻译家陈瑛来了。

我朗诵了彭燕郊老师的诗歌《秋天》,诗比较长,是我很喜欢的一首:“……秋天是多么美好啊/我看到她,从时间之流的波心捧出/如同初绽的蓓蕾/半带羞涩的缄默/温存地抚慰着旅人孤寂的心/到更远的地方去啊/受到遨游于秋空的/那洁白云朵的鼓励/我将永远庆幸/自认为是这个时代最幸福的孩子……”

 

4月10日 多云 星期五

《文学界》第4期做了一个很好的专题,对80年代以来已故的四位青年作家进行回顾。他们是骆一禾、苇岸、江堤和台湾作家林燿德。骆一禾是海子的好朋友,一直推崇海子,但我个人喜欢骆一禾的诗歌更甚于海子。他和海子是中国新时期现代诗歌的真正先驱者,仅从诗歌来说,他们的意义应大于朦胧诗派。因为即便是最为成熟的朦胧诗,离真正的现代诗歌,还有一定的距离。我认为现代诗歌的主要特征是:其一,神性而不是人性的自觉(主要作用于对人思想的提升);其二,跳跃的意象(主要作用于对人智性的提升);其三,饱满激情在冷静中所形成的大气(主要作用于对人境界的提升)。这三点,骆一禾和海子是最早的自觉追求者。

苇岸最中国富有自然气息的作家,他不是在抒写与表现自然,他的文字就是自然的一部分。那篇《我的邻居黄蜂》写得好极了,我要把它推荐给青少年读者,让他们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散文。

江堤,一提起他就让人心疼。江堤的专辑是彭国梁组编的,很丰富,选发的《治肝记》是江堤散文的名篇。这样的文字是用命换来的,说“字字珠玑”实在是太廉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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