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好运气从哪里来
文丨刘绪义
晚清学者朱克敏在《雨窗消夏录》中记载，曾国藩曾经和好友吴敏树、郭嵩焘聊天时说：“我身后的碑铭必定会由你们两个人来写。别的话任你们捃饰，但碑铭的结尾语，我亲自写，叫做：‘不信书，信运气，公之言，传万世。’”说完，相顾大笑。
这固然是曾国藩的戏谑之语，但确实道出了一个传统士大夫面对大变局回顾自己生平遭遇时总结出的经验之谈，有人以为“不信书，信运气”六字，教人跌碎眼镜，却是不懂得这正是曾国藩一生中最可宝贵的智慧。
运气不可掌控——多少人对此心有感慨，假如曾国藩也是抱着这种心态来做事来教子，那么他所写的千万文字都是假话。曾国藩之所以要说“信运气”，是因为他一生运气好。
一介书生，只考了三次就如愿考中进士，比起左宗棠，运气实在太好;十年京官，从小小翰林做到副部长，比起有清一代的湖南人，运气没得说;十年征衣，能够干成权倾一时的封疆大吏，运气当然好;更好的是，功高震主，却没有落入兔死狗烹的下场，死后身获殊荣，运气太好了。
可是，我们应该问问，他的好运气是怎么来的呢?
边干边学——曾国藩是个文官、京官，没有军旅经历，也没有进过黄埔军校，但是，他没有借口专业不对口，也没有要求先培训，就接受了朝廷的任务，组建起一支军队，最终凭着这支队伍打败了自己的敌人。这期间，他是边干边学。向历史学，学到了戚继光的治兵法;向身边人学，得到了诸如左宗棠等能人的指点，悟出了李续宾带兵的“浑”字诀，尽管曾经屡战屡败，但实践出真知，时间一长运气就好了。
边干边筹——曾国藩组建湘军时，中央没有经费，士兵吃饭、工资，购买武器，钱从哪里来?只能自己想办法。他没有退缩，军费边干边筹;打出几个胜仗，让朝廷觉得可以依靠，然后争取各地支持。尽管这样，还是经常发不出工资，他能想办法做通湘军的思想工作，使湘军保持战斗力，运气就来了。
边干边等——曾国藩出山时只是一个在籍侍郎，没有实职，也无实权。征兵筹饷、提拔干部，没有利权，办事极难，人心不附，但他没有犹豫，而是边干边等。尽管他做出了成绩，尽管他也曾公开要官，可这一等还是等了七年多，最后，等到朝廷四顾无人之时，运气就来了。
边干边聚——曾国藩组建湘军时，孤家寡人一个，兵谁来带?事谁来干?他深知“大业凭众人智慧而完成”，但他没有等待，人才边干边聚。先是找自己熟悉的朋友，做他们的工作;后来只要听说谁有才，要么写信并附路费邀请他加盟，要么找机会登门拜访，要么请朋友推荐，总之是费尽心机。刚开始二三个，慢慢地十几个、几十个，最后国内大半精英都聚集在他的旗帜下。一边等待人才进来，一边自己着手培养，多少白面书生、农家少年，在他的训练培养下，从中下层军官一跃成长为高级将领，最后弄到中央无人可用时，还得找他要人。干事创业就得有人气，人气旺了，运气就好了。
有道是，运气来了，连门板都挡不住。
有一次，曾国藩与幕僚开玩笑：“拼着老命艰苦创业，这不是常人能力所及，但也未可一概期待贤者大包大揽。应当在德行、文学、言语、政事四科之外，另设一科，叫‘绝无良心科’。”
“未可一概期待贤者大包大揽”，就意味着干事创业的好运气还得靠自己。他还多次说，“天下事，在局外呐喊议论，总是无益，必须躬身入局，挺膺负责，方有成事之可冀。”躬身入局，挺膺负责，就是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另一种表达。当官从政，固然需要用手中的权力来调控，更需要以自己的言行来垂范。因此，曾国藩借用了孔门四科的说法：德行、言语、文学、政事，还戏谑地添了一个“绝无良心科”，都是对当官者自身的要求。五科登场，运气才会好。
前四科，曾国藩一概用“磨砺”二字概括。运气绝不会青睐蠢、笨、懒者，曾国藩一生勤学、勤政、勤悟，自省、自概、自修，例子太多，读者大多熟悉，无庸烦举。他能从洋人精良的技术那里悟出一个哲理：
其铜铁、树木等，一经洋人琢磨成器，遂亦精曜夺目。因思天下凡物加倍磨治，皆能变换本质，别有精彩，何况人之于学，但能日新又新，百倍其功，一何患不变化气质，超凡人圣?
同样是铜铁树木，为什么洋人做成的东西就光彩夺目，精巧耐用?不外“磨砺”或“琢磨”二字。人也一样，只要肯磨砺自己，舍得吃苦，舍得用功，一样能把自己磨砺发光。遇事做老爷，工作图轻松，生活图舒适，再好的人才都会变成铁锈朽木，再好的机会都会白白流失。
至于“绝无良心科”，才是曾国藩戏谑中的伤心语，也是古往今来那些真正干事创业者遭遇磨难之后的共同心声。你在这边修炼德行等四科，他在那边干绝无良心事，不配合、泼冷水、找岔子、使绊子、下黑手，稍不留意就给你带来霉运。这是曾国藩发自内心的谴责!把一个拼着老命艰苦创业的人逼到说出“绝无良心”四字来，其内心的沉痛可想而知。
但是，曾国藩将这种内心的沉痛、谴责化作了戏谑，这需要一种强大的力量，也正是这种内在的千钧之力，将那些“绝无良心科”里人扫荡到历史的角落，不让他们挡住了自己的好运。
一句话，好运气是干出来的。悟出了这一点，才算悟出了曾国藩智慧的真谛，才能化作行动。
(原载《中国纪检监察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