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永州之野的那把焚诗火

2016-08-20 21:48:59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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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诗人杨万里画像)

 

永州之野的那把焚诗火

文丨奉荣梅

 

一窗绿色,半屋阳光,一杯清茶,两本诗书。暮春周日,依窗展读《杨万里评传》和《杨万里诗集》,翻到《小池》那首家喻户晓的七绝:“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是杨万里淳熙二年(1175)夏,辞官闲居家乡时所写, 晴柔静穆的自然妙趣,与他宁静淡泊的心境相契合。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首《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也与《小池》一样妇孺皆知,那尖尖角的小荷和静立的蜻蜓,那接天的碧叶与映日的荷花,成了杨万里在宋诗中的品牌标示,早就印刻在学童时代的眸子里了。

在阅读被誉为“一代诗宗”的杨万里时,眼前总闪现出永州之野的那团火,那千首诗魂,三十年诗人灵魂的吟唱,就消散在800年前永州之野的烟尘里了。

 

四月春深,从永州之野归来,烟雨中,思绪还沉浸在柳宗元永州八记的唐朝山水里,盘桓于杨万里湘江晓月的宋诗中。 永州隋代以前称零陵,隋开皇九年(589)置永州府总管后,永州、零陵成为一地两名,是中原通往岭南地区的交通要冲,到北宋时代经济和文化都比较繁荣。在湘江航道上,在通往两广的古峤道上,来来往往重叠的是大批文化名人的身影,他们或贬官谪居,或慕名探胜,或假道寻幽。855年前,江西人杨万里的身影出现在奔赴永州的驿路中,在南宋的秋风冷雨中到任永州府零陵县丞。

杨万里被誉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携父母亲眷到零陵后,公务之余,招摇渔舟,薄游三湘,探幽愚溪,观柳子祠,浯溪怀古,茅亭夜集,闻蛙醉吟。因为正值而立之年,初入仕途,杨万里与早他350年贬谪永州司马的柳宗元的境遇和心境自然迥异。他在湖南留下诗66首、文1篇,除了少数时政诗句、病弱求医之诗外,大多是记录在永州和湖南的交游、意趣生活的,诸如“浯石高仍瘦,愚溪绀且寒。”(《送彭元忠司户二首》)“愚水端能勤入梦,嵛峰何得懒相迎。”(《至永州城外》)“柳子祠前春已残,新晴特地著春寒。”(《过百家渡四绝句》)

在柳宗元、杨万里他们屐痕所至的永州之野,清空俗世的污浊,穿越时空,回到唐朝,回到北宋。我在追寻着一团火,那团集聚着宋朝诗魂的烈焰。我在喧嚣的闹市逡巡,寻找800年前北宋时代零陵县丞的官邸遗址,窥探那个诗歌魂魄安放的地方。我在千万年不老的潇水古渡口探访,企盼遭遇某个古旧的“惜字塔”,寄居了那些诗歌魂魄的最佳去处。而北宋时代的官邸早已被现代化的钢筋水泥丛林占据。惜字塔始建于宋代,是用来烧毁书有文字的纸张的地方,是古人“敬惜字纸”理念的重要体现。受科举制度影响,古人认为文字是神圣和崇高的,写在纸上的文字,不能随意亵渎,即使是废字纸,也必须诚心敬意地烧掉。在南宋时代,在一个“敬惜字纸”的诗词受追捧的年代,在零陵,在七月的酷暑,已享有诗名的杨万里,却将他36岁前的千首诗歌,燃烧成一团火!北宋初年的纸张也应该金贵,千首诗歌,也要好几百张金贵的纸张笔墨来誊写,化成一团火,燃烧的时间也要半炷香的时间吧。在燠热的永州,这团火会舔舐得点火的人大汗淋漓,烧得诗人的心里焦黄,在火光中,诗人看见了什么?在一堆灰烬面前,他没有一丝遗憾吗?……

柳门竹巷依稀在,柳子杳杳不可寻,只有古木荫蔽,只有愚溪清深。当踏在柳子街泛着青光的石板路上,我的足迹与古老的屐痕重合时,我突然捕捉到杨万里八百年前在那一团诗歌的火焰面前心跳的秘密。镜头从杨万里再回溯60多年,即崇宁三年(1104)三月,贬谪广西宜州的黄庭坚,泊舟浯溪,亲睹 “摩崖三绝”,留下大气磅礴的长篇七古《书摩崖碑后》,又盘桓零陵县寓居数月,留下《淡岩》、《游朝阳岩》、《咏愚溪诗》等大量诗文与石刻,次年他客死宜州,其家人与后代就留居永州了。杨万里早年作诗学习江西诗派,效法黄庭坚、陈师道,在零陵期间正是他的诗歌创作形成自己风格的早期。不妨想象一下,杨万里在零陵读到黄庭坚吟咏永州之野的名胜诗文时,有过怎样深长的揣摩和思索,有过怎样迫切超越自己挣脱窠臼的渴求。到零陵的第四年,即绍兴三十二年(1162),35岁的他才悟到,一味地模仿江西诗风是不能自成一家的,他的心头渐渐集聚了一团火。7月的一天,他陡然抱出自己的千余篇诗稿,点燃了一团火,在火光中,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是永州的山水,柳宗元的翰墨,将杨万里的诗心机巧地一拨?像凤凰涅槃一般,他自断了从前追随的诗风。他的诗歌自出机杼,开始有了杨氏品牌的风味,为后来终成一代大家奠定了基石。与杨万里同年登科的张孝祥、范成大也曾游过愚溪、浯溪、蘋洲、永州之野,留下“千古零陵擅风月”、“何时随汝下潇湘”的佳句。浴火重生后的杨万里即景即兴的永州风物诗句,就像当年与同年们同科考试所作的同题作文一样,才情喷涌,一种自然流转、清新活泼的“诚斋体”风格已初露端倪。

我顿悟,那被杨万里焚烧的千首诗歌的灵魂,就安放在愚溪、西山,在潇水、湘江里安息……

 

零陵是杨万里仕途的第二个驿站,也是他的福地,在潇湘夜雨中,他不仅邂逅了前贤柳子厚笔下的奇绝山水,触发了“诚斋体”新诗风的诞生,还邂逅了一生中可遇不可求的诸位师友。

杨万里是江西吉水人,出生在南宋初高宗建炎元年(1127),父亲是精通《易经》的乡村私塾先生,他少年便四处拜名师,研读儒家经典。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及第。两年后,30岁的杨万里才正式开始官宦生涯,出任赣州司户。杨万里被调任永州零陵县县丞,是绍兴二十九年(1159)十月。在零陵为官四年,他结交了对他一生影响重大的几位师友:抗金领袖、理学家张浚、张栻父子,政治家与文学家胡铨,诗人萧德藻,还有司法参军张材和永州诗人唐德明等。特别是几度拜相的主战派张浚、反对秦桧主和官至权兵部侍郎的胡铨,对杨万里有知遇之恩,二位数次举荐杨万里。

为官零陵丞时,杨万里初入仕途不久,便将宫廷内外的诸多丑陋揭示于诗文中:“玉堂着句转春风,诸老从前亦寓忠。谁为君王供帖子?丁宁绮语不须工。”在《立春日有怀二首》中,语含讽喻,寓意颇深,矛头直指皇室的奢靡、朝臣的阿谀和文风的衰弱。“去秋今夏旱相继,淮江未净郴江沸。饿夫相语死不愁,今年官免和籴不。”《旱后郴寇又作》作于乾道元年(1165)两淮和湖南秋夏持续大旱之际,再现饥民反抗官府强行摊派,呼号免除强买助军粮草,悲愤沉郁的诗句显示其忧国忧民之浓情。

杨万里在零陵时,著名抗战派领袖四川籍的张浚也携子张栻寓居永州。受主和派秦桧等排挤,张浚被罢去检校少傅、节度使、国公官爵,只保留文阶官特进,以提举宫观,于绍兴二十年(1150)移往永州,居住长达11年。张浚闭门谢客,教子张栻读书。对于这个“天下士无贤不肖,莫不倾心慕之”、令金人忌惮的张都督,杨万里曾慕名三次登门拜谒,都被谢绝。杨万里诚心想结交这位程颐再传弟子、学问人格俱佳的理学家,就写信再三求见,后来他得以结识了张栻,才被引见。“‘元符贵人,腰金纡紫者何限,惟邹志完、陈莹中姓名与日月争光。’诚斋得此语,终身厉清直之操。”张浚为恭敬求教的杨万里指点做人的真谛,张浚赠言:要像为人有气节、立朝正直的邹志完、陈莹中一样,保持清直节操。杨万里服膺张浚的“正心诚意”之教诲,终身以“诚斋”为书斋名。“浯溪见了紫岩回,独笑春风尽放怀。谩向世人谈昨梦,便来唤我作诚斋。”杨万里后来作诗《幽居三咏 诚斋》记录了书斋名的来由。他评价张浚为再世诸葛亮:“三圣无多学,千年仅一翁。 浚身兼文武全才,心传圣贤之绝学;出将入相,捐躯许国,忠义勋名,中兴第一。”

杨万里在零陵邂逅了他的另一位重要的恩师胡铨。绍兴三十一年(1161)正月,胡铨由谪所放还,从衡州至永州访张浚。胡铨(1102~1180),字邦衡,号澹庵,是杨万里的老乡,也是江西吉安人,南宋政治家、文学家,爱国名臣,为庐陵“五忠一节”之一。1138年胡铨以枢密院编修官身份针对求和派秦桧写下著名的《戌午上高宗封事》,声明“义不与桧等共戴天”,被秦桧诬为“狂妄凶悖,鼓动劫持”,谪广州监管盐仓、吉阳军。绍兴二十六年(1156)秦桧死后,胡铨才徙移衡州,寓居西湖寺,与州里士子讲学,游览衡岳胜景。杨万里在永州幸遇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乡先贤胡铨,“一日而并得二师”,自是喜不自禁,他在《跋张魏公答忠简胡公书十二纸》写到这次幸会:“绍兴季年,紫岩谪居永州,澹庵谪居于衡,二先生皆六十矣。此书还往,无一语不相勉以天人之学,无一念不相忧以国家之虑也。万里时丞零陵,一日而并得二师。”

张浚、胡铨二位的广博学问和忧国之心,对杨万里影响至深。离任零陵后,除了短暂的为官外,杨万里有七年时间基本在吉水家居服丧,直到孝宗即位后,隆兴元年(1163),张浚入相,举荐杨万里为临安府教授。到杭州后,他又拜见了他仰慕的前辈胡铨。“三岁别公千里见,端能解榻瀹春芽”。《见澹庵胡先生舍人》中记载了师生相别三载千里晤面时相对品茗话旧、无限感慨又欢欣的情形。隆兴二年(1164)四月,张浚罢相,八月即含恨离世,杨万里为敬佩的知遇恩师写了三首挽词,其中“山尽民犹望,回军敌尚疑”十字道尽张浚深得人心且为金人畏惧、罢相解都督的一生事迹,“不应永州月,犹傍雨窗明”,词句沉郁悲凉,感慨万千,怀想两人在永州相识相交的时日。

在张浚去世后,杨万里还专程到长沙拜访张栻。这是乾道二年(1166)冬天,杨万里为父守丧期满,从吉安到长沙张栻公馆会晤。《<见张钦夫>其二》有记:“不见所知久,有怀何许开。百书终作恶,千里为渠来。邹鲁期程远,风霜鬓发催。不应师友地,只么遣空回。”此次相见,一是为了表示对恩师张浚的追怀,其时张栻在岳麓书院主教,两位也少不了学问的切磋。杨万里与张栻此后诗书往来,《寄张钦夫二首》即是其中一佳作:“作郡才佳政,留中即好音。还将著书手,拈出正君心。岳麓风霜饱,修门雨露深。登庸何恨晚,廊庙要山林……”正直重情的杨万里,与张浚张栻父子的深厚交谊绵延两代,哪怕是得罪皇帝、丞相,也为张氏父子仗义执言。乾道七年(1171),张栻为左司员外郎,因极力反对孝宗重用佞幸外戚张说为签书枢密院事,向右相虞允文严词质问,遭受排挤,出守袁州。而杨万里是虞允文向孝宗皇帝推荐才被任命为国子博士的,杨万里上书谏阻,同时给有恩于己的虞右相也呈上《上虞彬甫丞相书》。淳熙十五年(1188),为了声张主战派的正气,杨万里力争张浚配飨高宗庙祀,由于言辞激烈开罪了孝宗,除去直秘阁的贴职,被遣筠州(江西高安)知县。

“客有来从天一隅,相逢喜问子何如。橘洲各自分马首,湘水更曾烹鲤鱼。心近人遐长作恶,离多合少可无书。得知安稳犹差慰,敢道韦郎迹野疏。”《武冈李簿回多问萧判官东夫》一诗,是记录杨万里与南宋著名诗人、福建人萧德藻的一段相见恨晚、对床长谈的交谊。 萧德藻后丧妻失子,既贫且病,但仍苦吟不辍,著有《千岩择稿》七卷,死后由杨万里作序刊行,可惜至元代时,诗版本在永州被毁。

在零陵,杨万里还结交了同僚县司法参军山东人张材、永州秀才诗人唐德明两位诚挚、善良的友人,温暖他客居异乡病弱的身躯。

杨万里在零陵四年,有幸交游了诸位至亲师友,龙兴元年(1163)春末,离任零陵时,自然是万分不舍。他不愿意劳驾同僚送别,也不希望好友伤感,特意作两首轻快的留别诗为念《夜离零陵以避同僚追送之劳留二绝简诸友》,乘着夜色静静地登舟离开了零陵:“已坐诗癯病更羸,诸公刚欲饯湘湄。夜浮一叶逃盟去,已被沙鸥圣得知。 思归日日只空言,一棹今真水月间。半夜犹闻郡楼鼓,明朝应失永州山。”永州人古来好客,也是好酒性,好酒量,离别时少不了推杯换盏喝米酒话别,杨万里也是害怕永州“诸公刚欲饯湘湄”吧,才趁着夜色离开的?

 

从绍兴三十二年(1162)七月的焚诗火中,涅槃的火凤凰,片片彩羽诗性张扬,或诙谐幽默,或深沉愤郁,或豪迈奔放,或清空旷远,或清新明快,或嘲讽戏,或谑理趣超绝。 “岳麓猿声”、“橘洲烹鲤”、“湘流雁边”、 “醴陵寒雨”、“衡山值雨”、 “安仁野水”,这些五彩缤纷的诗羽,是他在湖湘行走往来的旅痕诗话。

“江欲浮秋去,山能渡水来。娵隅蛮语杂,欸乃楚声哀。寒早当缘闰,诗成未费才。愁边正无奈,欢伯一相开……”《题湘中馆》作于他焚诗后的秋天,是年夏季他赴长沙,担任湖南漕司主试,至九月方归零陵,在归途中宿湘中馆时题下此诗。秋江、方言、棹歌、美酒,江浮山渡的动感与楚声船歌的音律,以简练的文字将行旅的孤独与“诗成未费才”的政治抱负尚未施展的愁思带出。

《九日落莫忆同施少才集长沙》是回忆他的长沙之行,重阳节与友人岳麓山登高,游览当时规模宏大盛极一时的道林古刹,在良辰美景中,对饮吟诗,倒骑毛驴:“……三年客里两重九,去年却得登高友。醉吟岳麓道林间,天风吹帽挂名山。倒骑蹇驴下绝顶,眼花几落贾谊井……”

永州之野的那团火,像壮士断臂一般,促使杨万里转益多师,一步步迈进了 “中兴四大家”之列, 与陆游、范成大、尤袤并称。其学诗不肯死在“黄(庭坚)、陈(师道)”江西派的篱下,独具风骚的诗句颇有奇趣,在奇与活之间透出风趣、幽默,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诚斋体”。杨万里也是南宋大诗人中诗作较多的,达22000首,被称为“一代诗宗”,但他的存诗只4200多首,编为9集,除了千余首被他在零陵付之一炬外,其他都散失在辗转各地为官途中。杨万里为零陵丞时,是32岁至36岁间,他在永州作的诗留存60多首,都是那次“焚诗行动”之后写的,应该是他自己满意的诗作,而此前更多的记录零陵山水与生活的诗文被他弃置那团火焰中了。他把诗文精品留在永州,把精品政声也留在永州,那些他在永州的更多生活细节和轶事,就消逝在历史的灰烬里,飘散在永州之野的山风野地里了。

历仕三朝的杨万里,后来还是朱熹的举荐人,当上东宫太子的侍读官,中年仕途顺利。杨万里离任零陵丞后,隆兴元年(1163)秋在张浚的举荐下任临安府教授,半年不到即因父病重返乡,后守丧家居,直至乾道六年(1170),他才出仕知兴隆府奉新县,旋即因右相虞允文向孝宗皇帝举荐,被任命为国子博士,到任杭州,后出守常州知州、提举广东常平茶盐,改任提点刑狱公事,都留下很好的政声。至淳熙十一年(1184),杨万里被召为吏部员外郎,47岁时仕途逐渐走向高峰,参与重要的考核官员、安排人事的政务,上《荐士录》,向朝廷举荐了六十人,以朱熹为第一,还被选为东宫太子侍读官。此后他一路升迁,转任枢密院检详官、升任尚书省右司郎中、秘书少监。刚正不阿、诚实磊落、耿介敢言的杨万里,曾多次上书谏阻,得罪过高宗,得罪过宰相。直至绍熙元年(1190)杨万里外任江东转运使至绍熙三年(1192),因为上书进谏朝廷在江南诸郡行使铁钱会子的重重弊端,又得罪了宰相,被改知赣州。早生退隐之心的65岁的杨万里,愤懑中自请离职,乞做自由的祠官,回到故乡吉水。为官清正廉洁的杨万里,在乡间只老屋一座,粗仆三四人,自辟东园,安享清闲退休时光,后连朝廷累次加封的虚官也坚决推辞了,开禧二年(1206)五月,八十岁的杨万里长眠吉水,谥“文节”。

能够当太子的侍读官,手中自然是有好几把刷子的全才,杨万里不仅会写诗,当时的诗名已超过了陆游,他的散文在南宋也占有比较重要的位置,在理学和易学史上还有着特殊的地位。他的理学思想都体现在他的哲学著作《庸言》、《六经论》、《圣徒论》中。他是“以史证易”的代表人物,耗时17年完成的《诚斋易传》,援史入易,是易学“两派六宗”中的义理派的重要代表著作。

唐宋时代,永州的经济和文化都比较繁荣,可说是与柳宗元、杨万里等这批或贬谪、或调任的“南下干部”有着莫大的关系。据说,《全唐诗》中与零陵有关的诗作达两百多首,我在道光《永州府志》中也看到一批居官或寓居永州的外地文化名人:在柳宗元之前的有宋之问、张谓、刘长卿、吕温、李白、元结一干颇有文名的;在杨万里之前的北宋有贬官寇准、黄庭坚,之后还有范成大、张栻、张孝祥、蔡元定等后来人。这些文人士子,在永州寻胜探幽,与同期的本土文化人,比如书僧怀素、开湘状元李郃、理学宗师周敦颐等,交游唱酬。就像杨万里与前辈柳宗元、黄庭坚的隔空对话一样,他与他仰慕的张浚、胡铨,同好张栻,以及其他有交集的挚友之间结成莫逆之交。在各种方言的交错中,在文化的交融中,在思想的碰撞中,永州文化在唐宋间凸显为湖湘文化的一个高峰。

文化人通常在成名之后,悔其少作,即对年轻时的作品看不上,鲁迅先生曾经讽刺过这种人。杨万里焚诗,不是悔其少作而是悔其繁作,是一种自我汰洗,是一种凤凰涅槃。果然,那把火锻打出一只全新的凤凰,成就了他的诗名。杨万里永州之野的那把焚烧诗稿的火,成了北宋时代文化高峰中明亮的指示灯。

(本文刊于《文学界》2014年12月推出的奉荣梅个人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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